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打算回青島，結果遇上廈門下雨航空管制，在機場從中午12點開始，一遍一遍的聽：“飛往青島的旅客，我們抱歉的通知您，由于天氣原因，你乘坐的xxx次航班，預計起飛時間推遲到xxx點”。

原本該2點20飛，結果活生生的拖到了晚上7點30，中途換了一次登機口，整個機場人滿為患，連個落座的地方都沒有。更悲催的是我手里拎著一口箱子，外加筆記本和挎包，腳踩著高跟鞋，整個人處于暴走邊緣。

好不容易上了飛機，心想看不成黃昏了，夜景也成啊安撫一下受傷的心靈。

結果！

本該屬于我的7F（靠窗）座位，已經做了個小孩。我同他家長說“您好，靠窗的座位是我的，能讓我進去嗎？”

那是位60歲左右的女士，瞥了我一眼，然后用閩南話說了一堆，我聽不懂跟她說可不可以講普通話，這回特別簡練：“這不是七排”。

我趕緊抬頭，一看沒錯呀，我又不是不識數。那人又說：“那你就坐外面吧，都一樣。他是小孩子，你得讓他靠窗”。

暈機了還能打開窗戶吐一吐嗎？

我當時很生氣，身心疲憊不說，靠窗的位置是我提前一周在網上選好的，為的就是在飛機上正好能看到黃昏，雖然現在飛機晚點了沒法看，但那畢竟是我的位置？什么叫他是小孩就得做靠窗？道德綁架么？

結果我還沒開口，她語氣特別沖的吼我：“那你什么意思！我還得現在給你換座位嗎？”說著跟小孩說：“你坐人家位置了，現在人來了，真是的有座就行啊，還那么斤斤計較”。

好吧，我半天也沒說幾句話，這邊開始指桑罵槐了。那小孩也沒有動的意思，大人更是抱膀往后一靠，閉上眼睛打算會周公了。

我累的不行，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實在不想再費口舌，就算我認慫好了，我坐到過道的位置。憤憤的打開微信發朋友圈，到底是意難平。

朋友紛紛表示：“不能慣著她，把空姐叫來！讓她走！”

多大事兒叫空姐，那可就丟臉丟大了，跟幼兒園小朋友打架，打輸的那個找老師告狀似的。我扭頭看了眼那個小孩，他趴在窗戶上很興奮的看著窗外，機場的黃色燈光在夜晚的霧氣里顯得還有那么丁點兒溫暖，我們窗外還有一架剛落地的飛機，他很開心的指著窗外，和大概是他姥姥的人說：“你看，有大飛機”。

然后他扭過頭來，發現我在盯著他時，明顯眼神閃躲了一下，趕緊乖乖的坐在座位上了。這令我想起了我妹妹，同他年紀也差不多大，看他也就四五歲，興許是第一次出遠門呢。

我問自己：“你就差那一個靠窗戶的位置了？”

回答：“不差”

“那就這么著吧，也別自己生悶氣了，人家小孩子現在都記事兒了，挺美好的回憶留下心理陰影怎么辦？”

朋友圈里有朋友新留言：“就當做個好人了”，說的對啊，就當做個好人了。

飛機在跑道上跑了三圈，才徐徐起飛。我蓋著毯子睡大覺，睡倆小時就到家了，想想都美得冒泡。這邊渾渾噩噩的剛和周公勝利會晤，倆人手拉手轉圈圈，我感覺有人拉我的手，嚇得我一激靈醒了。

我上飛機前頭發扎起來，到機上就解開了，皮筋兒綁在手上。老太太就是在抓那根皮筋，見我醒了，她問：“現在是幾點了？”

我一愣，手機早關機了，我怎么知道是幾點？她還沒松手，抓著我皮筋上的那個bling bling的裝飾物不放，我掙脫出來，一揚手給她看：“這是個皮筋兒綁頭發的，不是手表”。

老太太說：“哦，我看它會閃，以為是手表，那現在幾點了？”

我：“不知道，沒飛多久。出福建會廣播告訴”。仰脖子繼續睡，沒過五六分鐘又被戳醒。

老太太：“你那兒有風嗎？太熱了”。

我又把她頭頂的空調旋大，她拿報紙放下頭，報紙紋絲不動，她撇撇嘴：“還是不大”，我崩潰：“這最大了”。老太太跟老佛爺似的，一副那行饒了你吧，我高抬貴手的模樣，然后對打算繼續睡覺的我說：“小孩兒的你還沒調吶？”

我覺得大學給我最大的財富就是脾氣改了不少，一旦自我安慰生效，夾著尾巴做人也行。

我解開安全帶，空姐說：“現在遇上氣流顛簸，請站起來的旅客坐下，系好安全帶”。

我一攤手，這不賴我。過會兒空姐過來問我“有什么能夠幫助您的嗎？”

我“里頭的空調麻煩您調一下”。

老太太這回沒拿報紙，終于換了一副很欣賞我的表情，狗腿子干得不錯。

之后我也不睡了，看完了三份報紙，三本雜志。來送熱餐盒時，空姐問：“雞肉的和牛肉的，您需要哪種？”說了三遍，老太太沒聽懂。我給復述完，老太太說：“隨便”。

我“雞肉兩份，謝謝”。

來送飲料，老太太的小孫子已經睡著了，我要了棗汁，老太太看半天，“我要會冒泡的那個……不會說”。

“雪碧一杯，謝謝”。我簡直無師自通！太棒了。

中途她上了三趟廁所，小孫子平躺在椅子上睡覺，我偷偷的碰碰他小臉。和我妹妹一樣，滑溜溜的膠原蛋白豐富，心想：“給你留下美好回憶就行啦”。

飛機下降的時候，耳膜轟隆隆直響，像是耳朵進水一樣疼。我掐住鼻子猛鼓氣，老太太問我干嘛呢？我說耳朵疼，你疼嗎？

她說“疼”，“那您跟我學，一吹就好了”。

老太太問：“你去青島干嘛？”

“我回家”

“哦，我們去看他大姑”指的是小孫子“我們是福建的”。

“嗯，我聽出來了，第一次坐飛機嗎？”。

老太太沒回答，害羞的笑了笑。

這就能夠理解了，我忽然升起一陣自戀爆棚的自豪感，為自己竟然沒有剛開始就發脾氣點贊。如果我家的老人在外面，也有人能多一分理解，少一分責備，力所能及的搭把手，我也會感謝那個好心人的。

我想起十多年前也是在飛機上，那時我剛上小學五年級，帶著小我三歲的妹妹，第一次獨自坐飛機，沒人大人陪同，心里慌得不行，但又不能表現出來，不然我妹妹也該害怕了，只好故作老成，板著臉也不和人說話。

我妹自上飛機就開始哭，從嚎啕大哭到涓涓細流再到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啊。那時坐大飛機，一排四人。我被哭的很心慌，還怕影響到別人，只好和她一直說：“不許哭了，不準哭了，不要哭了”。

無濟于事，我們旁邊做了一個阿姨，帶了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她語氣溫柔的問我：“就你們兩個嗎？”

我說是，阿姨遞給我妹妹一根棒棒糖說：“小妹妹別哭啦，你看阿姨家的姐姐給了你一根糖，你吃完咱們就到地方了”。

我妹妹被安撫半天終于剎住了哭到沙啞的嗓子。

也是飛機下降的時候，我耳朵痛的不行，感覺自己都快攏掉了，阿姨說：“你跟我學，掐住鼻子，兩腮鼓氣，一憋……好些了么？”

耳朵跟放了個屁似的，豁然通暢。

飛機著陸前，飛行高度不斷下降，小孫子已經醒了，緊緊地趴在舷窗上，無比興奮的看著城市夜晚的燈光閃爍，說：“哇，你看你看，好多燈誒！還有車，那么多……我看到樓了，那是不是大姑家……”。

我被他的語氣感染到，也抻著頭朝他沒堵住的縫隙看看，真挺美的。

想起郭沫若的詩歌：“遠遠地街燈明了，好似閃著無數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現了，好似點著無數的街燈”。

從空中俯瞰城市的燈火閃爍，未嘗不比站在地面仰望璀璨星河啊。這對我而言只是一場司空見慣的飛行，但這是小孩子人生中的第一次，給他留下一場如同童話世界的美麗夢境，比我自己看一場夜色要有價值的多。

臨下飛機，老太太見我取行李，跟我說：“謝謝你啊”

我特開心，也沒算白換了座位：“小事兒，祝你們在青島玩的愉快”。

下飛機在轉盤取到行李，已經是晚上10點40，我剛出機場，一個粉紅色的小影子一頭扎進我懷里“我可想死你”。

就是我小妹妹，和剛才的小孫子差不多大。

老姨過來幫我拿行李：“你發的朋友圈我看到了，氣死了，那你換座位了嗎？”

“沒換，老人帶小孩兒第一次出來也不容易”。

“再說了，如果有人這樣耐心的對待我的長輩和小孩子，我也會很開心的”。

我們都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誰知道哪天他們會不會幫助我的家人呢。

感恩，感激。

2015.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