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林夕《流年》
我上了這班地鐵,我可以從扶手處一眼望到車廂的盡頭。
時間不早不晚的卡在了十點整的的刻度上,車上人不多,大多是年輕人,耳朵里塞著耳機,低著頭刷著微博。
我突然想起韓國導演奉俊昊的電影雪國列車,這輛列車游走在全世界上,卻也是循環在那一條毫無終點的鐵軌上。
左邊座位坐著一個大叔,打著電話,聲音很大,也算是給空蕩的列車廂添了一份人氣。
大叔旁若無人的大聲叫罵,偶爾還夾雜著幾聲嘆息。
我腦中忽的出現了這位大叔這一天的經歷,畫面貌似也是并不那么陽光。
“爸,學校要的補習班費用,我覺得這個很重要,對我考證很有幫助。”
“…好,多少錢?什么時候要?”
“盡快吧,他們說后天就截止報名了,還有我手機也壞了,生活費也沒了。”
“行,要多少錢,我明天打到你卡上。”
“加起來八千多吧。”
“…行,明天給你打過去。”
他掛了電話,用滿是老繭起皮的大手撓了撓后腦勺,看了眼手機上的銀行卡消費短信,從兜里拿出一盒煙,抽出那僅剩的一根,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頓了好久,遲遲沒有吐出來。
他看著遠方高樓的燈火發呆了很久,沒曾注意手里的煙已經燃盡過半,他趕忙彈掉煙灰,抓緊吸了兩口。
踩滅了煙頭,他從地上拿起來丟進了垃圾桶,緊接著用手在褲子上抹了抹,小心翼翼的掏出手機,頓了好久,播出了一個號碼。
“小二啊,最近過得怎么樣?有沒有空啊,哥正好去了趟北京,買點東西帶給你,在不在家,哥拿過去看看你?”
短暫的交談,他掛了電話,碎了一嘴。
“虧他當初來這里的時候我那么幫過他,哼。”
他拿著手機通訊錄翻來翻去,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又播了一個電話。
“劉哥,吃飯沒?吃了啊,是這樣,我不是最近做了點投資嗎,也沒賺到錢,想和你請教請教怎么投資的事,啥時候有空,請你吃個飯。”
又是簡單的交談,他皺起了眉頭,隨即松開了。
“那我直說了,最近手頭緊,劉哥你手頭寬裕的話…”
嘟嘟嘟…
話都沒說完,電話就斷了線。
這讓他始料未及。
他愣了很久,摸了摸兜,只摸出個打火機。
他也不知道翻了多少次通訊錄,最終目光停留在一個名字上,像是猶豫了很久,邊走邊看著。
他踏進了地鐵,他甚至可以一眼望到車廂盡頭。
他坐在了靠左邊的空位上,最終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喂,阿宇啊,是我,吃飯了沒。哦,是這樣,我最近不是投資了點東西賠了嗎,又去了趟北京,花銷不小,你看你那邊要是有閑余的話,是不是把之前借我的給點。”
“不是啊小宇,也不是我不講情面,這點錢老催你,主要是我最近也周轉不開嘛,你要是…誒你什么意思?你這么說的話可就真的不講情面了啊?我借你錢你不還還有理?告訴你我們朋友一場,不想關系鬧僵…”
大叔暴躁的聲音讓旁邊的姑娘很是厭煩,但我明明看到剛上車時姑娘嘴角掛著甜甜的笑。
“最后給你一次機會,答不答應我?”
她用手卡在他的肩上,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似乎要把他裝進眼里。
“我想…考慮考慮…”
他笑著說,其實眼睛里充滿了寵溺。
她啪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胳膊上,翻著白眼看著他。
“你還考慮,再考慮老娘吃了你!”
她和他在同一所學校,他比她大一級,他像個大哥哥一樣照顧她,她有時感覺,似乎全世界的運氣都聚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敲了敲她的腦袋,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不早了傻孩子,早點回去吧。”
他工作越來越忙了,他們見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但這并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間隙,反而更成了一個感情的維系。
她拿著手機,邊走邊和他聊天,她踏進了這班地鐵,甚至可以一眼望到車廂的盡頭。
她坐在了左手邊的座位上,聽著旁邊大叔的吵鬧聲,雖然她有些嫌棄的稍微挪了挪身子,但這并不會打擾到她的情緒。
她看著手機,等著他消息的回復,嘴角掛著笑,似乎全世界都溫柔了。
那個大叔還在叫罵,姑娘還在笑著聊天。
到站了,我踏出了這列車廂,走了一段時間,又踏入了另一列車廂。
我上了這班地鐵,我可以從扶手處一眼望到車廂的盡頭。
左手邊坐了一位講電話的大叔,大叔邊上,坐著一位掛著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