又下雨了,今年冬天怎么老是下雨啊……
路上的行人都冒著雨趕著往家跑,卻有一位黑衣少女往著山上相反方向走去。少女渾身散發著冷冰冰的氣息,讓人覺得比這大冬天里下雨還瘆人。
她叫雪兒,出生那一年菱縣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雪,她的娘親也因為那場大雪,生下了她身體太虛弱,撐不過那個冬天。故而父親為其取名雪兒。
爹爹并沒有因為母親的死而恨自己,反而覺得自己從小沒有娘親缺少母愛,一直想彌補自己。
爹爹沒讀過什么書,但會一身武功,在鏢局幫忙押鏢,有他押的鏢,基本不用擔心會出事。雖然押鏢掙的銀子不多,雪兒家比起縣里的大戶許府也肯定不能說是富裕,還經常跟著押鏢四處奔走,但是起碼的一日三餐爹爹是不會讓自己餓肚子的。
這一趟鏢,還記得父親臨出門對自己說,“雪兒,這一次爹要出門好幾天才能回來,你就不要跟著去了。雪兒不是一直都想到鎮上的學堂念書嗎?乖乖聽話,這次回來之后,爹就可以掙到錢讓雪兒上學了。”
“爹爹怎么知道雪兒想讀書的?”
“怎么會不知道呢,雪兒整天就在鏢局門口,看著李府跟朱府的小姐從鎮上放學回來。爹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一直因為你娘的事自責,不敢再讓爹操心才沒說的是不是?這一次押鏢掙的銀子會比較多,就拿來給雪兒年后去上學,剩下的咱們就準備好好過這個年,一轉眼,咱們家雪兒也快十六了呀。”
說著,爹爹伸出手摸摸我的頭。
過完年我就可以去念書了呢,雖然爹不讓跟著去,但是從小到大自己都是和爹爹一起去押鏢的,這次怎么可以說不去就不去呢?
于是乎自己第二天天還沒亮就偷偷藏在轎子里的座位底下,跟著一起出發了。
她藏得很好,一路上鏢頭們都沒有發現她,黑衣人們也沒有。
那天一早出發,一直到太陽下山,天都黑了,這趟已經出門離菱縣幾十里遠了,林雪兒剛想跳出來嚇爹爹一跳,就突然聽到外面一片很混亂的大叫聲。
掀開一角窗戶的簾子看了一眼,雪兒被立刻嚇得縮回轎子底下。她不可置信自己剛剛看到了什么,鏢頭們都倒在地上,其中包括自己的父親。
馬上,黑衣人們就進來轎子里把十幾個大箱子都搬走了,而林雪兒不敢說話,就這么躲著目睹了一切。
幸好林雪兒今早出門時特意換了套黑色的男裝,本來只是為了藏得隱匿些,不那么快被爹爹發現,現在想來還救了她一命。
待他們走了之后,雪兒出來,看見了腹部還插著匕首的父親。她一直搖父親的手臂,邊哭邊叫著爹爹。到后面她都不敢動了,生怕父親還有一口氣在,被自己這么折騰情況更差。可是爹爹睡得好沉,怎么都不醒。
她拾起父親身旁的劍,想起來這是爹爹前兩天新打的一把,如今還沒出鞘爹爹就也離自己而去了。
她知道,這些走江湖的恩怨是非多,也不知這次是復仇還是劫財。總之爹爹是從小教導自己,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雪兒心里深深記下了今天的事。
提起劍,順著菱縣的方向走。
到了鏢局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卻發現鏢局的門緊緊關著。詢問了一圈,發現居然是鏢局里的人跟土匪強盜勾結,出賣了鏢局這趟出鏢的行蹤,才讓那些強盜有機可乘,如今得了好處就跑了。
除了這些天單獨待在鏢局里的賬房先生還能有誰?
但是雪兒現在無心追究是誰出賣鏢局,她只一心想著剛剛死去的父親,想起父親提起過回來時要一起去山上的道觀祈福,不知不覺就朝著山上走去。
許是自己女兒模樣卻身穿男兒裝,手里握一柄長劍,身上還有些血跡,路人看到自己都像撞了鬼一樣。
一路磕磕絆絆到了道觀門口,突然雙腿一軟,像是要暈過去了一樣。
這時腰間感受到了一種溫暖的力量,眼前好像有一個人,在跟自己講話,“姑娘!姑娘!”的叫著。
后來發生了什么我都記不得了,醒來之后,只想起來暈過去的最后一瞬,看到那人的手上握著一把很好看的油紙傘。
醒來之后,很模糊的聽見身邊好像有人發生了爭執,然后聲音沒了,然后就發現我躺在一張舒服的臥床上。
而床邊坐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兒郎,他身上有一種感覺,是我之前認識所有男子甚至爹爹身上都沒有的。我明明不認識他,卻莫名覺得他很斯文,溫柔。
“姑娘你醒了?”少年詢問道。
雪兒回過神來,想問他些什么,卻不知道該如何問起,半天只吐出幾個字,“你是……”
看我停頓了下,眼前的少年又接著說,“姑娘你聽我說,剛剛你在觀前暈倒了,扶你下山的時候,我讓我的隨從跟人打聽了一大圈,你父母都不在了是嗎?”
他一開口,我想起爹爹就又紅了眼眶。
“別哭呀姑娘,千萬別哭!”他突然手足無措起來,看著像是一個糖掉到了地上的孩子。“姑娘你不要傷心,剛剛我已經同家父家母商量過了讓你留在府上,等你過些日子身體好些,想走的時候再走。總之,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沒有家可待的。”
“你家?”他一下子說的有點太多。
但是可能他的樣子實在有點好笑,我居然沒有再想哭的情緒了。不過,他說不會讓我沒有家……
“對,這里是許府,不知道姑娘聽說過沒有。我是許旭安,我爹就是府上的老爺。”他解釋道。
怎么會沒有聽過呢,許府,原來,這就是許府,赫赫有名的大戶人家。
許府許旭安,原來是這樣的啊。
自己就這樣莫名其妙在許府住了下來,本來想著住幾日就離開的,畢竟我并沒有理由一直留在這里。可是已經過去快十幾日了,我好像越來越不著急想走了。
許府里的廂房很多,分別兩個院子,南院和北院。許旭安在南院這邊住,林雪兒也是。除了他們倆,還有兩個家丁,一個丫鬟,都是因為沒飯吃被許旭安好心帶回家來給他們活干的。
其實說起來自己跟他們也一樣,就是穿的衣服比他們要好,且不用干什么活。
可能在許旭安這里,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吧。想到這里,自己內心暗暗竊喜了一會。
今日我照常幫許旭安磨好了墨,準備回自己房里的時候,許旭安叫住我,“雪兒,你想不想識字讀書?”
我回身看著他的眼睛,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我問,“可以嗎?會不會耽誤你念書的時間?”
他笑著回答我,“教你幾個字自是耽誤不了我多少時間的,那你是想先從哪些字學起呢?”
邊說邊從架子上多取了一只細細長長的毛筆。
我脫口而出,“想學你的名字。”
他停下動作,抬頭與我對視了一眼。接著繼續進行著他手上的動作,道,“好。”
好像我不該這么直接說出來的是嗎?怎么感覺氣氛怪怪的?
可是剛剛他低下頭的時候,自己仿佛看見了一絲笑意從他眼尾偷偷掠過。
過年了,這一天雪下的特別的大。
每家每戶,年輕人們都結伴早早吃過晚飯后就到鎮上的燈會上游玩。老人和大人們基本不愛湊這個熱鬧,都會到鎮中心看一年一次的大戲。
許府也是,許旭安攜了林雪兒、家丁許忠一起出去燈會上玩,許老爺許夫人自己請了戲班子在府里搭臺唱戲。
一到燈會上,許旭安就讓許忠去買了許多菱縣沒有賣的糕點回來,準備打道回府時帶回去給雪兒放著慢慢吃。
雪下的很大,許旭安撐開了那把我們初遇時撐的油紙傘。
他對我說,“本是無需打傘的,但是今晚雪下得較大,掉在你身上怕會冷,咱們還是撐著傘好些。”
傘面上畫了一枝紅梅,旁邊有一行字。
原來之前不是幻覺啊,它真的很好看。
許旭安見我一直盯著傘面看,問我,“怎么啦?”
我答道,“沒什么,就是覺得很好看,旁邊的字是什么呀?”
他輕笑道,“好看嗎?這是我畫的,梅花是我最喜歡的花,它是屬于寒冬臘月的花,高潔,堅韌不拔,在大雪中開放。旁邊的那句是,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他頓了頓,接著說,“雪兒,我記得我跟你說起過紅樓夢,這句詩也是出自其中。賈寶玉在府里見到林黛玉的時候對著眾人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其實前陣子我去念德觀募捐,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有這種熟悉的感覺,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一種緣分。”
路人熙熙攘攘,雪兒耳邊有雜技團的叫好聲,說書先生的講話聲,文人墨客吟詩作對。
但是一下子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他們兩個看著彼此。
眼里盡是難以言喻的光芒。
雪兒心里想,算得!一定是算得的!旭安哥哥……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少爺少爺,糕點都買來了。”徐忠剛好回來了。
許旭安點點頭,對雪兒笑說,“我們去猜燈謎吧。”
那一晚,許旭安贏得了所有的燈,每一盞燈都很好看,可是雪兒哪個都沒拿走。
誰會知道,這個少女現在眼里只有這個人,這把傘。其它皆入不了她的眼。
林雪兒已經不奢望太多了,只要每日能見到他,與他相處在同一屋檐下就夠了。
日復一日,就這么又過了兩年,許府開始準備著許旭安上京赴考的事。似乎打算舉家遷移一樣,所有的人,包括家丁丫鬟,都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雪兒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兒,下午就逮到了許忠問他怎么回事,發現結果許府全家都要搬到京城去,說是許老爺近兩年做生意結交了許多京城的富賈,少爺也要上京赴考,剛好趁這個機會遷移過去。只是為什么就她不知道這件事呢?
還沒來得及想,就有丫鬟過來叫雪兒去見老爺夫人。雖然她來許府已經一年多了,但是見老爺夫人的面兩只手都能掰得過來。
一來老爺夫人跟前都會有專人伺候,其他下人要見一面還得先通過總管稟報一聲,二來,一邊在南院,一邊在北,許府也是很大的,除了主人用飯,兩邊沒事也不會有什么來往,都是通過下人傳話。突然要見自己是為什么?
算了,多想無益。
一番談話下來,雪兒內心亂糟糟的。
許夫人跟她說,打一開始她進府來,他們就不同意,但是許旭安一直心地善良,從小收留的人也不止自己一個了,他們只當他是又發了一次善心罷。可是后面卻發現許旭安對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后天上京,就是不想自己跟著一起去。
許夫人還說,許旭安是成大器之人,他應該和朝中大臣之女在一起才般配,最少也應該是富商之家,這樣的妻子才可能在他的事業上有所幫助。如果因為自己,毀了他本該有的仕途,甚至是一輩子,難道不會于心難安嗎?
許老爺說,如果自己愿意不跟我們一起上京,待他立業以后,穩定下來,定會派人捎信回來,接自己到京城與他成婚。
他們說的都沒錯,自己現在確實不夠資格跟他在一起,說起來不過是他撿回家的,連跟他一起去京城的資格都沒有。不如等許旭安在京城事業有所發展之后自己再跟他在一起,兩全其美。
雖然那一天很難等到,但只要他們兩個心意相同,就一定可以等到的。
至于許旭安那邊,林雪兒只能說是自己不想去不想離開家鄉。
許旭安同她道別,他們總會再見的,保重。
這一離開,又是兩年過去了。
當年許旭安一家走的時候,留給了林雪兒一些錢財,她都沒拿,只要了那把油紙傘。
這兩年,林雪兒就在她和許旭安第一次遇見的道觀的山腳下,靠自己動手做紙傘賣為生。
可遲遲等不到許家的任何消息。
直到有一天,她在許府附近遇到了當年的管家,他辭了許府的活計,回來老家做點小生意。
我向他詢問許旭安,他告知我許旭安中了狀元,在朝廷里擔任文學侍從。
我想起當年許家許我的承諾,便迫不及待的帶著自己所有的積蓄,買了一匹快馬,為了方便又換上一身男兒裝,第二天就開始往京城趕路。
等我趕到許府大門,已經是兩天兩夜沒合眼。
可是現實給了我一個晴天霹靂,自己這兩天邊趕路心里邊想象著的與許旭安相逢會是什么樣的,趕到的時候夢卻碎了一地。
京城的許府看起來比菱縣的許府還要大的多,庭院里擺著宴席十分隆重。映入眼的是滿片大紅色,這不是婚禮還是什么?
慢慢走近了,看見了他們正在對賓客敬酒。新娘子的五官精致的很,新郎也還是那般的面容俊秀。
兩個人站在一起,真般配。
算算今年,自己二十,許旭安也二二了。
只是,恍惚間,聽到新娘喚他,“旭安哥哥。”
這不是四年前我未來得及叫出口的稱呼嗎?
他對她笑得那樣美好。
許旭安看見我了,幸好許家父母都在另一頭敬酒,根本看不見我。否則我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會忍得住不鬧事。
但這是他的婚禮,我總歸還是不忍心。
我順手拿起一杯酒敬他們,“百年好合。”
一口飲盡。
酒喝的急,覺得自己有點發暈,可是腦子還是很清醒。
我卻寧愿此刻自己撒起酒瘋,沖進你的懷抱里片刻。只要片刻就好。
新郎看著自己,很驚訝,說不出話,但是很快又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新娘做出疑問的表情,看向新郎。“她是一個當年在菱縣的舊相識,沒有想到今天會過來。”許旭安這么向她解釋。
一聽說是新郎的朋友,新娘子馬上沖我笑著說,“這樣啊,來者皆是客,小女子名叫夏薔,姑娘要不要坐下一起吃個便飯呢?”
夏薔……
我早該知道我不該輕易相信那些故事的。
自己不是林黛玉。
“不麻煩了,也只是想來看一眼罷了。看過了,我這就走了。”
一轉身,朝著門外走去,身后是賓客們敬酒的熱鬧聲音,林雪兒的心卻在滴血。
三天后,林雪兒準備動身回菱縣時,許旭安在半路的過河橋上攔住了她。
巧不巧,又是一個雨天。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把傘留著,如今見到他,果斷把傘扔到河里了。
他開口問我,“怎么扔了?”
語氣還是印象中的溫柔,就像當年輕聲在問自己“想不想識字讀書”一樣。
又在心里自嘆自己可笑,我答道,“那個人已經不再喜歡梅花,傘留不留著都一樣了。”
很多東西早已物是人非了。
許旭安跟我說,他來到京城很快便考取了狀元,本想回家一趟,父母卻堅決阻攔。許家父母一直騙他說自己派人打聽過了,當初林雪兒選擇留在菱縣,是因為要嫁給別人,心里根本沒有許旭安。但是直到他跟夏薔大婚之日看見林雪兒,才一瞬間明白了那都是父母的謊言。
真相如何重要嗎?
當然重要。只是當你在婚禮上看到我的時候,還裝作無事一般繼續進行著婚禮,真相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了。
許旭安還說,他當時因此生了一場大病,夏薔家里跟許家是好友,過來家里探望自己時,就是一開口便喚他“旭安哥哥”。
“她一聲稱呼,仿佛讓我看到了你一樣,后來我發現她跟你,很多地方又是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了。
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我寫出來能讓人看得懂的字只有你的名字;她磕了碰了也許會找你撒嬌,而我就算深夜想念著天上的父母親,第二天也不敢讓你看見我通紅的眼眶。
我開口對他說,“你說你喜歡梅花堅韌不拔,卻賭上了一輩子去愛嬌貴的春夏之花。”邊說邊流淚。
這次他終于不像少年時,急得上竄下跳只為了讓自己不再哭了。
他只是久久之后嘆了聲氣,“我負了你,是我對不起你。你殺了她,我不會替她報仇,但我不能再負了她。”
說完,他拔出我腰間的劍抹了脖子。
還剩最后一口氣的時候,他說話好小聲,我把耳朵湊到他的嘴邊才能聽清,他說,“我斷不能再負了夏薔,我的尸體就隨夏薔去了,也算對得起她;我的靈魂就跟著這把劍隨你去,我知道欠你的換不清了,剩下的我來世再慢慢還吧。還有,油紙傘上那枝梅花,我是真的愛過……”
也不知道說完了沒有,就再也沒有一點氣息了。
這一次,換我緊緊擁住你了。
我對著許旭安的耳邊說,“你不是,不會讓我沒有家的嗎?”說完,是止不住的眼淚,順著臉頰滴在他的身上。
我也變了,不像當年一哭就哇哇大叫,而是抱著他無聲的顫抖著。
一樣的黑色長袍,卻都沾染著我最愛人的血。
我的劍下,一共死過兩條人命。
一個是許旭安,一個是夏薔。
那晚婚宴,我看見了夏薔的父親,就是他當年得到消息劫了那趟鏢。那次押送的是夏薔父親與一位朝廷重臣都在爭奪的寶物,結果我的父親為了多掙些錢供我上學,接了這趟鏢,最后死于夏薔父親之手。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當時雇主其實是分兩趟鏢走,一趟是真,一趟假。爹爹送的是假的。
后來許老爺又助他拿到了真的寶物之后,兩家交好,決定為互相傾心的一對兒女結姻。
我為報殺父之仇,半夜潛進了夏家刺殺夏薔父親。
誰知道因為自己出現在他們的婚宴上,夏薔起了疑心,她質問許旭安,許旭安說出了當年和自己的事,她一時接受不了,婚禮進行到一半就回了府。
剛好我刺殺她父親時,她正聽她爹講今晚婚宴上的女子跟當年劫鏢的時候殺死的一個鏢頭很像,我這下又來尋仇,一下子就什么都想通了。
她臨斷氣前說,“我父親的債我替他還了,許旭安欠你的,我無能為力了。”
我不是故意殺的夏薔,只是她替她爹擋了那一劍,而劍一出鞘回不了頭。
可能是我劍術真的不高,想殺的人沒殺成,不想殺的卻都……
說真的,我并不想她死,盡管許旭安很愛她。
或許我與許旭安有緣無分,而她又何嘗不是。
我走之后,回了菱縣,到念德觀當道姑。
每日盤著頭發,穿著白色道袍過起了晨鐘暮鼓的日子。
看著很平靜。
不過安逸日子不長久,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衙門就上觀里來把我抓了去。
夏家放過了我,但是許家不會,本來他們就對我有成見,這下我間接害死了他們兒子更是不用說。
死刑。
這樣也好,算得善終,免我再忍受余生煎熬。
行刑那天,我想,如果我早早參破紅塵,就不會為了報殺父之仇錯手殺了夏薔,許旭安不會死,他們兩個可能會有一個我從來沒有過的幸福家庭,而我就在念德觀里清修,做我的道姑。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我也不會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否則我不會到現在,都還在想著這些。
我死之后,觀里的道長幫我把后事給辦了。墓碑上,只有 林雪兒三個字,愣是看不見我的法號絕塵。
我并沒有囑咐,道長就把那炳長劍與我葬在一處。
冥冥之中,可能一切都有命定。
道長在我墓前講的話,和我打算入道時他同我講的一模一樣。“你心中塵念未了,俗世中來,便回俗世中去吧。”
雨絲微涼
風吹過暗香朦朧
一時心頭悸動
似你溫柔劍鋒
過處翩若驚鴻
若你早與他人兩心同
何苦惹我錯付了情衷
難道看我失魂落魄
你竟然心動
不如將往事埋在風中
以長劍為碑 以霜雪為冢
此生若是錯在相逢
求一個善終
孤身打馬南屏舊橋邊過
恰逢山雨來時霧蒙蒙
想起那年傘下輕擁
就像躺在橋索之上
做了一場夢
——《我的一個道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