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月上中天,夜才漸漸冷清下來。
燈下影子已散盡,只剩一個還在彷徨。冷子文愁苦地望著星,吐著煙圈,思索著。
夜越深,涼氣愈重了。冷立了立大衣領子,回味今晚的演出。在臺下聚光的眼睛中,有一雙戀人似看著他的,讓他久久不忘。這究竟是誰?原來如此熟悉,此刻又那么遙遠。冷子文思索無緒,深嘆一口氣,“下次見時,再說吧!
月在天上又藏進了云里,柔光淡了下來。
冷子文從未離開過自己的戲,他的戲也絕非只是臺上的黃梁一夢,亦真亦幻,愛在其中。
夜風拂過,冷干咳一聲后,就信步回了。明天還有一出《坐宮》待唱。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擦亮,冷就開聲吊嗓子了。"咦一呀一”引得院外的人駐足期待,今夜究竟是如何的熱鬧。
太陽跨過了西山,晚霞慢慢收攏。戲院門口早已鑼鼓喧天,人頭攘動。人群齊聲喊著“冷子文,冷子文”。直至一輛黑色的轎車轉過街角,帶來了今晚的最高潮。
冷子文坐在車里,面無表情,抬起手,又放下,向外瞟了一眼,便示意司機把車開進戲院里。
沒什么能影響他陶醉于戲中的喜怒哀樂。
自己為何入了梨園,為何開始了這樣的粉墨人生?
去確認戲中的喜悅,去確認戲中的悲苦,去確認戲中的無情,去確認自己究竟在哪里。
戲罷了,冷子文走出門來到了池邊。真是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他癡癡念念在戲里,癡癡念念在戲外。站在池邊,顧影自憐,走起魚貫步,唱一句“大王回營了”。看到水中的自己,他不禁嗟呀悼呀,多美麗的身段,多美啊。
愛的對象,真是虛無縹渺啊。冷子文靜立在池邊,聽見了荷葉上的蛙聲,順手拾起石塊扔過去,撲通兩聲,沉入水中,沉進心里。一個是行動好比風扶柳的戲里假佳人,一個是月光下聊到熹微的伴侶,究竟是要作決定了。
風似跑馬四方來,雷霆萬鈞親斷腕。
冷子文又站到了臺上,只是已換了裝束,冷想要撫摸“她”的臉龐,但終究是水中月,鏡中花。就連她的哭喊聲也聽不到,只見“她臉上的妝化開。
一切終于停了。人群散了。月上中天,該去的都去了。
池里映著他孤獨的影孑,池邊是一雙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