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腿伸進褲子里，往上一提，完成了穿著體面走出房子的步驟。我帶上打火機和煙出門了，今天準備出去采風，準備拍一些照片。所謂準備是想法，未必會有行動。

陰天，冬日的寒氣頑固徘徊。我蕩著手腳出門，穿過熟悉的街道和居民；那只見過百來回的奶牛貓站在車頂注視我，它嫌棄我這個閑人呢。我沒搭理它，讓它的傲慢無處可放。

一輛大卡車隆隆駛過，狹窄的小路使我差點與其擦肩。新建的休閑區懶散地擱在那里，挨近的人身心不可避免的懶散。我在這里摘過不少花草，拍過不少不久即刪的畫面，舉手抓取畫面的心情，是蒙塵的心被似乎豁然的風光擦亮了一下，心情一過就沒有了留存的意義。

我走向江安河，中途放棄了，拐向另一條小道。路兩旁雜草叢生，行人匆匆，沒人會堵在這條路上站定欣賞風景或想心事？我也不會。

我無聊地轉著腦袋，綠色、樓房、靜謐。邁開腳走過石橋，橋下水流翻滾著枝葉和垃圾。我掏出手機錄制水聲，一分鐘后點擊完成，再點擊播放，音量開到最大，兩種聲音同時響起，聽完點擊刪除。

我在某個夏天來過這里，楊樹葉子在陽光中全方位晃動腦袋，陣風吹來，集體晃動的聲音像極海浪的聲音。那時我的心跳和思緒是平緩的，跟穿過樹葉射下來的光線一樣的暖而不烈。

成都的陰天潮濕得讓人想發霉，如果我在這里站上許久，估計能從身上摘下好幾盤木耳。我走到建在矮坡上的別墅，同以前一樣雙眼發出羨慕的光芒，盡管我從來沒見過里面有過陽光。那被樹木掩蓋起來的別墅，里面的夜晚的燈光是絕對隱秘，超然世外。人的假想往往帶著詩意和欲望。

我順著坡往上走，邊走邊想，人有太多時間是要消磨掉的，不然明天怎么會到來？我出門并不想要什么實在的東西，也不是散步，僅僅是消磨時間。

想通我在干什么的時候，就揀了個大石頭坐下來，呆呆看向江安河，看向隱隱綽綽的綠色。我在消磨血肉，消耗生命力，這就是我目前的狀態，也可能是終身狀態。世上再沒有比這個更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