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我是土生土長的鄉(xiāng)下孩子,在我的記憶里,童年是快樂的、幸福的。
? ? ? ? 我家院里有各種花。夏天,我家兄妹把桃紅花瓣揉搓成花泥,敷在指甲上,用麻葉包了,用細線纏了。過了夜,指甲變紅了。
? ? ? ? 我們村東頭有個池塘 。太陽當頭,我拿著小木棍,在池塘邊的水沿上敲小魚兒。小棍對準水中的魚兒,猛一敲,魚便翻了身,肚皮朝上,我迅速用手撈起,裝進魚兜里。我回家,娘便把魚摘好,用鹽腌了,放進油鍋煎炸。不一會,焦黃噴香的魚就煎好了,那個香終生難忘。
? ? ? ? 我們早早吃過晚飯,爹和娘把架子車拉到院中央,娘抱了被子鋪在車上,爹搬來一把椅子掛在車把上。我和二姐坐上車子,爹拉起車,娘隨后。出了院門,一條大路直通郭屯,我們去看戲。
? ? ? ? 娘說唱戲的鑼鼓響了,爹便加快了腳步。我和姐坐在車廂里,四周黑黑的,路兩邊是莊稼,遠處是墳地,我那時挺害怕,不敢向四周看。眼隨爹娘的背影,一刻不離。
? ? ? ? 郭屯村西頭,有條很寬的河,沒有橋,中間有條長長的土路,也沒有護欄,兩邊都是深不可測的水,我們那時叫它海子。白天里,爹常常到郭屯趕集,走慣了這條路;黑天里,爹走起來也習慣了。我心里怯怯的,感覺兩邊都是汪汪的水。村里人家的燈火隱隱的有了,戲臺就在不遠處,一片的輝煌。
? ? ? ? 戲臺是用土堆起來的,臺上兩三個汽燈亮如白晝,飛蛾在燈光四圍飛來飛去。臺上有小孩來回的跑,拉弦的、敲鑼、打鼓的已坐在戲臺的一角。拉弦的輕輕地拉著,斷斷續(xù)續(xù)。后臺演員,有已化好妝的,有的還在化,可能先化好的,戲份在前頭,稍后的還在化妝。
? ? ? ? 演員的行頭,戴的帽、穿的衣、五顏六色的有條序的擺在一起,還有幾個大大的木箱子排成一溜。帽子上的明珠子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的,還有長長的帶鉤的,掛在耳朵上的大胡須,帶纓的繡花鞋。刀、搶、棍、棒立在木架上,我那時感覺新鮮。只要看戲,我總喜歡到后臺看演員化妝。男的、女的用白帶扎在頭上,頭發(fā)攏后,用手輕輕拍著臉,然后一手拿著小盒兒,另一只手捏著細小的畫筆,往臉上畫著、描著。不一會兒功夫,生、旦、凈、丑的角兒便分明了。
? ? ? ? 臺前的弦兒緊了,鑼緊敲起來,戲便開演了。我跑到前臺,認真的看起來,聽起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演員在布幔后先唱上一兩句。這時鑼鼓咚咚、梆子邦邦,角兒先來了背,后一轉,正面朝向舞臺。有的武生出場,先在梆子有節(jié)奏的敲打下,翻筋頭,連翻、空翻,下面看戲的就鼓起掌,喊“好、好”。
? ? ? ? 唱戲的角兒在不大的舞臺上的一招一式,演繹著人間的悲歡離合,人世的真善美丑。至今我才知道那時經(jīng)常上演的劇目有:鍘美案、下陳州、打鑾駕、卷席筒、陳三兩爬堂、寇準背靴、抬花轎、穆桂英掛帥、拷紅、大祭樁等。劇種有豫劇、二夾弦、四平調、越劇,聽得最多的要數(shù)豫劇。
? ? ? ? 演員的扮相、唱腔現(xiàn)在想起來,記憶猶新。秦香蓮的裝扮,頭扎白布條,一縷散發(fā)和布條撇在右側肩。她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兩個小孩邊哭邊喊娘,秦香蓮破布爛衫,行走在路邊,一邊走來,一邊唱,邊哭邊喚“兒啊------兒”,那景、那情、那聲真的讓人淚流滿面,娘聽得直用衣襟擦眼淚,我現(xiàn)在想起,挺傷感的。
? ? ? ? 悲劇的演員,演的入木三分。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唱的是哪出戲,舞臺上的她,頭戴白花,身穿白衣、白裙,腳穿白纓白鞋,兩手捏起白裙兩角,呈扇形,兩腳緊緊前進,后退,前進后退,再前進后退;眼神表情,帶著無限的悲,無限的痛,無限的傷,無限的苦。融合在演員的一舉一行,一顰之中。最后她撲通跪地,哭聲起,弦聲哀怨、低沉。女子訴說不盡的不幸,“唉呀呀------”,“我的天!---我的地呀---”,“我向誰說呀------,我向誰訴呀------”,她哭得臺下聽戲的唏噓不已。我在臺下靜靜地聽,看那一襲的白衣。她的舉手、低眉,她的碎步,她的一招一式深深的印在我的記憶之中。
? ? ? ? 看下陳州,聽包拯的唱腔,那叫過癮。包拯的扮演者是位女的,我到后臺看化妝才知道的,臺前你根本看不出,也聽不出他是個女的。包拯的臉黑,腦門上有個月牙。黑臉包拯一亮腔,聽眾掌聲響起,那架勢,威武、正氣。聲音中透露出剛正不阿,那厚厚的白底袍靴,步子邁的四平八穩(wěn),官帽的兩個長長的翼,微微的顫動。我們幾個小伙伴聽戲后,開始學唱包拯的唱腔,我也跟著學。不知誰在哪抄的一段戲文,記得是一保官什么,二保官什么,一直到十保官,具體內容忘了。但我那時學了一段時間,能背下來,還有模有樣的唱。現(xiàn)在全忘了,記不起來了。但忘不了黑臉包拯面對娘娘的不卑不亢,凜然正氣的招式。聲音透露的不畏、不亢,直透人心,叫人聽得爽,激情。
? ? ? ? 紅娘,身穿紅短襖,白長裙。頭上有晃動的小花,長長的髻發(fā),在屁股后一甩一甩,手中的方紅手絹,擺來擺去,碎步邁著。聲音清脆,咯咯的唱,輕輕地走;眼神機靈靈靈靈,搓就一段好姻緣。蒼娃的唱,悲悲凄凄,替嫂嫂伸冤鳴屈,把牢坐,唱的是一段叔嫂真情。
? ? ? ? 戲臺上的戲還在唱,我聽的有點困,娘就讓我睡在車廂里,不會兒,我沉沉的睡去。不知什么時候,爹叫我和二姐下車,回屋里睡。我睜著睡意朦朧的眼,昏昏的向堂屋里走,想著爹拉著我們走過的郭屯西頭的兩邊都是水的海子,走過兩邊都是墳地的路,不得而知啥時候回到的家。
? ? ? ? 戲臺上的戲,或悲或喜,真善美丑;戲臺下的人,像老照片,已泛黃,已老去。匆匆忙忙,勞碌奔波。 不知什么時候,老了,懷舊,翻開童年的頁碼,找尋兒時聽戲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