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夏天敏《我叫孫蕓芬》Part3

娘家比她想像的還要好,兄弟家也發生了巨變,率先蓋起了洋氣的三層鋼泥水泥房,經營著農家樂,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兄弟雖是當爺爺的人了,但紅光滿面精神爽朗,兄弟媳婦兒話里話外埋怨她忘了娘家,不過還是很熱情地招待了她。吃飯時,兄弟的兩個孫子回來了,她好喜歡這兩個娃娃,一高興就大方了一次:給他們一人三百元錢——盡管拿錢時她的手有點抖,但很快她釋然了。

接著開啟嘮嗑模式,她像以前一樣喊兄弟“憨憨”,兩個調皮的孩子也跟著叫,這就尷尬了。兄弟說以后不要再叫他“憨憨”了,他給自己取了名字:孫正興,因為進城得有身份證。提到名字,兄弟有些憤憤不平,埋怨爹娘取名字太隨意,主打一個“叫得應就行”。她想起此行的使命,覺得麻煩來了,比他們大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找誰問呢?娘不斷地托夢給她,可能是覺得她活了快七十了,連個名字都沒有,一輩子過得太糊涂、太窩囊了,娘在呼喚她沉睡了幾十年的名字,無論如何,她也得把名字弄清楚!

吃完飯去上墳,爹娘的墳很凄涼,看得她心酸無比,她不禁在心里埋怨兄弟,自己住洋房,讓爹娘住土堆堆,能心安嗎?兄弟總說忙,忙啥呢?賺錢唄!她自己何嘗不是呢?十多年沒回娘家了,她也在忙著攢錢,攢錢干什么?一是供孫子讀書,還有更大的、誰也不知道的宏偉愿望:她要給爹娘修墳,給老伴修墳,給自己修墳,修有石碑、石圍子那樣氣派的墳,人活一世,總要給后輩留點念想。最最重要的,她要在幾座碑上都看見自己的名字,她要有名有姓,而不是什么氏!為此,她幾十年過得寒酸、摳門,但是當她數錢的時候,她心里無比的熨帖,無比的溫暖,因為有了錢她就能實現她的愿望,能昂頭做一回人。看著爹娘的墳,她更加堅定要為爹娘打石碑修石圍子了,如果兄弟不愿出錢,她就一個人出,只求落上她的大名,且她的名字必須排在前面,其它的就不計較了。給爹娘的墳培完土,她開始燒紙,按當地風俗她是要哭墳的,她一邊哭一邊訴說,主要是想借助蠟燭熄滅證實她的名字,結果蠟燭沒有熄,她急了哭得更傷心了,生怕弄錯自己的名字。

這部分的最后一段寫得很有畫面感,她和兄弟為自己是否應該有個名字爭了起來。兄弟埋怨她磨嘰固執,她埋怨兄弟不懂她,這一幕仿佛把兩位老人拉回了年少時姊妹間吵嘴的場景,雖然在拌嘴,實則很溫馨很有生活的氣息,保存下來時常欣賞。

兄弟見她老是不起來,哭哭啼啼講半天,不耐煩起來,得了,得了,起來走了,一個名字就那么重要,沒得名字你還不是活了一輩子,只要喊得答應就行了,名字就那么重要?她說不重要,不重要你的小名叫憨憨,你為啥要自己取孫什么興。兄弟說孫正興,正確的正,興旺的興,我取名是為了辦身份證,身份證上寫個憨憨,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么?我現在也是有家有業,有名有姓的了。她說你到有名有姓,我就該沒名沒姓?兄弟說,你要名字干啥?你又不出去打工,又不辦身份證,戶口冊上有個名字就行了。對了,你戶口冊上寫啥名字?她說,哪有名字,你姐夫叫人家填上王孫氏,那是名字么?兄弟說你實在要取名字,干脆就按我這名字改個字就行了,就叫孫正芬吧。她說放屁,名字是爹娘取的,咋個由你來取。我挨你講,這段時間娘天天托夢來,叫我孫蕓芬哩。我想他們是給我取過名字的,不然咋會這樣叫。兄弟說既然這樣叫,你就用這名字得了,你咋還要瞎折騰呢?她說我聽她叫孫蕓芬,只是不曉得哪個蕓,哪個芬,名字是不能錯的,錯了還有啥意思呢?再說,始終是夢里叫的,沒得活著的人來證實,咋知道對的還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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