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第三話)-舞迎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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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時辰已至,快些更衣吧,莫讓賓客等久了!”嬤嬤和侍女在一旁紛紛催促道。

宮千婉調皮吐舌,轉過身瞧見銅鏡中的人兒,精致小巧的五官,配上一雙清亮有神的葡萄眼,白皙的臉頰微微帶些嬰兒肥,顯得稚氣未脫。

如今,烏黑如瀑的長發一絡絡盤成發髻,以七寶珊瑚簪輕輕挽起,再插上一支鏤花金鳳步搖,而一襲織錦紫色華服加身、玉帶纏帛,袖口繡著的暗紫金邊蝴蝶栩栩如生,宮千婉笑著在鏡前旋身一轉,衣帶飛揚撩起幽幽清香,仿若真有蝴蝶飛入其間。

王宮大殿中,燕君王后于主位南向坐,辰國使臣位右側正賓座,再后依次老將軍薛瑞、右相謝旭、左相姜藉及兩位皇子,左側則是朝中其他重要大臣。

眾人舉樽慶賀燕辰兩國相交,話畢,禮樂起,樂師擊筑吹罄,粉裳舞女進殿起舞,卻不見宮千婉,燕君正納悶時,眾舞女圍至一圈,獨留一女子站立中央,褪去外邊粉紗,剎那間,女子錦衣華服蒙面現于眾人眼前,墊足翩飛起舞、輕移蓮步,一顰一笑動人心魄,令人驚艷嘆絕。

一曲罷,眾舞女垂首退下,那女子半跪于殿前,取下面紗來卻是宮千婉。因方才一舞,宮千婉臉色緋紅,額頭滲出一層薄汗,溫婉矜持道:“女兒拜見父王。”

“方才那舞可又是你的點子?”燕君笑問道。

“不過是些拙計,在使臣面前獻丑了。”宮千婉按照宴前母后的叮囑,謙虛回道。

燕君喚宮千婉來他身側:“哈哈,朕還以為你這丫頭又溜出去了呢,此番實在讓朕驚喜!”

“征兒雖生性愛玩,卻也謹記國事為重,父王這話倒是冤枉我了。”宮千婉走到燕君身側坐下,噘嘴道。

“早就聽聞燕國安婉公主芳華異人,今日得見,當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傾國傾城!”使臣出語贊道。

那使者身形魁梧、虎背熊腰,一副外族打扮,宮千婉聽這文鄒鄒的話從此人口中吐出,暗自覺得好笑,想著明日把這趣事說與謝衍聽。

待使者話畢,三皇子宮千瀾也接著道:“五載未見,征兒倒還是這般古靈精怪。”

“三皇兄倒是只見著征兒的缺點,征兒先前還盼著皇兄不同于一般人,能瞧出些優點來呢!”宮千婉只反駁道,再見在座眾人目光都集于她身上,知是主賓倒置,不愿唐突怠慢了賓客,便把話語轉回辰國使臣身上:“如今看來,皇兄這眼界倒真不若使臣大人了。”

宮千瀾會意,與之一搭一唱,笑言:“皇兄我一介武夫,自然無法與使臣大人平分秋色。”宮千瀾將目光轉向上座的辰國使臣,心中卻也微微驚嘆宮千婉心思之細膩。

宮千婉見使者喜形于色,與燕君相談甚歡,便得意地朝一旁嚴格監視著她一言一行的王后眨了下眼睛,王后無奈地搖搖頭。

宮千婉不禁莞爾,抬眸朝座下望去,目光在眾人中迫切地搜尋著,最終停頓在宮千瀾身旁一人身上。

他果然來了,五載未見,當他的臉與她記憶中的容貌重合時,她只覺得一陣恍惚,昔日清風徐來,立于竹林中的俊秀公子如今已是燕國的上將軍了,劍眉星目,往日的青澀褪去,臉上因長年風沙的吹襲平添了幾分成熟滄桑。

“……”宮千婉心中一時五味陳雜,既欣喜又覺酸澀,喜的是心心念念之人近在眼前,憂的是邊關五載,不知他經歷了何等的苦難,不知他近況如何、身上傷勢又如何。

此時,恰巧蕭朔抬首,四目相對,他的目光淡淡地從宮千婉身上掠過,面無波瀾,如一方墨石,不茍言笑。

眼淚就在這一瞬間涌了出來,許是喜極而泣,又或許是想念成疾。

“父王,征兒先且回殿換身衣裳。”宮千婉低著頭,垂下的發絲遮住了發紅的眼角,然后幾乎是逃離似地從主殿出來。

她多想沖到他面前,可許多話哽在喉嚨里,她甚至都不忍與他對視。

她呆坐在房內,望著鏡子默然發怔:五年了,她長成他喜歡的模樣了嗎?

入夜,窗外微雨濛濛,如同她的心緒一般,紛雜錯亂。

“公主,禮宴已經結束了,陛下喚公主前去參加家宴,為三皇子接風洗塵。”貼身宮女畫月匆匆來稟報。

“蕭將軍回去了嗎?”宮千婉回過神來。

“將軍早已出宮了,公主突然問起,可是有何要事?”

“沒,沒什么事。”宮千婉微微頜首,對畫月道,“我們走吧。”

畫月快步跟在宮千婉身后朝主殿走去,心里有些納悶,只覺得今日宴席后,公主如換了一副模樣似的,總是心不在焉的,好生奇怪。

燕宮主殿攬光殿中,燭火通明,幾十余宮人佇立在外待命伺候。宮千婉一踏進殿中,便覺身子暖和起來。入門處的白瓷花瓶中斜插著一枝春梅,將周圍的奢華景致映襯得氣韻高雅。

畫月垂首在外室候著,兩宮女掀起珠簾,宮千婉徑直走入,便見燕君正坐在錦榻上與宮千隆、宮千瀾聊著政事,王后端坐另一側無言聽著,鳳眉微蹙。

“父王、母后。”宮千婉兩手環拱行禮。

“怎這樣晚才來?”見宮千婉姍姍來遲,王后不由出語輕責道。

“這便是最后一次了,母后且饒過兒臣吧。”宮千婉笑盈盈道,挽裙屈膝在王后身側坐下。又朝宮千瀾道:“三皇兄可會責怪征兒?”

“你這好玩的脾性,天下有幾人管得了?”未等宮千瀾回答,燕君便笑道,滿臉寵溺。

燕國百姓皆知,燕王宮欒的四個子女中,大皇子宮千淵與公主宮千婉為王后親出,二皇子宮千隆與三皇子宮千瀾則分別是兩個側妃所出。但大皇子宮千淵少時隨燕君清剿叛軍,不慎負傷,英年早逝,而如今在三個子女中,燕君宮欒對公主宮千婉的寵溺遠勝于兩個皇子。

王后把宮千婉鬢角散下的碎發捋至耳后,輕責道:“你也不小了,怎還似這般孩子心性。”

“征兒知道了。”宮千婉盈盈一笑,俏麗的眉眼彎成了一道月牙兒,轉過話題問:“方才父王和皇兄可是在談論燕辰兩國建交之事?”

宮欒點頭,問道:“你這丫頭一向點子多,此番可有什么見解?”

“征兒不懂國家政事,不敢妄議,免得又惹父王、皇兄笑話。只是方才雨后見天際現出一道霓虹,便料想是吉兆,預示燕辰兩國永結同好。”宮千婉將方才庭中所見之景娓娓道出,話中之意不言而喻。

“此番燕辰兩國建交,瀾兒立下大功,邊境安定,往后你便留在朝中吧。”宮欒轉而又對宮千瀾道。

“兒臣叩謝父王。”宮千瀾謝恩,可臉上卻平靜淡然,不露悲喜。

反而是宮千婉更為欣喜激動,不禁追問道:“那三皇兄的親衛軍是否也無需趕回邊境了?”

千萬人里,她最關心的是那領軍之人。

“那是自然,他們隨瀾兒戍邊五載,立下戰功,理應受封恩賞,朕此時若再分配他們去那邊塞寒遠之地,豈不是讓人以為朕無視臣子功績,是時都該罵朕是昏君了。”燕君笑道。

“父王,為君王效力是爾等之幸,眾將士不求功名富貴,只為守衛燕國疆土不受侵擾,使百姓安居樂業,此初心至始至終未曾改變。”宮千瀾解釋道。

宮欒投以贊許的目光,隨后又不免疑惑地轉向宮千婉,問道:“你這丫頭一向不喜朝政,今日怎突然關心起這個,莫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父王,難道只因兒臣不喜朝政,就不能問一問,替父王分憂嗎?”宮千婉自然不能將心思道出,撒嬌掩飾過去。

宮千婉倚靠在父君懷里,頗為不平地嗔怪道:“平日里母后便夸二皇兄溫潤有禮,對其關愛有加,如今三皇兄回來了,父王你又這般看重,倒顯得兩位皇兄都有人疼愛,獨留征兒一人惹人嫌了。”

“你這般伶牙俐嘴、能說會道,朕與你母后又怎敢虧待了你這小霸王?”

宮欒與宮千婉父女二人說說笑笑,卻未意識到座中其他三人之間氣氛已凝重至極點,頗有劍拔弩張之感。

一旁的燕后雙眉緊皺,從方才知道宮千瀾要留于京師時,她的一雙鳳目便升起不易察覺的憤怒和厭惡。

而一向儒雅溫和地宮千隆此時神色也有幾分異樣,注視著樽內的酒若有所思。

宮千瀾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做聲張,只顧低頭飲酒。

多年在塞外咽下的苦難與不平使他不得不戴上一副面具,而在這面具之下隱藏著怎樣深重的悲憤不平與恨意,卻無人能夠知曉。

但,來日方長,愛恨情仇、恩怨糾葛慢慢來清算,一筆都不會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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