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落晚霞,靜候花開(上卷)

古風故事

正文

-01-

她,死了。

入土時分,只帶入了一瓣花香。

但她于世,卻留下了一片流言。

陸家庭院花開否?這是她去世后,留下的流言,在望雀城中人皆道之。

仿若數十年前,

陸家千金尚嫁否?望雀城中人皆道之。

人人所道的陸家花,植于陸家千金幼年時分。

那年,陸蕓落地六載,陸家慶其生辰。

陸家上下張燈結彩,酒桌滿堂。

一家老少待客繁忙,陸蕓欲見其父,父趨之。陸蕓欲見其母,母勸之尋父。本乃陸蕓之生辰之日,怎倒像是其父敘舊之日。

陸蕓郁郁不歡,坐于庭院觀梅賞花。花開滿園,然其一朵低垂于地,根折。陸蕓欲上前扶之。

正當陸蕓手扶鮮花之際,忽地一聲大喝,一粗布破衫男孩沖上前來一手奪其手中花。

男孩怒聲責備:“梅花守歲一載,尚開七曜!你竟折之,是何居心?”

陸蕓啞然,正欲責其過,哪料這斯反倒先聲于人。她憤然辯之,男孩怒氣更甚。

陸蕓本便在雙親冷落下淚朦了雙眼,此時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清。分明自個生日怎就受盡委屈,其淚腺瞬息奔潰,點點淚雨落滿地,聲聲泣言傳府邸。

-02-

這一聽千金大小姐泣聲連連。陸家夫人當即率著一幫人馬前來庭院。

“怎的了?怎的了?”

陸家夫人連聲安慰陸蕓,陸蕓哭聲不止。

陸家夫人雙眼怒視著身旁的粗布破衫男孩,厲聲問:“此為何家頑童?”,身旁一侍女應聲:“花奴陳伯孫,單名一個泉。”

陳泉見夫人欲怒顏責備,正要辯其是非。

此刻,花奴陳伯匆匆趕來,一路跌跌撞撞哀聲道:“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陳伯將其孫護于懷中,連連磕頭。陳泉緊抵下唇,怏然不樂,愈想愈不歡,怎地都不愿磕頭。陳伯當即就是一個耳光呼來,便連聲向陸家夫人陪不是。

陳泉被陳伯一個耳光扇懵了圈,淚水涌現,在原地楞了片刻,他猛地掙脫陳伯的束縛。向后躍起,指著已哭干了淚的陸蕓便道:“分明是其有過在此,憑甚責之于我!”

陸蕓一聽,剛干的淚痕又濕了。

為此陸家夫人頓時火冒三丈,親自上前一耳光扇于陳泉臉上。陳泉一個踉蹌摔于地,陳伯頭磕的更響了。然陸夫人一聲冷哼,吩咐下人將其拖出去。

陳伯一聽,臉刷地一下白了,滿臉淚痕的將其孫扯入懷里,將其頭狠狠按下,哀哭聲不斷的喊道:“夫人饒命啊!”

陸夫人冷視一眼,便欲帶陸蕓回房。

陸蕓見陳伯爺孫掙扎于地哀聲連連,怎地也邁不開回去的步子。緊咬了許久的牙關后,忽地大聲叫了句住手。

下人愣住了,陳伯爺孫愣住了,陸夫人也愣住了。

陸夫人惑之不解,只聽得陸蕓低聲碎碎道:“這事兒,不可怪他。是女兒……是女兒折花在先,他厲聲制止……望娘親莫怪。”

陸蕓說罷,輕咬嘴唇,低頭不語。

陸夫人聽后,微嘆。撫其女之發,對下屬擺擺手,示意罷了。

陳伯連忙跪地,將其孫按下,直呼著:“謝夫人開恩,謝小姐開恩!”,一旁在陳泉耳邊低聲厲語:“還不給夫人小姐道恩?!”

陳泉不語,頭微低,緊握花之手,微松。

陸夫人搖了搖頭,便帶著陸蕓回房去。退前,向幾名下人深深一視。

-03-

幾日后。

陸蕓抱著一本書籍前往書閣,途徑庭院,忽一石子落于腳旁。順聲望去,正見遠處一人向著自己招手。

陸蕓走近一看,竟是陳泉,此時他鼻青臉腫的樣子,真有些認不得。

陸蕓問道:“怎的了?”

陳泉回應:“前日,我莫是錯怪你了?”

陸蕓嫣然一笑,輕輕點了點頭,繼而道:“你還未曾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怎的了?為何鼻青臉腫的?活像個豬頭。”

陳泉張了張嘴,又閉下了。他從破舊的口袋里,掏出一粒豆蔻大的種子,遞予陸蕓,說道:“那日錯怪于你,我來此道謝的。”

陸蕓接過種子。陳泉繼而道:“此乃我二舅自沙漠帶回的一顆花種,他道其是普天之下最美的花朵。前日我既誹你折一枝,如今便贈你一花,自此倆清,可好?”

陸蕓看著手中小巧的種子,默而不言,片刻后輕語:“可我并不會種花,恐是見不得花開了。”

陳泉恍然,便笑道:“我便教于你種之,待得花開之日,便倆清,可好?”

陸蕓點頭應許。

-04-

一晃便是三載。

窗前梅開滿窗,然陸蕓所植之花僅是發了芽生了根。

“這是什么花,怎會生得如此之慢?年過三載,竟是只探了個綠腦袋。”

陸蕓蹲于花前,疑惑著,陳泉立于其身旁搖著頭,也是不解。

陸蕓忽的笑語:“瞧這速度,愣是待你詩成之日,想必花都未開。”

倆人自種花那日起,便時而于庭院會面。泉授之于蕓植花,蕓授之于泉賞詩。倆者相依,倒是好生有趣。奈何陳泉詩意乏之,年逝三載也作不得一首好詩,陸蕓如此道來,可正不是調笑于陳泉么?

陳泉好個不痛快,當即道來:


庭開花倆瓣,道是未來時。
花開亦有期,少年亦成器。
路長云相伴,晨泉盼晚夕。
愿作此小詩,莫笑少年誓。

陸蕓聽罷莞爾一笑,便語:


路遙遙而知遠行,云淡淡而明天晴。
成詩豪言未來時,全憑少年一心傾。
愿盼君心似繁星,伴得明月亮晶晶。
終其此生須盡意,生來也不枉此行。

倆人相談正歡,卻傳來一聲呼喚,回頭便見陸夫人撅眉不悅道:“蕓兒,先生正于書房等候,你卻在此與下人相談甚歡,好生怠慢!”

“娘親教導的是。”陸蕓一吐舌,便退去書閣。

陳泉一見夫人來,當即便欲退下。待陸夫人遣去陸蕓后,卻叫住了陳泉。陳泉立于地,陸夫人對其笑問道:“糞蠅怎言龍鳳語?”

陸夫人說罷,便退去。

陳泉握拳不語,片刻后低聲憤然道:“龍鳳心似蠅,金言也糞語!”

-05-

自此。

光陰似箭,彈指六載,梅香六歲。庭院花長六尺,葉生六瓣,未開。

陸蕓亭亭而立,陳泉神采奕奕。倆者心中皆生一人,然陸夫人心中尚生一刺。

陸家亭閣,陸老爺正飲茶養神,陸夫人踱步而來。

陸夫人問陸老爺:“老爺,蕓兒已過豆蔻年華,是否備置親事?”

陸老爺晃晃頭:“歲月如梭,歲月如梭。怎轉瞬之間閨女已入成家之齡!是該好好備置妥當了。”

無幾日,望雀滿城皆知陸家招女婿,陸家提親門貼來而不斷。

為此,陸蕓愁眉不展。

陳泉傍于陸蕓身側問:“可是愁親事?”

陸蕓點頭,抿嘴不語,直視陳泉眼眸,眼眸似水流轉不止。

二人相視,片刻后,陳泉指向十年未曾綻放的庭院花,問道:“可愿伴我共賞此花開滿園。”

陸蕓嫣然一笑:“女子植花之技,尚未得之。怎愿離去?君若相伴,伊人甚盼。”

陳泉笑語:“花開會有時,濃云總會晴。”

倆人相偎,共賞園林。

-06-

時過三旬。

期間,陸家老爺夫人數次會見其女。方圓百里達官富貴,各路公子哥,陸家可謂是將其列滿了本花名冊。

這日夜間,陸老爺又見陸蕓。

陸老爺坐于廳堂之上,端著茶幾,茶還冒呼熱氣。陸蕓獨自來到廳堂,廳堂只有老爺一人,顯得格外空闊,靜下來聽得見風聲。

“爹地,女兒來了。”

陸蕓心知其父所謂何事,正心想如何回避相親之事。

然而,陸老爺不語,扁著嘴,端著茶幾,時而品品,時而放下。

茶涼,風起。

陸蕓問:“爹地,喚女兒來所謂何事?”

陸老爺將茶幾立于胸前,稍頓,低語:“你的親事可是斟酌的如何了?”

陸蕓答之:“并無中意之人。”

話音剛落,陸老爺猛的一拍桌案,茶幾蓋落于地響起哐當之聲,陸老爺厲聲叱喝:“好個并無中意之人!望雀城內青年俊杰竟無一中意!我女兒倒是好眼光啊!”

陸蕓閉口不答,輕抵嘴唇無所言。

陸老爺鼻息起伏,怒視其女。片刻后,拾起落地之茶幾蓋,品茶三升。陸蕓悄然視之,汗俱下。

相視無言半響。陸老爺道:“尚有公子一名,你可愿知其一二?”

陸蕓咬齒,眉皺三深,緩緩道來:“爹地,女兒方年幼,尚且不愿嫁于他人。愿多伴雙親三倆載。”

陸老爺一聽,倒是嘴角微翹,言道:“所謂公子,乃家中陳伯之孫,單名一個泉字,自幼雙親盡失,愿入贅我陸家,你可中意?”

陸蕓聽罷愣了片刻后,笑顏綻放輕吐二字:“中意!”

陸老爺含笑品著茶,搖頭道:“方才誰曾說,尚且不愿嫁于他人。愿多伴雙親一二載。”

如此一聽,陸蕓羞紅了臉,來到陸老爺身側,揉其肩膀,笑語:“爹地日夜操勞,定是出現幻聽了。”

“你這丫頭。”陸老爺直搖頭,忽地道來:“陳泉若要進我陸家門,可得過你娘親那關。”

陸蕓聽后,手中的揉捏愈揉愈緩。陸老爺繼而道:“你娘親對其甚是不喜,在陳泉許久候問下,便讓陳泉赴京趕考,若功成名就,便肯應許于他。”

陸蕓停下了手中的揉捏,陸老爺為此指著肩問道:“怎得停手了?”然其回頭便見陸蕓怏然不樂的冷哼一聲,對其肩重錘之,便退回房了。

次日,陳泉道別陸蕓于陸家庭院。

陸家庭院花葉生七瓣,陳泉指其道:“定伴伊人共賞之。”

二人告別,笑顏相送。

轉身,淚俱下。

-07-

梅香又三年,庭院花長倆枝,未開。

陸蕓立于花前,賞之。

一簪花侍女踱步而來道:“小姐,夫人喚你。”

陸蕓料到定是相親之事,自陳泉離家三年后,陸夫人便不愿等待,催親之事著實勤快,三天倆頭便喚一公子來家中拜訪。

陸蕓回屋,許久,屋內忽的傳來爭吵之聲。

“你莫在袒護陳家毛頭!其已求取功名三年有余!若學而不器,恐是終生無望。若有幸中榜,恐是飛黃騰達棄之你于不顧!你怎的榆木腦袋,好個不識相呢?!”

“娘親!陳泉豈是小人也?!其祖父陳伯尚于府中,其會棄之于不顧?!”

“蕓兒,三年有余,你怎曉得其心性不變?若其重情重義,怎會三年之久,尚不曾寄與書信一封?你可曾收其書信?”

“……不曾。”

屋內寂靜,隱約傳來泣涕之聲。

“蕓兒,你可懂得人之一字,撇捺倆筆意為倆道,人生在世乃時刻于倆道之間抉擇!一個分岔則漸行遠之,此日泉非彼日泉也。”

陸蕓默而不答。

“莫怪娘親直言之,陳家毛頭三年音訊全無,鹿死他鄉也未曾不是!莫不成你等其一世?!”

屋內傳來一聲怒斥:“你休得胡言!他……他定會安然而歸!等其一世又有何妨?!”

“哼,娘親再給其半載光陰,倘若音信全無,嫁與不嫁可就由不得你了!”

沉重閉門聲自室內傳出,驚散一幫丫鬟。

不多時,陸蕓現身庭院,望于庭院花三倆眼,皺眉哀嘆之,匆匆行過。

“花開三年尚生枝,君別三載信全無!”

-08-

轉瞬之間,半載已過。

陸家庭院地,夜夜長流哀嘆一聲。

然望雀城中,卻歡天喜地,人人道之陸家千金近來親事已定。

“聽聞陸家千金將嫁于李家公子?”

“吾以身家性命擔保,此事可得當真!陸家都已張燈結彩,紅毯鋪地了!”

“想那李家公子與陸家千金,可真是才子配佳人!天作之合啊!這門親事恐是沒得跑了!”

……

城內賀聲不斷,陸家亦是喜氣正盛。

陸蕓閨房之中,其母正為其梳妝。

“蕓兒,次日你便成李家夫人了。入了李府后,若是念家了,便常常回家看看。”

“女兒知道了。”

陸夫人笑顏盛之,陸蕓面色全無。

天色入昏,陸蕓默而觀花,眼無神,顏無色。忽的,一人影現于庭院,陳伯也。

陳伯自庭外徘徊良久,終是行于陸蕓身前,喚于陸蕓。

陸蕓訝然道:“陳伯,怎的了?”

陳伯支吾良久,欲言又止,哀然回首道:“小姐,老奴無事,只盼小姐此番親事幸福此生。”

“謝陳伯。”陸蕓默然,望于陳伯漸漸離去。忽的愁上心頭,猛然叫住陳伯:“陳伯,是否有泉之音信?”

陳伯離去的身影一頓,哀嘆一聲,面向陸蕓點頭示之。

陸蕓心頭一跳,快步來到陳伯身側,深視之,雙眼求言甚切。

“罷了,罷了!”陳伯嘆道:“月前,鄰坊小生宋溪自京城歸還,其乃吾孫兒時玩伴,上京路途偶遇吾孫泉兒。其言吾孫已考取功名,然國乏將領,圣上派遣吾孫南下服兵三年!其言,泉兒對吾甚是牽掛,又言泉兒聲聲不離陸家千金,句句欲盼與卿賞花。”

“泉兒甚是愧于小姐,又使小姐候三年。泉兒又言,若待其歸來之日,小姐已為他人婦,必不責之,只愿小姐幸福安康。”

語落萬金重,陸蕓心神不定思緒萬千。

陳伯哀然道:“此番言語,只愿告知小姐三年尚未白白等候,泉兒日日惦念于汝。言已至,小姐也可安心嫁于他人,泉兒也愿祝與幸福。”

陳伯見陸蕓立于原地神游九天,便先行告退。待得陳伯離去,陸蕓身型一晃,栽倒于地,雙眼流淌三尺淚花,心頭又喜又怨。

夜不得眠。

次日,陸蕓成親之日,正當陸家老少迎駕新娘之時,卻尋不得新娘蹤影,陸家上下可謂是炸開了鍋。

不多時,望雀城內也是人聲鼎沸,眾說紛紜。

“聽聞,陸家千金竟罷婚出逃了?!”

“那可不,陸家老爺、夫人當場氣白了眼,李家公子也是吐血三升!這將過門的夫人竟自個跑了!”

“嘖~這人之一生,最妙的便是不知下一刻將有何事發生啊!”

……


。上卷(完)

下卷(瞎更新中)

這個故事可謂是憋死老身咯~
頭一次寫古言,歡迎各種姿態噴~
本來去年12月寫之,竟拖到如今,總算更完了上卷,然而故事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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