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此分開,一路上謝謝你們照顧。我們往南走,我們老家在碧山腳下第一家,歡迎你們去玩。我們互留個電話吧?!蹦贻p爸爸把baby又一次綁在自己胸前,拿出手機要存下彼此電話,一劃,才發現用不了。
“好啊,我們到山上去玩,就去你們家。我老家在這條河南岸,沿著這條河走8里路就到一個叫支莊里的村子,河邊有棵很大的銀杏樹,我家就在銀杏樹下?!敝V源邊說邊從背包里取出紙筆,互相留了電話地址。
兩家人告別,各自走上回家的路。
三人繼續往前騎行。因為已經到小時候熟悉的地方,支廣源帶著妻兒離開了公路,開始走河邊老路。
這是20年前的大陸,可以通過拖拉機,平板車,兩輛手拉車交錯過的大陸。收割、勞動,走親訪友,上學進城……曾經是交通要道。
現在這條路兩岸的野草長得比人還高,蘆葦花可以盡興地在風中招搖,根本不用擔心某一天會被刀子割下,成為爐中柴火。路中間原本有石子鋪砌,大概也一直有人在走動,中間的路還是暢通無阻的,不過只剩下一人一擔經過而已。這地上,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沒人走了,路也就不再是路。
記得以前,這河很寬啊,怎么現在變得這么狹小?小時候沒有橋,要過河,只有渡船。渡船的兩頭連著一根結實的繩子,渡船的客人自己拉繩子,拉到底就到對岸了。這渡船不比一般的船兩頭尖,它是寬肚子的冬瓜瓢,牛羊豬也渡船,挑的谷子、稻草、桑葉、繭子等都需要渡船。但是印象中沒有渡船人,沒有沈從文《邊城》里的翠翠和她的爺爺。也許以前也有,只是我的記憶中沒有罷了。
每次要去對岸姨婆家做客,都要乘渡船,又驚又喜又怕,喜歡這種在水中飄過的感覺,又怕身處白茫茫一片水中的渺小和無助,特別害怕有人故意搖晃渡船嚇唬人,船體左右晃動好像隨時可能傾覆,害怕得蹲在船艙緊緊抓住船沿。只有腳踏上河岸的石頭上,心才安然落在胸腔里。
“這里以前有座橋??!”劉白對著荒草之中的石墩子說,“記得渡船開了一段時間之后,這里出現了一座很簡易的石橋,三塊石板架在幾個鋼筋水泥墩子上,后來就再也不用拉渡船過河了。”
“這座橋什么時候拆掉的?”
雖然就在自己的家鄉,可是鄉村里的這些變化,還真的沒有注意。
什么時候又寬又清的河道變得這么窄了?
什么時候野草侵占了曾經的道路?
什么時候十里長亭被拆了?……
“那邊寬闊可通車的新橋造起來,這座橋就完成了歷史使命?!?/p>
“這里曾經的渡口,已經是古渡口;這里曾經的橋,也是古橋消失嘍?!眱鹤又б宦犞謰尩母锌?,總結了一句,頗有陳子昂“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味道。是啊,此處不可能再見渡船,也不可能再見石板橋了。
凡是不再用到的東西就得退出歷史舞臺,就變成無用的東西,這些東西就要被清除掉。否則,這些東西越來越多,這個地球怎么裝得下!
然而,看得見的物質可以被清除掉,看不見的記憶應該還在吧。正如現在看著這個石墩子,想到的是小時候在這里停歇玩耍的樣子。渡船已經無處尋覓,可是關于渡船的記憶卻還在。只要有人還能記起,還能想著,就不是真正的消失。不知道,在本地縣志中,有沒有關于這里的渡船和這里的橋的記載,真該記上一筆。
[無戒365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