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我無意譴責文中任何一位親人(親戚)。我們都是凡人。
上午我爸在家庭群里發了一張我奶坐在病床上的照片。盡管她仍然瘦得皮包骨頭,毫無精神氣的樣子,但是她畢竟坐起來了,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上上周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是連眼皮都懶得睜開的,有時候認得我,有時候不認得,大部分時間在昏睡。我們給她換尿不濕的時候,簡直是,一具木乃伊。
奶奶本月8日第一次送到醫院,醫生拒收,理由是:治不了。對于一個90歲高齡多器官衰竭的人來說,結局基本就是:等死。后來我哥和堂弟回家,我哥托關系,二人在10日又堅持把我奶再送到醫院。經過各種營養液一輸,我奶,今天又奇跡般地坐起來了。但在這中間,又有一次危情,我奶心率飚到200左右,如果當時不是在醫院,我奶基本上就算過去了,我奶,永遠不會再坐起來了。其間,我奶的娘家人和奶奶的兒子們,考慮把我奶拉回家,怕她死在醫院里,入不了“堂”——這是農村的一個風俗,就是死要死在家里,不然靈魂回不來之類的——并且認為這個無比重要。而我奶的孫輩們,也就是我哥,我,我堂弟堂妹們,堅持要我奶住在醫院里,我們認為:我奶這個年紀,可以死,死在哪里也不重要,但是不能痛苦地死去——這是唯一重要的。
現在她終于坐起來了,這是一個好事。但是,她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一天24小時輪流陪護她,筋疲力盡。我爸說:該睡覺的時候我不能睡,可以睡的時候睡不著。我爸也65歲了,這是巨大的折磨和考驗。如果他們心生怨氣(當然他們沒有,在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奶),我能理解嗎。我能。把我奶救下來,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她能過完年。但這是必須的嗎。是的。
必須要有這一步,我們才能給自己一個交代。必須要有這一步,我們才算維護了心中的道德準則。
先生的外婆,二年前的春節跌倒摔斷骨頭,手術也不成功(其實也談不上不成功,對于一個88歲的老人來說,能成功到哪里去),其后一直臥床。這二年間,當奶和外婆的大兒媳婦和孫女們關系慢慢變壞——而以前,是多么濃厚的親情——我無意評判誰有理誰無理,反正現在是,外婆在先生老家,由當奶侍候。先生有時候會感嘆,要是當初沒有堅持做手術,讓外婆死去,也許媽媽和大舅母表妹們關系不會變壞,我們會一直享受濃厚的親情。可是,后悔不。當然不。那樣的話,我們會時不時地問自己一個問題:當你的親人,完全無力無助,完全地依賴你的時候,你選擇了哪一種方式呢——是放棄ta日子輕松一點,還是堅持住日子難過一些。
你如果問我有沒有盡100%的努力,去給TA們最好的照顧?老實講,沒有。我大約盡了80%吧,畢竟更大的力氣,還要用于自己的生活和照顧下一代。如果你講我這是五十步說一百步,那我也不辯駁。但是我覺得,我們堅持的這五十步,是必須的,也是夠的,重要的是,我們一代比一代,多堅持這五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