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Z在我耳邊滔滔不絕地談著她的大學生活:室友去國家大劇院表演話劇、班級里不少的狀元以及與北京其他優秀高校的項目合作。
她說話時我避開了她的眼睛,生怕被她察覺出一絲一毫的窘迫。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是這樣的“窗”是有風險的,有被別人窺探內心的風險,有百般遮掩被一眼看穿頃刻間丟盔卸甲的風險,這樣終歸是不安全的。所幸,窗戶可以開關,眼睛可以直視亦能躲閃,我們終究能找到保護自己的途徑。
朋友Z在THU念書,在這樣一所全國一流的頂尖大學里接觸到的資源當然要比我好很多,我很羨慕她的學習資源但同時我也明白當初的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換得今天的一切,所以我只能羨慕,但無法嫉妒。
朋友Z說:“網上有個轉的段子是這樣的,有個學霸潛心伏案做題,當洪水淹沒到胸以上時才意識到發洪水了,有很多人評論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哈哈怎么不可能呢,在THU完全有可能?。 甭牭竭@個我不知是否該笑,好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我可以借站不穩的動作掩飾我遲鈍的附和。
朋友Z說:“我有次發燒到三十九度五,還是一個人騎車去校醫院的呢?!甭牭竭@話,我驚異地望著她,她滿臉無所謂的樣子讓我有些心疼,我問:“為什么不讓你室友送你去?生病到迷迷糊糊還自己一個人去?”她平淡地說:“室友們都在圖書館呢,誰會耽誤自己的時間折回寢室帶你去校醫院?只有自己去,好在那個時候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在那里,做什么都得一個人?!闭f著這話的她,眼神有點淡漠地直視著斜前方。也是,但凡競爭力強勁的團體,壓力都會無限大,更何況那是人才濟濟的THU。
那段時間她是痛苦的吧,優越感在那樣的地方早就蕩然無存,我太明白那種不得不承認自己什么都不行的深深的絕望,因為這樣的自卑心理曾伴隨我整整高中三年。
你試過深夜辨認投映在窗戶上的自己嗎?在夜深人靜時打開桌上的白熾燈,你透過窗戶所看到的也只是一個模糊的樣子,你需要憑借記憶力將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一樣一樣地妥善安放在那張模糊的臉上,完成了腦補后的自己像是完成了某件大事的成功人士一樣,在心里對自己點頭說:嗯,那就是我。這種情況算是好的了,畢竟你還能認出來你自己。
可是如果窗外霓虹閃爍呢?你甚至連自己的輪廓都認不出來,你的費力終歸徒勞。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夜生活也才剛剛開始,你甚至還未來得及踏足就看不清自己了。這種對自己認知的迷茫讓人不由自主地丟了原本步伐的調子,掉入泥潭,越掙扎越陷越深。
我和Z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就像住在兩間不同的屋子里,上學時候,我們通過聊天工具說著發生在彼此身上的新鮮事,這樣的交流就像給我們的屋子開了窗,讓我們能夠透過密不透風的屋子看到彼此的動態。窗,是我們給親近的人撕開的裂口,是我們讓自己喘氣舒壓的發泄口。
窗戶代表有限的自由,它反襯的是更大的禁錮,你不能破窗而出,因為你的理智告訴你那樣做的結果只會讓你付出不可收拾的代價;你能看見窗外的一切美好,可是也只是坐井觀天的遠觀。但是你不能沒有它們,因為它把我們保護在相對安全的空間里,它讓我們免受寒風的吹打,幫我們隔絕夏日的暑氣,讓我們了解外面世界春夏秋冬的發、榮、熟、敗,同時又可以不受桎梏地過自己想要的季節??墒沁@不代表一切。
你說你知道外面燈光閃眩、車水馬龍意味著什么樣的生活;你說你不用踏足酒吧就可以知道它的糜爛;你說你不用登上高山就可以領略美景,你以為看到的 表象結合自己的道聽途說就可以被算作體驗過它的內核,其實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聽別人說”只是在用別人的印象去過活生活,那不算是對未接觸事物的體驗。
我沒去過北京,我就算聽Z說得再多也無法體會到上下班高峰期時地鐵的擁擠,十多條鐵路線的通達以及她口中所提及北京街頭的酸梅湯的可口,對她所感受到的壓力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有她的成績。
“聽別人說”同樣是一扇窗,你就算打開了自己的窗戶努力伸手去夠也是徒勞,你是摸不到的,你感受不了的,因為你被蒙蔽了,被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