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個名叫霍爾頓,生存在矛盾中的男孩說:“我只想當個麥田里的守望者?!币驗樗ε蔓溙锱赃叺膽已聲淌傻羧诵灾械恼嬲\與善良。他要求真誠地痛苦,真誠地流淚,真誠地相愛,真誠地呼吸,把人生當作人生,把生活當作生活,把自己當作自己。但是無論何時何地,他與現實都像形與影,他是不能脫離現實而獨立存在的。
那么我呢?我偶爾也會神經質起來,突然向往霍爾頓最后設想的那種西部生活,做一個又聾又啞的人,遁跡世外,遠離塵囂,在陽光充足的叢林旁邊造一座小木屋。黃昏里,坐在門外的草地上,我看得見很高很高的金黃的天色,聽得見歸鴉的飛聲……這種生活寧靜而安全,不過在現實中,當太陽出來時,我又必須乖乖地起床,最后坐在幾十人的教室里聽那些我想聽或者不想聽的課。
我常常想這樣為了什么,答案卻不能令自己滿意。于是我放棄了尋找答案,也放棄了自己生活的目標。
我一直以為,每個人的心中會有個勇敢無畏的孩子,一個能夠自由奔跑的孩子,仿佛是塞林格筆下的這個令人心疼的孩子。現在,我的腦子里只是這樣的一幅畫面:在烈日炎炎下,他看不到路,也沒有人可以幫他,他只是孤獨地撥開一叢又一叢的蘆葦;黃昏過去、黑夜初臨的時候,他會放肆地哭起來。這像是芥川龍之介的一部小說,我不清楚,我只曉得這個孩子會永遠地孤獨下去,沉浸在他迷路的那個晚上的幽暗氛圍里。
這個畫面令我害怕,我害怕自己會變成這樣,我必須努力給自己定個方向。我在想,以后擁有一家屬于自己的店鋪,開在街旁不很張揚的角落,小心認真地經營自己喜歡的任何東西,然后看很多書,爬爬格子。等到有一定資本后再跟不美又不丑的女人一起幸福地過日子,最后比她還要早老死。在生命彌留之際,我還能深情無悔地對病榻前的每一個人說:在我的一生中,我愛過,活過,寫過,我的一生過得太美麗了!
我向往這樣的生活,但當我把它告訴親朋好友時,他們都皺眉,一臉瘟怒地說,怎么能這樣!這是胸無大志啊!你已經長大成人,該有更遠大的理想才對。
我回顧我的理想,發現原來它們從來都沒有遠大過,平凡得就像每一個身邊的人。我只希望平靜而幸福地生活,愛自己的家以及將來的職業。
之后,我告訴他們,我要好好地讀完大學,接著畢業后找份月薪五千以上的工作。他們沒問我是什么工作,不過他們顯然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們不在乎這個回答對我來說是否快樂是否合適。這就是現實的殘酷嗎?我很失望,我不敢多說一句,我怕我禁不住呼喊出一些在他們看來太荒唐太混賬的話,又會招來他們簡簡單單的言語,引起我一萬分的精神上的苦痛。
“我要你真實、快樂地活著,懂么?”我經常這樣反問自己,是否真的有答應自己的內心,努力真實、快樂地過好每一天。說到底,我現在所能做的便是,不僅要愛這個世界,寬恕這個世界,而且要在這個世界上努力盡自己的責任,為了家的福祉而奮斗,真心實意地奮斗下去!
只是在某個時候,我也會變成那個在蘆葦叢中迷路的孩子,變成另一個霍爾頓。我們都有一些簡簡單單但畢竟是異想天開的理想。偶爾迷路,偶爾彷徨,偶爾失落,偶爾欣喜,然后漸漸長大,逝去的日子,只是像一條條在水里游過的魚,像一只只緩緩而行的蝸牛,只留下在陽光下閃爍七彩的光芒。
霍爾頓被遣送到精神病院的時候,我的心剎那間被抽得很緊,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復雜感涌上心頭。我似乎在掙扎著,要明白些什么,卻似乎什么也沒有明白。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只想守望我心中的那片麥田,守著它由翠綠變為金黃,守著它空空的穗殼變得飽滿起來,迎著太陽的萬丈光芒。
因為這樣,我就算會茫然,也不至于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