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記憶,三分月與七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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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三分月與七分月

?盛夏的樹葉,將路旁昏黃的燈光透射的斑駁。沿著燈光,林梓走在這夏夜的路上,書包很輕,心頭卻重重疊疊。

高三,即將一模,老師不擇手段的讓大家重視起來,逼迫和誘惑,呵斥加語重心長,仿佛揮著鞭子的農夫,“跑起來吧,崽子們!”。

然而,困擾林梓的卻不是這個,而是今天的分班。這次分班可以說是一次不盡人意的如愿以償。“還有5天放寒假,開學希望我們分班不會分到一起。這樣都會輕松些。”當時在操場上是如此說的。男生的眼睛里有著疲倦和猶豫,女生臉上有著不明所以和傷心。

今天,看到教室里沒了她的身影,心里空蕩蕩的,說不出的難受。

·

“我能在認識的第一天知道是否喜歡一個人。”這樣的眼光是林梓頗以為豪的,直到遇到這個推翻這斷言的女生。

“對了,我好友里怎么有你的?”林梓饒有興趣的問起皓杞,“開始的時候你是我組長。” ?“我們一組過嗎?”

見到新同桌,林梓就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女生。

說不上為什么,大概是因為她利落的動作,大概是聽課那種可愛的專注勁,大概是她干凈的氣質,又或是在林梓話落時的那種笑容。

“為什么早就沒發現呢?啊啊啊。錯過了什么。”林梓捶胸頓足,傻笑著。

其實這也怪不得林梓,皓杞是個不喜張揚有些內向的人,平常只是和自己的一個外號叫小胖的閨蜜相處多些,基本不和不熟的人接觸。守規守矩,安安分分。淑女臉,齊劉海,短馬尾,戴著厚厚的眼鏡。

怎么來形容這樣的一個女生呢?

她是那種只有靠的夠近才能看到光華的寶石,刻著只有靠的夠近才能看到的瑰麗的細密花紋。當然,也需要一雙清明的眼睛。

林梓呢?毛病一大堆的的雙子座男生,有點小聰明,有些個性。長相還過得去,但是顯然敵不過智障式的自戀,心思細膩起來像兔子毛,粗疏起來像喝醉了的牦牛(瞇瞇哞哞啥也不在乎),都是極其恐怖的。把雙子男的哀樂不知陰晴不定發揮的淋漓盡致。

就是這樣兩個性格看起來牛馬風不相及的人,按理說就算把教室灌滿催化劑也起不了半點反應。

卻似乎像夜里的三分月和七分月,反而達到了某種契合。

這段日子應該是林梓在高中生涯中過得最快也是最為快樂的一段。

梓:“聽過‘杞梓之林’嗎?”數學課上突然問到。

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我的杞就是從這里來的。”低頭小聲說。

梓;“誒嘛,巧了。我名字也是這么來的。”說完向右靠近了些,賤笑著“我們好有緣啊,這就是命啊,不如從了我吧。”

皓杞笑著說;“寶玉的金玉良緣不也沒用嗎?好好聽課。”

皓杞滿臉是嫌棄。林梓奇跡般的看出了羞澀。

梓:“皓杞,有著月亮光澤的良木。嗯......岳母很會起名字呢。”繼續自顧自的賣弄著不知羞恥。

盡管賤入骨髓,林梓成績還是可以的,皓杞則要差上一些。所以皓杞經常會問一些問題。

杞:“幫我看看這個,不會。”

梓:“喊聲哥哥來聽聽。”

杞:“好同桌。”聲音里透著無奈和不情愿。

梓:“看啊,是這樣的...”咧嘴笑,顯然很是受用。

排隊打水回來,坐下,林梓又一臉色相的看著皓杞。

杞:“干嘛啊?”

梓:“我真的好羨慕你哦。”

杞:“是吧,我多文靜多善良。”

梓:“頭上三尺有神明啊,我要是你我就少說些傷天害理的話。 其實吧,我是羨慕你有一個那么好的同桌,又能講題還管打水。”

杞:“哪有啊?我更羨慕你。你同桌比我的好多了,乖巧又懂事。”

林梓語塞,“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皓杞嗎?”

皓杞勝利式的扭過頭,上課鈴響,順帶著得意的微笑。

皓杞沒有看到此時林梓臉上難以言表的詭異的寵溺的笑。

“這孩子怎么了?”剛進門的老教師不解。

為了公平,老師定規則座位前后輪換坐。也就有了坐在前排和后排的趣事。

后排時,林梓為了炫耀自己的不羈和膽量,經常上課從后門溜出去或者上廁所或者打水然后偷偷溜回來。帶著滿滿的成就感和滿足。

“我出去一趟,水用接嗎?”英語課上林梓坐不住了。不等皓杞回答就拿起杯子“走著。”蹲著身子極其猥瑣的溜了出去。完事回來,從后門看到皓杞站著。

知道暴露,急中生智,放下杯子用剛洗過的手放在鼻子上,走到前門,十分扭捏十分做作的說道“老師,流鼻血了,去洗了洗。”

全班同學忍著笑意,有的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皓杞彎著腰身體直顫。

英語老師一臉黑線“出去!.”

下課,皓杞告訴他“你走的太急,老師喊都喊不住。”

放學的辦公室,“這可不是第一次了。你是不是覺著我和藹可欺啊?.........(略去正文),” ?“作為懲罰,下次的閱讀你來講。”

林梓全程“不是”“是”“好”.....

老師:“一起去吃晚飯吧,得好好說說你。”

林梓:……(如釋重負臉)

英語老師其實是林梓的遠房叔叔。叫云飛,有些禿頂。剛做老師不久。雖然有些禿頂,但高中三年里毫無疑問是和林梓關系很親近的。

坐前排時呢,也發生過一件小意外。

每當老師提問皓杞,林梓的賤手就去底下向外扯她的校服褲子。看她無可奈何,又強行淡定回答問題的樣子。從中獲得了莫大的樂趣。

前排生物課,皓杞起來回答問題,林梓又干起了自己的小勾當,全然忘了自己坐在第一排。

正樂在其中忘乎所以,“王林梓,你干什么呢。”傳來老教師的一聲怒氣騰騰的呵斥。林梓悻悻的收手,低頭認錯。

生物老師是個典型更年期夜叉,老且兇,得理不饒人。這次卻一反往常的,夜叉只是說了一句就似乎放過了這件事。

接下來的幾節,皓杞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林梓看在眼里,試探了幾句,皓杞也只是應付。“對不起啊,以后不這么鬧了還不行嗎?”擺出能想到的最無辜最誠懇的表情。

“得了吧,別裝了,你啥也改不了。”“生物老師上課沒說你,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班主任的,到時候我們估計就要被調開了。”不難聽出有些失落。

聽完,林梓心里有幾分得意,并不是很擔心。

把聲音提了幾度,“啊……,我的公主。就讓我來守護你吧。我將為你戰斗,夜叉不死何以茍活?。”抑揚頓挫的,兩眼向上,雙臂緊繃,作戰斗態。“噗嗤...”應聲而笑。

為什么不擔心呢?

因為班主任是英語老師啊。雖然耗費了一番苦苦演繹和信誓旦旦,好在最后平安無事。

有一次,晚上的大課間,林梓去操場上耍完回班,教學樓上掛著一條紅色條幅,寫著“祝賀我校某某同學成為全國最年輕的象棋大師”。

到門口,看到皓杞在和前桌一個男生在下五子棋,兩人有說有笑。莫名的,林梓心里升騰起一股醋意。

坐下,皓杞立即說,“看你我同桌多厲害,已經連贏好幾次了。”

“來,我試試,你坐過去。”

然后林梓有驚無險的贏了幾局。解氣,暢快,扭頭炫耀“請叫我中國最年輕的五子棋大師。”

那男生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林梓不解。

皓杞接著笑著“我剛才,也是這么說的。”

俗話說的好,常在車里走,哪能不翻船?

方是一個林梓非常欣賞的男生,兩人關系也挺不錯。方是班里的班長,成績不錯,會打球會街舞,甚至還彈得一手不錯的鋼琴。長的英俊,與人相處也很真誠。傳說中的男神。

一節體育課上,林梓和方并肩走著,轉角處迎面遇見了皓杞。林梓笑瞇瞇的打著招呼。尷尬的,皓杞低下頭一聲不吭從邊上繞了過去,方同時也低頭徑直向前走。

傻子都能發現問題。這里面有故事啊。緊接著,林梓去找皓杞的閨蜜小胖打探消息,(小胖是一個暗戀林梓的矮矮的妹子)。發現高一時方和皓杞曾是比較低調的情侶(當時林梓和他們還沒同班)兩人保密工作不錯,以至于很多同學都不知道,后來因為成績下滑被叫了家長,再后來好像就分開了。

林梓的好奇心蹭一下就上來了。

“了不得,沒想到你都能降服我家方啊。快跟我講講,你倆最后什么情況。”

皓杞自然是懶得理他,可經不起林梓的軟磨硬泡。最后林梓知道,經過家長的一頓說教,兩人再也沒有說過話了。也就意味著也沒有說分手,甚至都沒有說感覺彼此不合適,現在兩人之間的關系曖昧而朦朧。

此時林梓內心是很復雜的。其一,原來皓杞的優點并不是只有自己能夠感受的到,甚至連方也被她吸引,這是一種多么大的威脅啊。再者,冷靜的看看這兩個人,好像確實很般配呢。方算得上郎才,皓杞雖然不算女貌,但就她給自己的印象,完全可以彌補而有余之。

另外,她們都來自比較殷實的家庭,一樣的守規守矩,也是門當戶對性格相合。困擾林梓的還有,這個男生又偏偏是方,一個和自己喜歡的哥們。誰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有個不錯的女朋友呢?

經過一段時間的思想斗爭,林梓做了一個看起來正確而且犧牲自己的決定———幫她們兩個復合。

這個階段的少年,沒有太多憂慮,似乎還不怕什么天譴,能讓他們恐懼的似乎只有對于一個人的喜歡,以至于為之做出連自己都意料之外的“犧牲”。

于是我們的林梓,拿出蘇秦游說六國的氣度,懷著屈原自投汨羅的心情,開始了這個計劃。

很多時候,我們拼盡全力想要成功,卻被撞得鼻青臉腫。而有時候我們只是試試,上帝卻把一切安排的水到渠成。

不久后的一天,方當眾表白,皓杞沒說什么,大家當做默認。畢竟,又有什么拒絕的理由呢?

那天,班里同學甚至鄰班女生甚至男生都在討論這件事情。公認的男神竟然和一個默默無聞的女生成了情侶,而且竟然還有謠言說這是復合。

第二天第三天,皓杞經常出去。

此時的林梓呢?腸子有沒有悔青不知道,反正臉是青的。不再像以前那般胡理胡鬧,不再騷擾皓杞,也沒有一心學習。只是常常看著背向皓杞的某個方向,呆呆的走神好久,不知道在考慮些什么。

當然,也有人是開心的。各位老師都表示最近很滿意,上課明顯清靜多了。量變引起質變,歷時彌久的苦口婆心終于見了效果。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還是一周,只是后來皓杞下課不再經常出去了。

我們林梓的心思又活絡起來,先去小胖那里打聽了消息,無甚收獲。又去試探方,方的一臉凝重讓林梓心花怒放。

“唉,別太在乎,女生都是一個樣子。”盡量不讓自己喜形于色。但是林梓離開時輕盈的腳步卻暴露了一切。

“皓杞,你肩酸嗎?我幫你捏捏”說著就要真上手。

“你干嘛?”

“跟我說說你跟方什么情況我就停手。”

“沒什么,就是不合適了。”

“哦,我肩酸,來幫我捏捏。”

“懶得理你,無聊死了。”

從此兩人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當然也有人不開心。老師們一致表示“故態復萌,故態復萌,爛泥扶不上墻,朽木不可雕也。”

再后來,林梓的記憶中,除了那種一進教室就微笑,一坐下就瘋癲的神奇狀態之外,就是皓杞生過的兩場大病。

其實是一次肚子疼和一次感冒。

先是一天下午肚子疼,晚上林梓回到教室發現皓杞沒有像往常一樣坐著看書,座位沒人人。去問小胖,才知道她突然肚子特別疼回宿舍休息了。“她吃東西了沒有?”“沒”“自己回去的?”“她不讓我送。”“晚上誰的課?”“英語老師的。”

林梓立即去便利店買了些比較軟的面包和兩盒牛奶,匆匆忙忙的就往女生宿舍走。

“阿姨你好,我是這里一個學生的哥哥,她肚子痛我來送些藥。能上去嗎?”

“不行,我幫你送。”

“阿姨,我媽有幾句話要當面捎給他。”

“我幫你捎。”

“阿姨,小時候她肚子疼每次都是我陪著她。就讓我上去吧。”

“不行。”

“能不能讓她下來?”

“把東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

機警的宿管阿姨繼承了全國各地宿管一貫的鋼鐵作風,死活不讓放林梓進去。

林梓很無奈,很不甘,也很擔心。在女寢門口徘徊了一會兒,突然扯嗓子喊道

“皓杞,你媽讓我過來看看。”

“皓杞,你怎么樣啊?”“皓杞,……”“阿姨,別推別推,我這就走”

“皓杞,,你不下來我可走啦。”

年輕有的是力氣,聲音大的估計整個宿舍樓都能聽見,女生紛紛有開窗戶向下看的。

就算臉皮厚也頂不住,樓上三三兩兩探望的女生,和宿管阿姨輕輕重重的推搡給林梓臊的,喊得聲音都有些小了。“皓杞啊,……”

“停停停,阿姨,這就走,這就走。”還沒見皓杞下來,林梓準備離遠些再等等看。

轉過身,卻看到了不遠處的皓杞。臉色有些蒼白,一只手臂擋著嘴巴,哭沒哭林梓沒看清楚,因為阿姨力氣確實挺大。

不過,走近的時候她的眼眶還是紅紅的,

很好看。

“怎么樣了?怎么沒在宿舍?”林梓平了平自己還是急促的呼吸。

“去診所拿了些藥,說沒事。”皓杞盡量讓自己聲音顯得平靜。

“你們阿姨肯定是練過的,肯定是。”

“噗嗤…”雪上的紅暈。

“怕你吃不上東西,過來送些能吃的。真羨慕你有這么好的一個同桌。”林梓說。

皓杞只是笑。

“那你上去吧,別站著了。早點睡。”

“嗯。”

后來林梓想起自己的這件事,還是忍不住被自己蠢到。“女生會沒有零食么?”不過林梓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怎么想的。

第二次是一個下雨的晚上,接著幾天天氣比較怪異。開始自習時,皓杞就在桌子上趴著。林梓問怎么了,皓杞說有些困。

可她從不在課上睡覺,在課下也從來不會趴著。

“扯吧。到底?”

“有些頭疼。”

“讓我摸摸頭。”“有些燙啊,估計是發燒了。有藥嗎?”

“沒有。”

“宿舍呢?”

“沒有了。”

“我去跟老師說吧。”

“不用,趴會兒就行。”

“哦。”

過了一會兒。趁老師不注意。林梓偷偷從后門溜了出去,同樣的,繞過門衛。

秋天的雨不急不忙下著,灑在初秋略顯蕭瑟的大地上,無聲,有些涼。時不時會有一陣小風,把雨絲吹斜,把荷著雨梧桐落葉吹得震顫,無聲,卻有些冷。

走在這風里雨中,忘了拿傘的林梓瞇起眼,從濕透的頭發間隙里,發現診所和藥店一樣,早早的關了門。只剩路旁忙著回家的汽車,滴滴的叫著,似乎充滿了嘲諷。

只得反身往回走。

看見居民樓,突然想到了什么。

去敲門,第一家,沒開,似乎沒人。第二家,貓眼里光閃了閃,沒開。第三家,開門的是個老頭兒,“爺爺您好,您家里有感冒藥嗎?急用。”翻了翻口袋,三塊錢買了半盒感康和多半盒阿司匹林。

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林梓基本是一路跳回去的。

回到教室,值班老師很是氣憤。

“溜出去干什么了?這一身濕什么情況?”

“清靜不下來,學不進去,出去淋了會兒雨,冷靜一下。”

“……”老師語塞。“濕漉漉的回來干嘛?回宿舍吧。”

“回來拿作業。”

“去。”咬牙切齒的。

眾目睽睽之中,皓杞驚異的眼神之下,一步一個腳印,在教室地板上留下一趟水痕。拿上筆記本,和筆,和傘。把藥留在凳子上。扭頭,走回去,腳印連成一條線。

“老師再見。”臨走不忘中華的禮節。

什么情況?受刺激了?大概許多人會這么想。

皓杞心里是交雜的滋味。

可對林梓來說,剛才仿佛卻是拯救了一條生命,不,整個世界。

不同的人之間相處總有不同的反應。有的人一見如故,相逢恨晚。也有的人相見只是為了決定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皓杞和林梓坐在一起近三個月里,兩條年輕的靈魂發生了哪些糾纏?發生什么反應?達到了何種契合?

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又或許連他們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現在的林梓只要見到皓杞,就像是獲得了某種超脫,總可以立即從把情緒從現實中抽象出來,具體表現為不自覺的抖眉凝視微笑和滿嘴的胡言亂語。又已不止步于此,少年的心里密密麻麻織起了什么東西難以描述。

先人曾說“只有把自己奉獻給某種崇高,一個人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真正的價值。”此時的林梓,不正是這樣的狀態么?不考慮國家興亡如何,也不了解世界和平與否。他只是坐在一間小小的教室,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右邊的這個女孩子。

可是,這樣像夢一樣的美好又能維持多久?對于這兩個還都是懵懂的,對于兩個還沒有被痛苦和孤獨徹徹底底洗禮過的靈魂。

所以,還是俗話說的好。“常在船里走,哪能不翻車?”。

在那晚上,世界上死的人和出生的一樣多。鳥兒醒著的和睡著的一樣多。大概英語老師頭上掉了的頭發和剩下的也一樣多。

除此之外,林梓聽說“今晚要重調座位。”似乎被什么擊中了,似乎有什么東西從高處墜落。

回頭看看皓杞,在桌子上趴著,頭埋在手臂里。看來也是已經知道了。

兩人就靜靜的并排坐著,像上周和上上周一樣,等老師進來開班會,等大家竊竊私語,等老師爆發吵上兩句,等大家靜下來。等……

這時候林梓碰了碰皓杞的手,然后誰也不記得具體的動作,五指相扣。沒有情侶們第一次牽手的臉紅心跳,自然也沒有老人拉起手等待死亡的平和。這里能描繪出的只有景象,任何其他的表述都會將大家引向偏差。課桌托著他們的下巴,手臂垂著,手指扣著。寧靜?青澀?不舍?或者其他什么?

林梓只是記得,皓杞的手暖暖的,軟軟的。

生活像什么呢?得意的的人把她比作風車,轉的輕盈。失落的人把她比作碾磨,滾得沉重。對于那幾天的林梓來說,夢是風車,皓杞就坐在塔窗的邊上。睜眼是碾磨,皓杞身邊是個一米八的高個兒。

下課,林梓總會粘過去。皓杞呢,會笑著說聲“來坐。”這樣的過程重復了不久就變的乏味,且不說上課鈴時的失落,單單那種從未有過的冷場和別人的打斷就足以抹殺下個課間繼續過來的勇氣。

后來兩人約定,晚上的大課間一起去操場走走。這不長不短的獨處總算讓這幾天的難受有所緩和。現在兩個人的關系呢,不能說是好感或曖昧,因為彼此都很熟悉了。

兩個人也分不清這關系的性質,算不得戀人,談不上知己,又不止是朋友。

但是性質真的重要嗎?或許旁觀者想要一個明了的結果,但故事里的人并不急于弄清到底如何。

此時是一種怎樣的狀態呢?

你想說的我都了解,我想要的都已得到。

操場上

“對了,你大學想去哪里啊?”一天林梓問。

“曉澤大學。”

“誒嘛,巧了。”

“少來,你不是說想去上海嗎?”

“有嗎?哈哈。”

……

“今天怎么樣?”

“還行。”

“什么叫還行?”

“還可以吧。”

“好氣哦,沒有我竟然還可以。”

“那你呢?”

“還行....吧。”

……

“今天老師夸我來著。”

“夸你什么?”

“說我終于安靜些了。但是,上課不說話憋得難受。”

“那就說唄,憋壞自己多尷尬。”

“講給誰啊?”不由得抬頭斜看這夜。

……

時間不急不緩的踱步,秋天也只剩下了匆忙且單薄的背影。

此時的操場上,基本沒有了來夜跑的人。剩下的只有。孤孤零零的獨自來散步,排遣心情的寂寞學子,無疑最為合景。和不安分的戀人,或者拉拉扯扯說著走著,或者在個不顯眼的角落,來場面紅耳赤的濕吻。

這兩種情緒的極端,在黑暗的掩蓋下各自得以舒展。

除此之外,就是游離在前兩種之間處境尷尬的第三種,我們的林梓和皓杞。

兩個人并排走著,似乎都沒什么要說的。林梓走路是不老實的,后腳跟摩擦著操場的地面,每走一步就有一步的聲音,走的也不是直線,彎彎扭扭仿佛在跨域一片雷區。

潛意識或者是故意的,皓杞走路也開始蹭起地面。終于,林梓的腳步聲顯得沒有那么突兀。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這種處境是多么微妙。無論是稍稍前進還是退后,他們都無比接近前兩種人群中其中的任何一種。

又到周五,下課鈴聲結束了一天的課程。第四節大掃除,有事的晃晃悠悠拿著拖把出去了,沒事的拎起書包也要離開。

林梓坐著,給要離開的同學留點時間。看皓杞,還在看書,又或許只是視野停留在紙頁上。等到只剩下幾個零星掃地的同學,林梓剛要起來,皓杞卻一反常態的先動了,向林梓座位走過來。

“去干嘛?”皓杞問。

“不知道。你說吧。”

“我也不知道。”

“走,出去散散步吧。”

“去哪?”

“走到哪算哪。”

閑聊著,沿著紅黃兩色的人行道,林梓在導盲線上,兩人并排漫無目的的走著。

“對了,你平常往家里打電話嗎?”

“給我媽打,基本每天都會。”

“真的假的,都有什么好說的?”

“今天怎么樣呀,學校的事啊,基本什么都說。”

“真好,男生一般都是因為缺錢。”

短暫的沉默了一下。

“和你媽說起過我嗎?”

“這問題好怪。” “不過,我媽確實認識你。”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家長會的時候見過,還夸你來著。”

“嘿嘿...”不知道為何,熟悉之后林梓反而沒有了初識的輕浮。

時間還不晚,在餓之前,足夠兩人走出一段長長的距離了。

西邊是,秋天黃昏時候澄朦的落日,朦朧顏色覆蓋著這座城市,似乎臨走之前想溫和一些,又仿佛想要遮蓋什么。

東邊,悄悄的攀升積壓起了陰云。

“你知道這是哪嗎?”看著陌生的周圍,皓杞有些擔心。

“不知道。”

“完了完了,我沒記路。你又路癡。”

“完了完了,怎么辦?要露宿街頭了。 ? 哈哈...看你的表情。我記得路的。”林梓被皓杞茫然的表情逗樂了。

“你不是路癡嗎?”

“以前說著玩的,我講什么你都信。”

“哦。”佯裝生氣。“我們回去嗎?”

“別呀,餓了把?隨便找個地方吃飯就好了。”

“嗯。”乖巧點頭。

路邊一家普通的小餐館內。來了兩位特殊的客人,不過顯然店主并沒有意識到這兩個人是我們的主人公。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所以做完水餃端上菜就一命嗚呼命喪黃泉撒手人寰了。

“吃蒜嗎?”說著林梓從旁邊的壇子里撈出了幾顆醋蒜。

“不吃。”原路送回壇子。

兩人又不著邊際的聊起了一些事情,比如皓杞家里曾經養過一只純種的拉布拉多犬,特別招人喜歡,可是后來搬家送人了。比如,皓杞的爸爸送給媽媽的那條鉆石項鏈。比如她媽媽一次來看她碰巧看到在打球的林梓,雖然很笨拙(皓杞說),不過能看出這男生陽光又活潑(她媽媽說的)。 ……

不知道聊到了哪里,皓杞說道。“今天是我生日。”

長篇大論往往進不到人的心里,簡單的幾個字有時候信息量大的卻是嚇人。

我們林梓的腦袋一時反應不過來,先按下一團麻的思緒,反正按理說應該是要開心的。

“早知道就去吃生日蛋糕了。都飽了現在。不過,你想要什么禮物呢?”每一句都透著徹頭徹尾的呆笨。

“不知道。”皓杞又能說什么。

吃完付賬,死掉的店主還不忘說下價錢。林梓埋單,然后走人。

天色暗了,夜空掛著的三分殘月,照亮了半邊大地,也清晰了另半面的烏云。

回去的路上,看到了,賣藝的殘疾藝人,錢匣里空空的。看到了,一對爭吵的夫妻,憤怒又不耐煩。

或許是都有些累了,又或許是林梓一直在走神,兩人一路基本沉默著。

很多路都是回來的時候要近很多,可能是滿載的心沒有了足夠的空暇,也可能是看過的風景失去了色彩,再或者被征服過的道路再也沒有原來那般迷人。

路的盡頭是一片夜市,夜市那邊不遠就是校園。

林梓收收心緒。想著做些什么好讓皓杞開心些,尤其是在她的生日上。

路過了幾家地攤,到一家十元店里的店前,燈光和裝修的還不錯,只不過那喊著不要錯過的喇叭有些刺耳。

“進去看看嗎?”

“行啊。”

兩人看著陳列的商品,十元店能有什么。不過林梓看到一個鬧鐘,材料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因為第一次見也算的上新奇。“買個這個嗎?”男生小心翼翼的問。余音未落,看到標簽寫著二十五元。“二十五呢。”男生撓撓頭,捏捏兜里剩下的十五塊錢。

“尷尬啊,以后再說吧。”

旁邊的女生不知道是否應該張嘴,也不知道能說什么。

從那店里空手出來,往前走,看到了廟會上的套圈。茶杯,首飾,瓷娃娃,還有一只籠子里的倉鼠。

引起了林梓的興趣,“我們玩這個吧。”隨即說。

“嗯。”

十塊錢十個,兩人平分,一人一次,林梓先。凝神靜氣,瞄準,舒展手臂,抖腕。第一次沒中,第二次沒中。皓杞也是。空氣里蕩著一絲異樣的氣息。第三次,為了表示瀟灑,林梓丟的很隨意,頗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沒中。四五次基本閉眼丟的,盡快結束這尷尬。

看完整個過程的攤主,笑了笑。林梓從中讀出了諷刺。皓杞心里估計也不平靜。此時兩人都感受的到,空氣的難堪簡直可以滴出水來。

“再來十個?”店主問。皓杞看向林梓“不了。”林梓說。兩人轉身離開。

其實攤主笑的,是面前這對年輕戀人,在彼此面前心理的微妙,既青澀又好笑而且多少有些可愛。多多少少也勾起了自己曾經青澀的時光,和由此引出的對現在的自嘲。

沒多久,攤主早早也收攤離開。街角酒館大醉一場,醉醺醺的回家面對冷嘲熱諷的妻子。

不久就離了婚,從此孤獨終老。

再說離開的兩人,離宿舍不遠興趣索然的分開了。

對兩人來說,這是個難以入眠的夜。

都說夜晚才是生活的開始,夜半,熟睡的舍友們自顧磨牙打呼,好不熱鬧。

很久沒失眠過的林梓,睜著眼,翻來覆去。

海里有一種天性溫柔而且美麗異常的魚。但是這種魚有劇毒,它的毒液藏在尖刺里。尖刺只有在其非常憤怒的時候才能露出來。在生死關頭它自衛的方式就是變得憤怒起來,不顧一切橫沖直撞,就是最兇猛的魚也會退讓三分。

憤怒結束后是虛弱,虛弱的任人宰割。

而我們的男生,也仿佛受到了某種威脅,仿佛遇到了某種危險。突然,無比憤怒起來。憤怒讓人忘記安危,也能讓人突然從原來的糾結情緒中脫身而出。

蓄謀已久的雨終于開始下了,每一滴雨都經過長久的忍耐,最后用盡力氣惡狠狠的砸向地面,恨不能砸出坑來。從云端到地面,經歷那么漫長的旅途是為什么呢?難道只為那最后一下的戛然而止?密密麻麻,前赴后繼,徒勞的雨幕轟擊在索然的大地上。

聽在人耳里,也不過是淅淅瀝瀝。

憤怒過后,就像突然安靜的雨,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皓杞睡了嗎?會不會也和自己一樣?”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可在這深夜,誰又來關心我們的男生呢?

男生又想起了自己在農村的家庭,父母的勞累,最愛的外公外婆,崇拜自己的妹妹,臨行的囑咐和坑坑洼洼的土路,還有小時候走丟的那條老狗。想到自己多少次對皓杞欲言又止的坦白。想到家人的無私,想到自己所作所為。想到了每一個老師和自己的交談。想到了一直以來的自以為是。想到了自己在這里的目的。想到自己的年紀,想到了未來。最后,又想起了皓杞的出現。想到了最近的點點滴滴。

男生感到痛苦,竭力掙扎,仿佛稍作停頓就會被灌滿鼻腔和喉嚨,窒息而亡。在這種掙扎之中,內心的許多東西,慢慢的開始破碎。痛苦會讓人反思和改變。

而改變中的人,最首要的事情,就是否定過往的自己,鮮血淋漓不留情面。以至于,回頭看時,自己曾是如此的丑陋愚蠢和不堪。

但是成長的另一個過程,就是接受和正視自己的過去。

想,卻不可以;愛,但不能。多么殘忍。多少成長伴隨著一次又一次放棄。

男生明白,對皓杞的感情越了線。而且一旦意識到這一點,也就明白,以后彼此之間許多事情都不再自然。

人事之間,向來是守護一部分,背叛一部分。矛盾在于,選擇站在哪一邊?

而現在,我們的男生似乎沒有選擇。雖然還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可經歷讓他有著很強的責任心。在他的準則里,不可能因為一棵樹而荒蕪整個森林。何況,他也只是一棵發育的樹苗罷了。

如果,另一個人也能想到這里,境況或許不至于如此的棘手難辦。愛情,向來是兩個人的事情。可是林梓記憶里的皓杞,還是個把被愛當做理所當然的女孩子,還不知道如何去關心另一個人。當然,我們的男生也不能多奢望什么。

生命中所有必學的東西是逃不掉的。早懂些,多承擔些罷了。晚懂些,也不過多錯過幾次。

因為曾經的快樂而難過,因為相信正確而對另一個人犯錯,多有意思的事情。

一夜無言,一夜無眠。微微亮的天。

拖著疲憊,穿衣,洗漱,看見太陽,刺眼,傷心。

教室里,林梓第一次因為皓杞離自己遠而慶幸。他不敢看皓杞所在的地方,心悸。

原來,喜歡一個人會用盡所有愛恨,憤怒和恐懼。

今天,國家昌盛,世界和平。沒人顧得上小人物的悲喜。

林梓去理發店剪去了自己心愛的頭發。

“對對對,師傅,您怎么開心怎么剪。”

“對對對,全剪了。”

“對對對,就該更丑些。”

然后,林梓去商場,選了一條覺得合適的項鏈,用了自己半個月的生活費。

“小胖,幫我把這個交給王浩琪。”

“這是補上的生日禮物。”心里自嘲的想到。

“還有5天放寒假,開學希望我們分班不會分到一起。這樣都會輕松些。”

當時在操場上是如此說的。男生的眼睛里有著疲倦和猶豫,女生臉上有著不明所以和傷心。

林色濃了又瘦,

山的靜謐。

星光閃了又滅,

水的沉默。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林梓如此寫到。

回頭看看,兩個人多像夜里的三分月和七分月。都是殘缺。

卻明亮如斯,美麗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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