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灑斑竹夢已空
挑燈還臥碧漣中
月若有情應長圓
思如吹絮漫天生
壹
莫然回過頭去沒有看到人影，便不再將這事放在心上，轉而問道：“蘇老先生不知道有什么事要與弟子說。”莫然的武藝是蘇霖教的，雖然并沒有行師徒之禮，但已有師徒之情，今日在蘇老面前稱自己為弟子也不為過。
“只有一件事，不要給霖兒報仇。”莫然聽到這句話很想去問清楚為什么，但是這是從一個失去兒子的父親口中說出來的，他了解這樣的痛苦，就像自己沒有能力給自己的父母報仇一樣。
蘇老看出莫然表情的變化，緩緩脫下上衣，莫然看到蘇老左胸有一個六七寸的手掌印，小拇指明顯比正常人的短一截。周圍的皮膚都已經發黑，脈絡里都泛著暗暗的黑色，像一張污濁的網遍布全身。
“這喪子之仇我報不了，又被這毒掌拖累，靠著內力茍延性命，如今也命不久矣。”蘇老一字一句說出，滿是無奈。“你只會劍術，內力薄弱，萬不可意氣用事，枉送了性命。”這句話莫然聽出滿是關懷。
莫然又何嘗不知，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走過來，靠的就是“忍”字。但是此時，他還是感到痛心。
“蘇老放心，我知道我現在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我定然不會罷休。”莫然雙手緊握，眼神中充滿著堅毅，還略有一絲殺氣。
一味的隱忍只會讓自己懦弱，適時的發泄才會讓自己成長。
蘇老將這些全看在眼里，外界的險惡可以磨礪一個人的心性，在這山谷里倒是把自己打磨的沒有棱角了。
貳
蘇挽月，冷洛雨兩人這時到了閣樓后邊的花園，這是蘇挽月最喜歡練劍的地方。“你們兩個似乎認識。”蘇挽月冷不丁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我之前跟你說過，我以前還沒有被爺爺帶到這里的時候，有一次差一點因為發燒凍死在破廟里，幸好遇到了他，是他，我能感覺到。”小雨說著這話，眼神望著天空，一直在笑。
“一個破廟，既無棉被，又無藥材，如何救得小雨？”蘇挽月現在也已十七八歲，想到這里，越想越深，不由得臉紅起來。
看到蘇挽月臉色微紅，又不敢看自己，此時小雨想起剛剛說的話也猜出幾分，又想到清晨的事，也不由燥熱起來，起身伸了個身子后又說道，“他生火給我取暖，也幸好他一個人在外，也難免會有風寒感冒的，就認識一些藥草，我吃了之后第二天就好了大半。”
“半夜我看過他練劍，和現在似乎有點不太一樣。”小雨又說。
“怎么不一樣？”蘇挽月急忙追問。
“說不上來，可能是年齡不一樣了吧。”小雨嘿嘿一笑。
蘇挽月以為是小雨故意瞞她，伸手就向小雨腰窩撓去，笑著說道，“好你個小雨，還敢瞞姐姐，看我不收拾你。”
小雨轉身就跑，但哪里跑得過蘇挽月，只得笑喊著饒命。“我連劍都沒有摸過，怎么會記得哪里不一樣。”
蘇挽月想到確實是這樣，小雨來這里已經三年多了，但是爺爺從不肯教小雨練劍，有時候看一下都不可以，每天閑的無事，便在山谷里種花，倒是秋天菊花開的最盛。
蘇挽月停止追趕，小雨卻靠在石頭上微微喘氣。
爺爺不讓小雨練武功肯定是有他的打算，但是練一些強身的內功應該沒什么吧，省的到了冬天便縮在屋子里，落得我一個人也是無聊。
“小雨，你來。”蘇挽月招呼著小雨過來，然后湊在耳邊說，“我教你一些強身的心法，省的你身子弱，天冷了你再得了風寒沒人陪我說話，這事不要告訴爺爺去，不然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小雨聽到這話，興奮的一把捉住蘇挽月的手。說，“我要是說出去，就讓阿貓阿狗也不理我。”小雨養了一只貓一只狗，但是想不起來取什么名字，索性就叫“阿貓阿狗”了。其實小雨現在每天都用山泉水洗澡，體質已經好了很多。
“那你今天晚上到我房間里來，我……”
“今晚不行！”還未等蘇挽月說完，小雨急忙說道，說完又有點后悔說的太著急，便又捂住自己的嘴巴。蘇挽月也不再過問，便說道，“那隨你了，你有時間便來找我好了。”說完隨口說了個事就離開了。
叁
莫然和蘇老在閣樓里也說了很久，午飯晚飯一同在這里吃了，天色也一點點變暗，秋蟲變得活躍起來，涼氣一點點向屋里滲透，蘇老有點不支，招呼著讓人領莫然回房里休息，自己服了藥就睡下了。
莫然躺在床上卻睡不著，每天睡覺前他都會想一下自己練的招式和假想一個敵人過招，第二天練劍的時候再演練一下，所以不要看他練劍的時間沒幾年，但其實也領悟出了很多。
他又想起來小雨臨走時那三聲，但怎么也想不出來是什么意思，越想越急，越急越燥，索性不睡了，拿著劍走到院子里。
月亮小的像眼睛瞇起的縫，只透出一點點光，旁邊的星星倒是顯得很明亮。什么都難以看到，風吹過來，只有滿園的花香。
莫然緩緩拔出劍，沒有什么招數，只是隨便的亂舞，周圍的蟲鳴都停了下來，劍風冽冽，一片肅殺之氣。
累了，腦子里變成了空洞，什么也就不想了，隨之而來的便是釋然。這時莫然也出了一身的汗，想著再去那個泉水里洗一下，去那里的路依稀還記得。
小秋似乎也一直沒睡，正睜著眼睛看著莫然。“我去洗澡，你就呆在這里休息。”說完，提著劍走了。
出了閣樓，便能看到那一片竹林，秋風瑟瑟，莫然身上的汗倒是去了大半，在這月光微弱的夜里，那大片竹林顯得有些陰森。這么多年莫然一個人走來，這也倒是不怕，但他可以看到，里面還有絲絲熒光。
“怕他什么，只管走自己的路。”莫然一個箭步沖了進去，但是月光更是透不過這濃密的竹葉，進了里面完全摸不到方向。
也不再管些什么，便迎著那熒光沖去。離那熒光還有一段距離時，莫然便拔出劍，猛地向那刺去，“喝！”莫然大喊一聲。這一刺并沒有刺到熒光，倒是這一喊，引得草叢里無數個熒光飛起，這時莫然才明白這些是螢火蟲。
莫然一直呆在北方，螢火蟲這類的東西自然沒有見過。一群螢火蟲飛舞，頓時把竹林照亮了，點點的熒光，就像是天上點點的繁星。莫然一把抓住一只，慢慢的松開手，螢火蟲就趴在莫然手里，一閃一閃的，莫然笑了，像個孩子。
莫然剛剛的一聲“喝”，也把小雨嚇了一個激靈。小雨此時也正在泉邊。
肆
莫然將自己的衣衫割了一塊，用竹絲做了一個口袋，把捉到的螢火蟲放進去做燈籠，雖然不夠明亮，但是莫然感覺很滿足。
走了一會，可以聽到水聲了，莫然打開布袋，將那些螢火蟲全都放了，它們三三兩兩的飛走，很快光亮就消失了。循著水聲過去，莫然很快到了泉邊，透過高高的花叢，他看到了一團亮光。
小雨正在岸邊，旁邊放著燈籠，認認真真的折紙船，每個紙船都放了一個燈芯，放在水里，一個個帶著亮光的紙船隨著流水游走，但大部分都匯集在一個凹口處。
莫然想了想，走出花叢說了句，“很漂亮。”
小雨聽到莫然說話也倒沒有感到吃驚，畢竟剛剛已經聽到他的聲音了，但是撇了撇嘴說，“我不是讓你三更天過來嗎？怎么來這么早！”
現在離三更天還有一段時間，莫然來的早了一些，害的小雨還有一點紙船沒有折完，自然有些埋怨。
“要我三更天來，有說過嗎？”莫然心想，此時他也是一頭霧水。
“你有說過要我三更天來嗎？”莫然撓撓頭。
小雨噗嗤一下笑了，想著原來這個呆瓜就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頓時怨氣全消了。
“算了算了，跟你這個笨蛋沒什么可說的，那你來幫我折紙船吧。”
“這應該怎么折。”莫然手里拿著紙，有些手足無措。
小雨笑著看著莫然，“你跟我做，或者你先看我折一個，很簡單的。”小雨慢慢的把紙船折好，看著莫然說，“會了嗎？”莫然重重的點點頭。
“那你折給我看。”
莫然每一下都折的很認真。“接下來要怎么來著？”他撓了撓頭。
“自己想，想不起來我再教你。”小雨漫不經心，雙腳放在水里挑來挑去。
“是這樣嗎？我好像折好了。”莫然折的很工整，每一個折痕都清晰可見。
“這么厲害，我看看。”小雨接過來，放在手里看了看。“很漂亮啊，這些都交給你咯。”小雨壞壞的一笑。
“啊，這么多。”雖然這么說，莫然還是默默的拿起紙慢慢折起來。
“騙你的，一起折。”小雨一把奪過來幾張紙。“你說，天上的星星會說話嗎？”
“會啊。”莫然并不抬頭。
“他們會說些什么？”
“他們會對其他星星說，看呀，那個是我兒子，都長這么大了，真像他老爸。”莫然說著，越說越小聲。
小雨聽著這些話，眼眶也有一些濕潤，然后動了幾次嘴唇，最后還是說出了口。“你還會離開這里嗎？”小雨多么希望莫然說不會，但她并不覺得莫然會留下。
“我過兩天就會走了。”莫然停下手上的折紙。
“我想跟你一起走。”小雨低著頭，一點點撕著手里的紙。
“你，還是留下比較好。”
小雨沒有問為什么，她又想起之前莫然對她說過的話，轉身跑開了。“我會變得很厲害，厲害到可以保護你！”然后留下這樣一句話。
“如果真的有人可以保護我，那該多好啊。”
一陣風吹過來，吹滅了許多船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