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透橙紅,獨具匠心的木紋大燈盤踞在半空,盤踞在交織的雨絲下。榕樹下,石匠掌握著大理石的命運,大理石掌握著它年邁的歲月,某天,我,我們,是石匠,就這樣掌握了腳底這堅硬的歲月。
歲月之上,我們淋著雨,下著雨時,我們都會注意到一些微妙而奇幻的東西。你注意到了什么,悄悄放你心里就行了。而我注意到的,是這些帶著沙沙聲的滾珠套走了半里內(nèi)的螞蟻,支解了車窗外的二十一世紀,壓低了人們引以為尊的發(fā)梢......
“黑云壓城城欲摧”,你終于能體會到這樣一種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滋味,我感覺自己很快就被這標志性悶熱強暴了,也許,戲稱它為不帶預(yù)想的環(huán)境死機狀態(tài)會更為合適些。無論如何,這種黑里狂滲金黃的生物界警示顏色在不斷地向我發(fā)出誘惑——天空到處彌漫一種腐爛的氣息,在這暮云叆叇時。
為了避雨,高傲的上帝們終于肯賞臉降臨在名不見經(jīng)傳的商店茶樓,郁悶的下午莫過于想來一杯熱咖啡卻無情地發(fā)現(xiàn)里邊加了滿滿兩勺的冰,昏昏欲睡的服務(wù)小姐似乎也被這滿天烏黑扯下了理智的遮羞布,剛剛看完某條獵奇的新聞想與小伙伴分享,合上報紙卻發(fā)現(xiàn)被殘忍的收下了兩星期后的時效性,然后只能閉著嘴享用著冰咖啡的同時反省自己與世界脫離了多久。
僅有如許時候,我們才被允許肆意的揮霍手中的時光,而不用到頭來頂著負罪感再次啟程,反正,現(xiàn)在也出不去......
落地窗外繼續(xù)放映眼前這段曝光過渡的膠片:
街邊揚起了一陣水與泥的躁動,猖狂追趕著每一輛歸途自行車。
地攤小商販收起了末伏雀躍的粉紅色殷勤,像撕書頁一樣迅速將各種花色格子紋的毯子撤離地面。
他們,與那些腰纏萬貫的人們一起擠在店鋪前、站牌下、公車上。沒有排斥的嘀咕誶語,取而代之的,還是那雨喋喋不休的誦讀。
相比路邊,在這種天氣里,即使你坐在車上,也別指望快起來,前車怕打滑,后車怕追尾,隨意的相撞,隨意的堵塞,隨意的鳴笛,好了,讓我們隨著一聲巨響就這樣隨意嗨起來。
陰寒的小巷貪婪吮吸著瘋狂的犯罪欲望-在這種天氣吃不上飯明顯好過于混身沾滿比自己還令人發(fā)指的天神的“感動”。
壞人們回家了,好人們還在哆嗦,幫助行動緩慢的收攤阿婆,順手給身旁“裸奔”的路人分享半邊傘。
落單與否,孤獨與關(guān)愛,這些常被人刻意繞道的話題,在此時竟然全都放大,人們會羨慕那些前幾秒還在與同樣被困的自己嘮嗑的陌生人,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已經(jīng)在自己親朋開來的車上舒服的倚著,而自己還在焦急的琢磨回家的方式。有人索性就將大眼瞪小眼的處境轉(zhuǎn)為一次只講真話的暢談,應(yīng)了那句話:有一種知心朋友叫“陌生人”。為此,我很是有幸的得知了幾位兄臺的家庭及事業(yè)上的不如意及幸福感,我猜,這些事情,他們不會如此直白的告訴那些愛他們的親朋好友。
大家都在想盡辦法度過這段壓抑的時間,可誰又能說,他們并非欣慰不已呢?
幾分鐘后,這質(zhì)樸的一切,開始變得奇異起來,我們有幸看到幾名被濺了一身泥的路人沖那車破口大罵;偶爾有人就在我們面前滑稽的摔倒,這是他們所意識到的:自己被這有意識的四腳怪蹂躪了;自己不忍直視親吻地面那一刻夸張的動作,還有他們沒意識到的:幾米外的我們正搦著閑情逸致欣賞這些無聊的風景并對此津津樂道了,沒錯,津津樂道了。
然而,有些人倒是在這四十五分鐘的水世界里活的逍遙自在,對他們而言,如果不來這廝,自己也早晚會被三十五度天氣充滿愛意的粘稠汗液所吞噬。
這個世界,的確只有三種人,一種是制造笑話并尷尬退場的,一種是看著笑話卻滿心無奈的,再來就是從不聽笑話卻同樣不歡樂的。
生活的多數(shù)時候,我們都像是在跟自己玩一種“殺人游戲”,只是在這里的好人,不是要找出壞人,而是找到自己,而壞人,也不用斬殺好人,只是需要原諒自己。
天黑請閉眼,其實常日皆黑天,看清真相,我們只需要一個適當?shù)臅r機,就像天降大雨一樣的時機。
再來幾道車轍,幾處鞋印,幾灘水,被縱刻的唯物史觀橫著卡在人際交往的屁眼上,文藝并精準的,卡上了。
不過,很慶幸這不只是成年人的世界。
“奶奶!為什么天那么黑呀?”
“下雨當然黑啦!”
“那……那為什么下雨天就要黑呀?”
“……”
這一來二去引來四周久違的笑聲,我想,那并非刻意的吧。
整個椰城,整個海都子女的時間表上都被勾勒出無比黑亮的輪廓,它使我們看上去更有質(zhì)感,無論濕滑的外表,還是散漫的生活節(jié)奏。
木紋大燈,就快關(guān)了,伴隨我殘留不多晚餐時間的逐漸結(jié)束。
無論是誰,到頭來都意識到有處避雨是件多幸福的事,下雨快跑,下雨打傘,下雨慎行,生物的條件反射,永遠亂中有序的社會群體,真好,掩蓋一個鋒芒的最好辦法就是再造一個鋒芒,也只有在類似這奇異的四十五分鐘內(nèi),我們才很順利地做著相同的事。
窗外粘著雨滴,榕樹下,石匠掌握著大理石的命運,有朝一日,群眾會以石匠的身份意識到,這逐漸被掌握的腳底社會堅硬的歲月,到處浸滿了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