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川北舊事》不算是小說,只是以石頭的視角和片段式情節(jié)來反映川北的民俗風情以及80、90后的兒時記憶。
石頭媽當真吃過飯幫忙洗涮完了,就自顧自的回家去了,留下石頭和石頭老漢兒在張家,一個耍一個幫忙。
一眾人等掃地的掃地,搭桌子的搭桌子,煙酒、下酒菜也端上了桌。哄哄鬧鬧的圍著一大幫子人,卻沒一個人上桌來。
只聽知客吆喝道“喪主治喪,孝議桌前,請人主親戚升位!”張婆婆娘家親戚這才在幫忙眾人的拖拉下勉勉強強坐了上位,又聽知客吆喝“家有家族,戶有戶族,孝議桌前,請家門戶族升位!”輪到家門戶族坐位子的時候,倒是個大難題,要論資排輩,又是客氣推讓,好不容易在知客和幫忙的眾人推舉才有碩果僅存的三位與張婆婆一輩的老人坐到上位陪客,余下家門戶族里與張老三同輩或小輩的坐在了下位。
這時候,張家老大帶著孝子賢孫人人頭包孝帕,手捧青香,站在下位背后。知客吆喝“自古以來,娘舅為大,戶族為大,孝子賢孫,跪!”看著張老大一眾人齊刷刷的跪下,知客這才點點頭,像是滿意了,這才開口,“眾位人主親戚,張老太太也駕鶴西歸,生兒育女六個,孝與不孝,眾位也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們是起來還是跪著,站著還是坐著,請你們發(fā)話!”
“起來嘛!”張婆婆的大兄弟也就是張家六人的大舅舅,過得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說道。
知客所人之托,忠人之事,本想讓眾人坐下聽說,但聽得大舅舅語氣,只得作罷,讓一眾孝子賢孫站在當下。知客這才坐在當中,端起酒杯,“眾位人主親戚、家門戶族,喪主請我做這議孝中人,本不敢當,奈何眾位看得起,就卻之不恭了,請眾位飲酒再議。”
一時間勸酒勸煙倒也熱鬧,卻不想一眾孝子賢孫,站在風口上,吹得瑟瑟發(fā)抖。知客見桌上眾人喝一杯,抽煙的抽完了煙,這才開口,“自古以來,活順死安,如何安如何順,先請說來。”
“咳咳,這個嘛,二哥活在分家的時候,我們二哥歸老大,老二是女兒就不說了,張嫂子歸老三,老三對我們張嫂子吶,我是看在眼里的,”說話的是張婆婆男人的幺兄弟,得了張老三的托付,這才首先開的口,“張嫂子這回去了,穿了33件綢子衣裳,22條褲子,蠶絲被子一套,十二筒柏木棺材,明日三點發(fā)喪,挨著我們二哥葬。”
知客看看兩邊反應,這才道“人主親戚,你們咋看?”
“這個嘛,“張家大舅舅頓了頓,低頭想了想,”33件衣裳,22條褲子,柏木棺材,按說我們這個不爭氣的妹妹那是絕對夠用夠花的了,但是……”張家大舅舅停下話頭,不再說了。知客久經(jīng)世故,曉得話里有話,多多少少有點埋怨,仔細思量才道“他大舅舅,有啥就說啥,今天擺開這個桌子就是說話。”
“你們都說說,有啥說啥莫怕得罪人!”張家大舅舅側(cè)頭看看同來的人,說一句悶頭抽煙,再不說話。
“我們姐姐就這么去了,要不是這個老三兒子結(jié)婚,估計我們都見不上一面,”說話的是張家二舅舅,話一說完,喝口酒,抬起頭來,滿以為又要說話,卻只見他叨叨嘟嘟念著“想是我們后山上,山遠路陡,這二三十年了,也沒見我們姐姐走不動了嗎?還是不讓回娘家啊……”
知客一聽不對頭,這話在說下去難免收不了場,當下接過話頭,“老三,聽到?jīng)]有?你媽咋個這么久沒回過娘家?”
自古以來議孝席上沒有孝子賢孫說話的份,張婆婆幺兄弟說道:“我們這個嫂子,你們是曉得的,”說著伸頭往娘家人那邊看去,“勞碌命,那年幾個娃娃說,’媽,我們回去看下舅舅嘛。’話才說完,張嫂子就念:走了屋頭的雞呀、豬啊沒人管,屋頭底下臟了也沒人掃。就是放不下屋頭這點雞毛蒜皮的事,又說坐摩托去,一天打個來回,她又怕的不行。這個她一個大活人,哪個敢說不讓她回娘家。她就是一個天生的勞碌命,這不孫子接媳婦辦酒的米面她都提前準被好。”
這話匣子一開,轉(zhuǎn)來過去就是說張婆婆沒有回過娘家、幾個外甥嫌棄山里家貧、張婆婆守寡一個守著一座大房子。更有甚者說道某年某月老三到大舅舅家去,煮的苞谷珍珍稀飯,只吃了半碗,再勸他吃,說是吃不慣苞谷珍珍稀飯。家門戶族的老人也說些話打打圓場,幫襯著不讓老三太難堪,畢竟為死人得罪活人的事沒啥實用,白白得罪人。
說到這話時候張老三一愣,早已記不起是哪年哪月的陳芝麻爛谷子。
知客在中間幾番斡旋,這才平息了怨氣,拉過話頭,“他舅舅們,有些事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老三一家如果都在屋頭,守著那幾畝田地,掙不到錢;現(xiàn)在政策允許,出去打工多少能比在屋頭強點,但是老人有孤身守在屋頭。橫來順去,都是兩頭牽掛。上有老下有小,哎,也是沒得辦法的辦法。”頓了頓,看娘家人沒有說話,這才又說,“自古以來,將就活順死安,安吶也就是這么個安法,看人主親戚還有沒有啥子要說的?”
“說啥說,人都死了,衣裳穿的再多,棺材殼殼再好,酒席辦的排場再大,”張家大舅舅低頭嘆一口,“人都死了,有啥用?”
知客臉上一陣尷尬,不好搭話,過得半天才說,“安既然已經(jīng)安了,順吶,張家二哥走在張嫂子的前頭,也沒得啥子好順的了。張嫂子留有金銀財寶,那就請張家?guī)仔值芨魅颂幹茫^清官難斷家務事!”
知客和陪客的家門戶族再勸一陣子煙酒,已經(jīng)十一二點了,知客客氣問“看看人主親戚,家門戶族,還有沒有啥要說的?”見著雙方都沒有話說,這才打個圓場,“時候也晚了,來,喝杯酒,請主家安排住宿,早些休息。”
這時候夜已深,冷風不住的往各人衣袖褲腳里刮,都已經(jīng)冷得縮手縮腳,早盼著下桌子回家睡覺去。聽著知客這話,沒有職事的一溜煙就跑了。
石頭坐在院壩邊上的火塘旁早就后悔留了下來,等著石頭老漢兒找完最后一次煙,交了煙給主家這才跟著一路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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