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夏天,每到雨季,我就有擔心,有憂愁,因為我沒有像樣的雨具。家里姐妹多,而雨傘只有兩把,通常給上班掙錢的父母和姐姐用,而我們小孩只能戴著草帽;雨鞋雖多但都是黑色的,鞋碼也都是大人的碼,較新的屬于掙工資的姐姐穿,舊的是弟弟妹妹穿,而我們穿上這么大的鞋,不僅咣當,走路多了也是很累的,腳都會抽筋。
其實說到底,大人一般是不會管我們有沒有雨具的,覺得小孩皮實一點是好事呢。盡管如此,我們小孩可必須把自己當回事,因為這可是涉及到在同學面前的形象問題的大事。所以一下雨,我們還是爭著搶著找較好的雨具,比如新草帽,有帶子的草帽,稍小的雨鞋,發亮的有光澤的雨鞋,不漏的雨鞋等等。
選擇標準因人而異,發生沖突時就只能看誰眼疾手快了,搶不到滿意的合心意的雨具,也只好隨便找個挑剩的,這也是要快些的,因為還有搶不上雨具的,正在哭鼻子,有雨具的就各懷心事,該吃飯吃飯,該上學上學了,想著這次的勝利或失敗,計劃著下一次怎么能立于不敗之地,比如早起床,或者不下雨時偷偷藏起自己中意的雨具等等五花八門的小算盤在心里撥動起來。
有了雨具大家就該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了。我常常穿著又大又舊的雨鞋,頂著破草帽去上學,一路上雨大風大,人影匆匆,倒也無所謂,但一到學校,一到教室,自卑之心便油然而生。因為同學之間家庭條件的差別,穿的好,雨具好的,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仍能保持優雅姿態,哪個女孩不想美麗和優雅?
而男生,尤其是調皮的男生就會笑話那些穿的寒酸,甚至有點狼狽的同學。而我,因為雨具不好,一路上頭發刮亂了,衣服打濕了,鞋子太大,走路慢,還一晃一晃,確實有些狼狽,更會招來淘氣的男生拿著我們的破草帽扔來扔去,打趣,逗亂,更使心思敏銳的我倍感難過。其實現在想來同學們的逗樂并非惡意,反而可能是喜歡我或者覺得我有趣才逗我的,但是當時作為少女的我,內心敏感脆弱,總感覺心里難受和受傷,況且我心里也確實羨慕那些在雨中從容不慌的女生。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我上高中,因此我存了雨天的夢。第一個夢就是永遠不下雨,但想想人間沒有雨,又失去了很多樂趣和得益于雨的收獲,我不能太自私。于是就希望上學時不下雨,星期天不上學時再下雨,或者上學時不下雨,放學時大雨突至或在學校時再下雨,這樣大家都沒有雨具,大家是平等的。同學們有的不敢冒著雨回家,我可不怕,跑到雨里沖回家,聽著身后同學們驚訝的聲音,我心里太爽快了。雨再大風再大,我一點都不怕,但卻害怕同學們的嘲笑啊!
這第一個夢,我也知道不是長久之計,于是我更多的時間是做第二個夢,夢想著擁有自己的雨傘和雨鞋,可以悠閑地在雨中漫步,可以不再狼狽,不再受譏諷和捉弄,盡管那捉弄是無惡意的,但是我一顆敏感的心卻是十分在意。有了這個夢想,我便為此努力著:小學時候,家里有了新草帽,我總是早早搶了一頂,寫上自己的名字;姐姐退下一雙女式雨鞋,盡管底上有了裂縫了,但我不在乎,因為雨鞋的外觀很好,底上有裂縫,腳濕一點,難受一點,除了自己知道,又有誰看得見呢?由此看出我是一個頗愛慕虛榮的人呢!
再下雨時,我就全副武裝了,可老天似乎跟我捉迷藏呢,一會兒又不下雨了,而且太陽當空,看著我頭戴草帽,腳蹬雨鞋,自己也要笑兩聲,更別說別人也要笑兩聲了,我的心情又是頂郁悶了。而真正下雨時,我的這副裝備,雖然不被外人恥笑了,但受的罪卻只有我自己知道和忍受,因為雨水沿著鞋底上的裂縫不斷進入雨鞋,我的腳被雨水泡的又濕又熱,非常難受,但盡管如此,我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享受這難得的不被嘲笑的從容。
初中時,我終于實現了自己的第二個夢,我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偷偷買了一雙降價的紫色的雨鞋;又趁著暑假去城里姐姐家的時候,買了一把小小的白色的雨傘,有了這兩個法寶,我開始終日盼著下雨,我可以全新亮相了,但這時雨季已過,十天半月都不下雨。但只要下雨我絕對是興高采烈帶著寶貝出門,這下再不會受到嘲諷,也不會心情郁悶,而且,同學們都圍上來稀罕地看著我的白色雨傘,紫色的雨鞋,因為這些色彩突破了傳統的黑色雨鞋,也不同于花雨傘,純白色的雨傘,多么獨特和另類。但這種興奮也沒持續很長時間,就因為星期天下雨時姐姐穿了去上班,等再下雨我穿上時就發現雨鞋漏了,我懊惱地猜測雨鞋破損的原因,是姐姐不小心,還是本身雨鞋的質量問題呢?總之這短命的雨鞋還沒有穿夠一年就夭折了。
到高中時,小白傘也壞了,不能再用了,我又重回無傘無鞋的境地,但此時,我也已經不在乎這些裝扮了,情愿迎風冒雨地出入。別人的異樣的目光,我也絲毫不躲不藏了,因為我必須正視自己的條件,自己的貧窮,而要改變這一切,只有努力讀書,擁有工作,自己改善自己的處境。于是,我投入全部的精力在學業上,為自己將來能在雨中悠然自得而努力。
如今生活條件好了,人人都可以買得起雨傘雨鞋了。雨天,人人都可以有片無雨的天空了;而且,雨天不打傘也不會有人恥笑,相反卻認為是一種個性,是親近自然的行為。每當下雨,看著雨中移動的五顏六色的傘花,我就想起自己關于雨天的夢,單純而簡單,真實而美好。
有時,多想再戴戴童年的草帽,可以解放雙手,不懼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