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姜帥與朱湘的相識非常偶然。一次坐地鐵的時候,姜帥正好就在朱湘的身后,因為互相之間擁擠不堪,朱湘感到自己受到了騷擾,她勇敢地同那個相貌猥瑣的男子爭吵了起來,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姜帥這時挺身而出,同朱湘一起斥責那個形跡可疑的男人。
男人在眾人的怒吼中奪路而逃,聞訊趕來的民警了解了事情經過后,就讓兩人離開了。畢竟這年頭,地鐵上人滿為患,此類事情并不鮮見,除非當場可以控制住對方,否則實在是難以查找。
這件事情過去之后,熱情的朱湘便同姜帥攀談起來,獲知她是個心理咨詢師之后,朱湘饒有興致地與姜帥互留了聯系方式。臨走的時候,她甚至還開玩笑說,今后哪天有了心理問題一定找姜老師討教。
一語成讖。
看著眼前面如死灰的朱湘,姜帥露出一個苦笑,忍不住感慨命運的吊詭,她條件反射地在腦海中閃現出昔日朱湘倔強潑辣的面孔,處處投射出自信和堅強,巨大的反差讓她吃驚之余還有些隱隱的不安。
“怎么了?你變成……這個樣子?”姜帥決定直截了當。以這個姑娘的性情,這樣開始談話可能更好。
“張老師,我覺得自己……”朱湘咬著嘴唇,欲言又止地看著姜帥,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不管你碰到了什么問題,都可以告訴我,我不會告知任何第三方的,這也是我們的職業要求,你大可以放心。”姜帥語氣堅定地說,并且輕輕拍著朱湘冰冷的手背,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不料,聽到“第三方”三個字,朱湘像是受到了什么意外的驚嚇一般猛地后退了一步,重新瞪大了眼睛,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嘴巴里只是發出類似于哭泣的“嗚嗚”聲。
姜帥連忙站起來,走到朱湘面前盡量柔和地安慰道:“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在我這里坐坐也可以。”想了想,她硬是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不收錢,放心。”
這個略顯生硬的玩笑并沒有緩和多少氣氛,朱湘像是沒聽懂一樣看了姜帥一眼,重新坐了回去,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笑意。
姜帥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碰上了一個棘手的情況。做心理咨詢師的,最怕的就是碰到防御性過強的病患,因為這樣就得首先從外形和有限的了解中推斷出基本病情,再想辦法讓對方開口。有時,這種取得病人信任本身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我碰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意外的是,還沒等姜帥采取進一步的緩解措施,朱湘居然主動開口了:“我今天來并不是要你提供什么治療,就是想請你幫我出個主意,以朋友的身份。”
朱湘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姜帥,直到后者被看得有些發毛。她的意思很清楚了,自己并不是過來求醫的,只是來咨詢意見,而且,并非精神上的問題——即便她現在看上去的確不那么正常。
“沒問題。”姜帥干脆地回答。要知道,給對方一個堅定不移的肯定是打開心扉的第一步,于是她笑笑道:“你說出來聽聽,我一定盡力而為。”
“我……前天接了一個電話。”姜帥艱難地吐出這個幾個字,仿佛嘴巴里塞滿了東西,喉部重重地蠕動了幾下,顯然說出這句話并不容易。
姜帥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對方要我去做一件事情,否則,就會對我不利。”朱湘輕輕呼出一口氣,將眼神挪開,無神地注視著地板。
“哦,你是說,你受到了威脅?”姜帥微微有些吃驚,心想難怪對方這么緊張,原來收到了脅迫。
“是的。但這不是重點……”朱湘突然有些急躁地抬起了頭,像是辯解什么一樣急促地說:“對方的確是威脅了我,但并非我害怕的主要原因。”
“那你怕什么?”姜帥突然興奮起來,好奇心讓她禁不住向前挪動了一下椅子,畢竟,這種前后矛盾的回答似乎讓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打電話的人我認識。”朱湘沒頭沒腦的話,然后重新陷入了沉默。姜帥耐著性子等了很久,她在重新抬起頭說:“這個人叫章帆,是我原來的同事。”
聽到這里,姜帥輕輕眨了眨眼睛,問:“哦,然后呢?”
“你知道我為什么害怕她嗎?”朱湘似乎對姜帥平淡的表情很不滿,她臉上露出一個憤怒的表情,但馬上便被一種巨大的恐懼感攝住了眼神:“因為她已經死了。”
姜帥臉上一陣抽搐,刷一下白了,她定了定神才說:“你說什么?死人……怎么能……”
“打電話是嗎?”朱湘冷笑一聲,順手攏了攏四散的長發,將它們從額頭前分開:“你以為我為什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