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月,轉眼就是春節。
新年的氛圍開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發酵。
農村的年味總來得那么濃烈,那些潛滋暗長的情愫,或在不緊不慢中流淌,或在熱氣騰騰里蔓延。
當然,這其中最熱鬧的就是殺年豬了。
舊時,一年吃不了幾次肉的孩子們,一想到殺年豬,口水就在喉嚨里叮咚作響。
那時條件不好,每年一到殺年豬的時候,人們就知道,終于能好好吃上一頓肉了。
農家的土豬一般都是年初挑選小豬仔買回來菜葉豬菜米糠飼養,快到年尾的時候,在寒冬臘月宰殺,為過年節氣準備著。
大概是因為臘月一到,天氣更加嚴寒,豬肉更容易存放吧。
“春種,夏養,秋收,冬藏”農村里這些事,和春分撒種谷雨插秧一樣,總有它的因為所以科學道理。
就像西方人過感恩節要吃火雞一樣,臘月里殺年豬是鄉下過年少不了的傳統習俗。
農村人辛苦了一年換來了一冬的安逸,殺年豬是年尾最后一件,又是年前的第一件熱鬧事兒,給一整年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一頭豬從開春喂到年尾,圖的就是年底吃肉不缺。
一進臘月,就能聽見隔壁鄰居們互相嘮叨。說的差不多都是,你家什么時候殺?明兒早上!你家呢!哎呀,我家那只最近掉膘啦!
殺豬是個技術活,不是誰都能勝任的了的,殺豬匠這個時候自然成了村里的紅人,往往需要提前預約才行。
殺豬這天,寒風吹了一夜,清晨的村莊染上了一層白霜,空氣里飄散的絲絲寒冷。
母親早早生起了家里的柴火大灶燒著熱水,木質大鍋蓋的縫隙里有熱氣升騰而出。
天光放亮,殺豬匠終于來了,帶著殺豬工具,里面有殺豬刀,還有其它的器具,明晃晃地。
一頭年豬少說也有三四百來斤,沒有幾個壯勞力幫忙是絕對不行的。
農村里這樣的角色被稱作抓豬腳的,往往由叔伯和隔壁鄰居充當。
父親和幾個叔伯從豬圈趕出了年豬,它仿佛在年的尾聲里感知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難免會有掙扎。
但是幾個壯漢扯著豬耳朵,拽著豬尾巴,拖著它走,它也奈何不了,最多是嚎叫幾聲罷了。
最后乖乖地被放倒在板凳上。
殺豬匠拿來了接豬血的提前調好的接血盆放在凳子下,囑咐父親和叔伯們抓穩豬腳。
他精準摸到豬的喉管部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手法嫻熟精,一氣呵成。
一旁的我早已嚇得閉上眼睛,聽著豬叫聲漸微漸細,終于停息。
當我睜眼看時,一盆豬血早已在盆里紅澄澄的泛著泡沫冒著熱氣。
這時父親將燒好的開水提了過來,豬被大伙合力弄到了剃豬盆里,開水均勻的被殺豬匠澆在豬身。
刮完豬毛,便是肢解的過程。
開膛,翻腸,剔骨,切塊。前腱肉、過腰肉、火腿肉依次排開。
父親早已給師傅泡好熱茶,而廚房里的香味也飄出來。
當天另外的重頭戲便是滿滿的一桌殺豬菜,母親為了這桌菜也是忙活了大半個上午。
在我老家金寨,吃殺豬飯叫“打幌”。
菜品都差不多,豬血湯、小炒豬肝、紅燒豬大腸等、炒豬肉,這些豬的元素是不可少的。
年,又是一回首,味,飄蕩于路上,年味也從這一天,開始濃了。
每次殺完殺年豬,我們老家人都有腌制火腿和臘肉的習俗。父親將它們放在一起,用食鹽倒在一個大盆里把肉一塊一塊的浸漬,腌上個十幾天,等鹽分受了進去,然后拿細繩將腌肉按條穿好,便掛在竹竿上燒火熏著晾曬風干。
不知不覺中,地道的火腿和臘肉就在歲月里生成了。
時間就是那把殺豬刀,在帶給我成長的同時,也讓我漸漸失去一些東西。“年味”,并不是物質的豐盛,而應該是文化的豐盛。濃濃的年味,其實是被我們自己的無知所消解的。它緣于我們對自己的文化及其價值的無知,對人的精神生活需求的無知。 我們缺少的并不是對“年”的感情,而是“年”的新方式與新載體。
飄蕩的年味,過去的,現在的,一年淡似一年。
就像是風,你感覺到它的存在,但是已經離你遠去。
現在農村里養豬的少了,殺年豬的場景更是少見,那些關于殺年豬的記憶,也只能停留在腦海里,成為時間的記憶。
才發現,越是長大卻越依戀這種親人間粗暴而簡單的熱情。
有些東西大概就是這樣,越是時過境遷就越讓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