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論不是幽靈

——駁《為什么中國大眾不信任心理咨詢——心靈深處的魅影,從還原主義到身心二元論》書

筆者在拉康心理公眾號上曾經閱讀到了《為什么中國大眾不信任心理咨詢——心靈深處的魅影,從還原主義到身心二元論》一文。原文提到了這樣一種觀點:“在科學主義心理學研究中,還原論的核心是對人性的物化。”并斥責科學主義的還原論思想為“幽靈”。作為一名學習科學的理科生,筆者對于這種觀點有很多的異議,因此在這里作文探討還原論、科學與心理學的一些關系和觀點。由于筆者并非心理學專業學生,在其他方面能力也非常有限,因此本文的著力點并不在于心理學理論而是關于原文觀點的論證鏈。我將盡力逐字逐段地分析和探討原文的觀點及其證明。

那么,讓我們從頭開始。

作者筆下的還原論與科學

“在今天,所謂還原論就是主張把高級的運動形式還原為低級的運動形式的一種哲學觀點。

這種觀點認為在現實生活中每一種現象都可看成是最低級、最基本的現象的集合或組成物, 因而可以用低級運動形式的規律來代替高級運動形式的規律。”

以上是原文對于還原論的闡釋。應該說,科學的這種還原思維古已有之,甚至可以追溯到古希臘自然哲學時代。與其說還原論是一種人們產生的一種觀念,倒不如說,還原論是人類認知過程的一個必然產物。這是因為,人類的認知便是從簡單到復雜,從表象到本質,從特殊到一般的一個過程。人的一切行為——不論是相對抽象的認知還是更為實在的實踐——都是建立在解決實際問題的需要上的,而解決問題最核心的思路,莫過于將問題簡化:抽象的問題具體解決,復雜的問題分步解決,多元的問題分類解決,不勝枚舉。正如埃舍爾的名作《爬行動物》表現的那樣:人類從具體的實踐中提取出抽象的理論,又將經過實踐檢驗后一般化的理論應用于具體地實踐。作為人類解決實際問題最強大的方法論,科學自然會大量地應用到這種將復雜的問題簡單化或者說,還原的思路。由此易得,還原論是由我們解決問題的思維抽象出的一種理論。是我們認知過程的必然結果。不過這里原文只是闡述事實,并沒有提出論點。

“行為主義,力圖將心理學還原為生理學,把人看做是刺激與反應的載體。

認知心理學,將人腦與電腦進行類比,把人的認知過程看成和計算機一樣的信息加工處理過程。

而認知神經科學,則顯示了生物還原論的特點,將人的反應還原為大腦的生物電活動和神經元的物理化學變化。”

以上是原文對于現代心理學的幾個主要分支——或者說作者所謂“科學主義心理學”的一些闡述。這里的闡述乍一看沒什么大問題,但卻暗含了很多作者自己的觀點傾向:應該說,行為主義學派更多是一種實驗觀點或者不妨說,方法論,他們以系統方法理解人類和動物行為,并假設所有行為的產生皆是由環境中的刺激所產生的反應,或是個體的生命史中所形塑而成的結果;特別個體在環境及生命史中所受到的懲罰、激勵、刺激與行為結果所造成的強化,并且將可以系統觀察的行為作為心理學研究的依據;作者這里卻將方法闡述為目的,有混淆視聽之嫌。而對于認知心理學的闡述則出現了以偏概全的問題,認知心理學的早期模型——消息處理模式——的確一定程度上借鑒了計算機的運行模式,但并不能說明認知心理學是把人的認知過程看做和計算機一樣的信息加工過程;事實上,近幾年蓬勃發展的弱人工智能的技術基礎不確定性原理(不是量子力學上的那個測不準原理,這里是認知科學對于不可建模預測過程的概念)、機器學習和神經網絡技術都或多或少地基于認知心理學的研究成果得來,而弱人工智能的成就不可謂不顯著,這就證明這種認知模式是有效且符合人類學習過程的——如果人的認知過程不是這樣的,那么基于這種假設建立的人工智能應該并不適用于人類的學習方式;但是作為一個人工智能神經網絡,AlphaGo的訓練方式本質上與人的學習過程一般無二,輸入規則→學習探索→實戰對弈,只不過AlphaGo的效率比一般的人類要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而已——這也就能夠證明這種認知假設符合我們人類的認知過程,原文類比計算機一說不成立[1]。至于說認知神經科學則意圖架起一道連接生理學和心理學的橋梁,這當然是無可厚非的;人類作為一種智慧生物,要想研究人類的思想(智慧),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案當然是研究作為生物屬性的人并且串聯起思想與行為的關系,腦-機接口技術已經可以通過腦部血液流動和腦電波的變化來完成操控者的一些簡單命令或者說,想法——日本、美國和清華大學的研究人員已經可以各自獨立地使用這樣的系統來完成指揮機器狗走路、機器人踢足球和代替動眼設備在鍵盤上打字之類的簡單活動;神經科學對于額葉和性格情緒關系、顳葉與記憶情感關系的研究成果也無須贅述;對運動員的研究更表明神經活動與運動時的想法有著對應的關系(雖然現在還不能很準確地確定想法及其執行與具體神經元的關系但有就是好的開始了);以上論述無一例外地說明人類的神經活動與精神活動的的確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把人的認知、心理活動與神經活動串聯起來是完全有道理的。

“在科學主義心理學研究中,還原論的核心是對人性的物化。這種對人性的物化,使得其在研究人的心理時,忽視人的社會屬性以及人的價值,把人的復雜的心理現象簡化為物理、化學、生理過程,試圖用生物、生理或者機械運動形式來解釋人的復雜的心理過程。并導致了一系列的弊端。”(原諒我實在受不了原文那個莫名其妙的排版QWQ)

一直以來,社會媒體都很熱衷于使用“物化”一詞來形容把人當做物品或者說,工具的情況。的確,人作為生物尤其是智慧生物,與一般意義上的無生命物質乃至其他生物都有很大的差別因此我們不能簡單地把人當做工具或者說手段。可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比其他生物、無生命物質或者說東西要特別到哪兒去,我們并沒有什么特別——我們依然是由基本粒子組成,遵循一切物質都遵循的物理學、化學規律;我們也像其他生物一樣,過度繁殖、生存斗爭、遺傳變異、適者生存。如果承認我們作為生物以及物理學化學意義上的物質的屬性,那就必然要承認,我們與別的東西(沒有生命的物質)和生命沒有什么區別。所以這里物化人性這一說法本身就是違背了自然科學的思路的。如果我們是自然界獨特的一份子,那么這與過去神創論的觀點——人類是造物主最重要的造物足以與萬物的總和媲美以世間的統治者自居——豈不是異曲同工之妙?

“將生命運動形式歸結為物理、化學運動形式,將非生命規律應用到生命身上,實則是把高級生命視同于低級無機物。

把人的心理完全還原為動物的心理,通過對動物的研究得出人類心理發展的特點和規律,忽視了人的本質。”

正如上文所述,生命本質上依然是物質,依然遵循物理學與化學的規律。在遠古人類認知手段尚不豐富的時代,人們普遍認為生命是一種神奇的力量,一旦賦給物質就會產生各種奇妙的現象。但是隨著伽伐尼青蛙腿神經電實驗使得生命現象與物理學開始掛鉤、顯微鏡的發明帶來了細胞生物學、對化石的研究帶來的進化論、蛋白質多級結構與中心法則的發現,神秘的生命現象開始變成了可以認知、可以實驗、可以分解的過程。時至今日,我們已經可以高效而準確地編輯基因組、從零開始建立500個基因以內的細胞、大批量合成具有生物活性的大分子蛋白質、運用基因工程技術和蛋白質工程技術合成抗原生產疫苗、模擬羊水環境保護早產兒甚至理論上已經可以使用染色體組加上一個去核的卵子人工制造組合胚胎,或者說,在當代的科學技術面前,“生命體”不過是一個更為復雜的開放系統,只要了解了這個系統與外界進行能量和物質交換的機制,我們可以隨意地為任何“無機物”賦予“生命力”,青春常駐返老還童甚至起死回生又有何難(Heroes never die!)?這樣看來,“高級生命”與“低級無機物”之間的分別恐怕也不是那么涇渭分明了吧?

連生命和非生命之間的界限(開放與否、是否遵循熵增的系統的界限)都已經可以模糊,此時如果再來談同屬于生命之間的人和動物的區別那就簡直可以說是笑話了。我們和一切其他的生物一樣,遵循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們必然與其他生命有著一樣的心理學意義上的行為驅動力,或者說,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個體生存與發展、種群繁衍。目的一致,區別的只是方法,而心理學恰恰是一門研究目的的科學;既然目的一樣,心理學研究的又就是目的,拿動物做研究對象來探索人的心理,有何不妥?至少總比納粹直接用人做實驗好得多了吧。至于說人的本質是什么?在生物學以外的領域這個問題至今沒有一個很令人信服的答案,如果有,還請作者原諒我的淺薄無知給出來;如果沒有,那就只能套用生物學的那個答案咯[2]。

“拋開人的社會性和生物性而簡單地進行人與物的類比,抹殺了人的心理活動的社會制約性及其主觀能動作用,這違背了人生命的特殊性。

個體所處的社會環境,包括文化背景、價值觀、政治經濟制度以及家庭環境等都制約著人類的心理活動和行為,這些內容用元素還原、生物還原和機械還原是沒有辦法實現和解決的。”

“生物性”和“物質性”的問題剛剛已經談過這里就不再贅述了,以下著重來談“社會性”。

首先,人并非唯一的社會性動物,昆蟲中的蜜蜂、螞蟻和白蟻;哺乳動物中的狼、大象、獅子、裸鼴鼠以及相當一部分的靈長目和鯨偶蹄目成員;某些魚類等等。論及社會性程度,人類在動物界遠遠排不上前列:且不說昆蟲綱里三大絕對真社會性動物,就單是裸鼴鼠社群的社會化程度就已經吊錘了人類幾個數量級。這個前提下,從人的社會性層面來探討“人與動物有所不同因此不能將動物心理研究的結論用于人”這一命題顯然站不住腳。最多最多也只能說不能將動物心理研究的成果直接生搬硬套于人類身上罷了[3]。

其次,人心理活動的主觀能動性是一個讓我們驕傲但又為此爭論了上千年的話題:一方面,人的主觀能動性使得我們可以改變條件乃至創造條件,正是因為有了這種基于抽象思維能力的東西,我們才得以制造工具、創作藝術、發明制度、深謀遠慮、抗衡比我們強大得多的自然力量甚至與比我們高明得多的文明一較高下。但另一方面,主觀能動性并不意味著無窮大的潛力,科學技術雖然像一棵可以無限長高的技能樹,但現有的科學理論已經證明人的行為或者說物質的行為存在某個上限——舉兩個不太恰當的例子,能量守恒所以永遠無法造出永動機,真空中的光速不變且為宇宙中能量和物質的最高速度因此我們永遠實現不了閃現——這種情況下如果一味強調主觀能動性妄圖攻關除了無謂地消耗資源和打擊自己人的士氣以外恐怕是沒什么作用的;由此可得,人的主觀能動性其實也有上限,這一上限取決于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水平,而在遙遠的遠方,有一個物質行為不可能突破的極限,無論主觀能動性多強都無濟于事;或者說,過分強調主觀能動性而忽視客觀規律有百害而無一利。拿這個來強調人的特殊性否定科學或者說作者之所謂還原論對于心理學研究的作用當然只能是貽笑大方了。

最后,作為嚴肅的科學,站在自然、人文和社會三大科學板塊的交界處的心理學所探討的問題當然是與時俱進的:從弗洛伊德時代只能研究個別極端案例的自我體驗到行為主義學派針對具體的行為進行分析實驗再到借助腦科學和認知科學的成果研究行為背后的思維乃至進化驅動力(進化心理學)直到現如今直接探索人的意識與客觀存在的關系,可以說心理學家們當然知道社會環境對于個體的作用。所以我們現在才看得到那么多關于性、暴力、成癮、依戀關系等等背后的心理學的研究都會把案例分析、邏輯推演、實驗結論和具體的社會人文環境掛上鉤。這里就不浪費篇幅和大家寶貴的耐心了不相信的讀者只需翻翻知網的文獻即可。從這個角度來看,作者拿著“元素還原、生物還原和機械還原”這種還停留在十九世紀機械唯物論時代的東西來懟二十一世紀的心理學研究真不知道該說他拘泥古板還是孤陋寡聞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科學心理學眼中被試的人性已經不復存在,他更像一具正等待主試解剖的尸體。

對于還原論主義者而言,他們需要的確實不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是能夠供他們肆意切割的物品。

他們眼中看到的并不是人心,而是各種需要用科學的方法解決的問題。”

物品論和活生生的人所涉及到的人的物質性、生物性和社會性的關系已經在上文探討完了,這里著重來談人性這個抽象的概念。何謂人性或者說人性是什么樣子的,這個問題的艱深程度估計能與“物質是什么?”相提并論了。但如果你認同我在上文關于人的物質性、生物性和社會性的論述,那么你就很容易推導出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所謂人性其實就是綜合人的物質性、生物性和社會性之后高度抽象概括出來的人的特點。事實上歷史上已經有了無數次接近成功或者說部分正確的嘗試,從馬克思的剩余價值理論到達爾文的自然選擇學說和由此衍生出來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再到生物自然主義、物種共產主義、蓋亞理論和超有機體假說當然還有劉慈欣的黑暗森林法則;雖然它們無一例外的都只是人性的一個投影或者說最終失敗了,可至少它們的出現和發展就已經證明了我們的思路是沒太大問題的或者說,人性必然是可以概括的。但是在這個最終的概括性結論出來以前,在不明確作者眼中人性定義和具體環境的情況下妄談抽象的人性二字無異于撇開劑量談毒性,耍流氓而已。

至于說“用科學方法解決的問題”,這完全是一個偽命題。以經驗主義為核心以實踐應用為方向以自我否定發展為第一要義以認知世界滿足人類的好奇心為終極目標的科學本身就是人類歷史上曾有過的最強大的方法論;不靠科學方法解決的問題,難不成靠高呼“安拉胡阿克巴”和制造“蹦沙卡拉卡”?

當我們將這些論點匯總之后,會發現作者對于所謂還原論和科學的看法十分片面,觀點乍一看高端大氣上檔次細究下來卻充斥著作者有些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過時甚至偏頗認知。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推導出來的還原論與科學的結論,想要證實,那難度估計是不遜色于徒手攬月赤腳登天了。由此可見,還原論不是幽靈,科學主義更不是。

楊永信們錯在哪兒

“2018年4月27日18時許在米脂縣第三中學校外巷道發生的傷害案件,導致19名學生傷亡。

在家屬拿出犯罪嫌疑人抑郁癥的診斷結果時,有些精神科醫生第一反應是,應該給這位‘患者’加藥。(武漢精神衛生中心副院長童俊語)

2009年,央視發布專題報道《網癮之戒》,曝光楊永信在戒除青少年網癮中的問題。

2016年,《一個惡魔還在逍遙法外:“網癮”治療專家楊永信》一文再次引爆網絡,眾多青少年聲討精神科醫生楊永信使用電休克療法對其心理帶來的創傷和虐待。

……

然而,在高漲的網絡聲討之下,楊永信并未因此受到任何的懲戒或警告。

這些看似無關聯的事件的背后,似乎存在一個共同的影響因素,使得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專業人士,在面對與人相關的議題時,可以表現如此‘冷靜’。

一個能夠發現的表面共同點即是,當這些專業人士以自身掌握的‘科學方法(藥物、電休克)’治療人的心理問題而沒有取得效果甚至導致更嚴重的傷害時,他們依然相信并堅守自己的‘信仰’,并對其他‘不科學’的方法嗤之以鼻。

他們看到了異常。

卻看不到的人心。(筆者注:從語句通順角度來講此處‘的’字應該刪去)

他們看到了病癥。

卻看不到人性。”

從以上這段論述中可以看出作者寫作的由頭來源于對于楊永信之流的痛恨與由此產生的對于科學主義或者說所謂的“科學方法”的質疑。因此這一部分就著重談一談“楊永信等人到底錯在哪兒?”這個問題。

既然你有耐心看到這里而不是直接ctrl+w關掉窗口那就說明你能夠理解并且基本認同(至少沒有強烈反對吧)我在上文對于科學和還原論的論述了。顯然,科學主義本身應該是沒什么問題的。那么問題出在哪兒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對科學方法的不當利用。

須知科學僅僅是方法論(手段或者說工具),人本身才是目的;而從來沒有人說過有了好的工具就一定能辦好事,如果動機不純或者不按照說明書使用那再好的工具也很大概率會帶來很不好的結果。

在這一部分,請讀者反復默念并牢記接下來的這句話:力量本身既不好也不壞,但使用力量的人卻可以決定它的好壞。

易得,作為力量(方法論)的一種,科學本身當然也是既不好也不壞的,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而如果錯誤地使用了科學這一工具,自然也不會帶來什么好結果。

楊永信們將尚未證實其安全有效的方法(甚至只能說是經驗之談)用于實踐,縱使手段科學,也不會帶來預期的收益,反而會造成別的破壞。與其說這是還原論的問題,不如說這是在理論不成熟實踐經驗也不充足的情況下可以說急功近利的行為。就這么甩鍋給還原論著實有些……不大公平啊……

“在他們眼中,將青少年的心理問題還原為簡單的行為問題,是符合其科學觀的。

而使用的科學方法——電休克,來改變人的行為進而改變人的心理。

自然也是十分科學的。

哪怕這些科學方法對人的身體和心理有著莫大的傷害。

……

可那又怎么養(樣)呢?

科學是不容質疑的!

同樣的,那些一味給患者開藥的精神科醫生,不過是將患者的心理問題還原為簡單的化學遞質問題。

通過藥物改變人的化學遞質進而改變人的心理。

這也是十分的科學!

藥物的副作用給人帶來的身心損傷?

不存在的。

這是為了解決你的病癥所必須承受傷害!

為了治愈人的心理,他們樂于去虐待人的肉體。

為了消滅病癥,仿佛消滅肉體也在所不惜。

然而當肉體被消滅了,心理還存在嗎?”

從這一段,我們可以非常明顯地看出作者對于楊永信之流錯誤使用科學方法的憤怒和鄙夷以及對于這種現狀的焦慮。但我還是得說,如果沒有找對癥結,著急沒有意義。經過上文的洗禮想必已經沒有多少人認同作者這種對還原論和科學發牢騷的觀點了,既然觀點不可證,那就說明沒有找到根兒上,上面的話除了讓我們看到了作者的情緒激動以外沒有太多的東西。因此我就不批駁了。只是有一點需要指出:科學本身最容許最需要的莫過于質疑和否定,這里說科學不容否定是誤解了科學的精神的說法。

說了這么多,歸根結底一句話:方法本身沒有錯,用錯了地方那就是大錯特錯了。正如讓無數資本主義國家傲世全球的民主制度在特殊的歷史條件下尚且會產生一個希特勒,科學用錯了地兒帶來的災難性后果當然也是不勝枚舉。我雖然贊賞作者這種對當下現狀不滿的急公好義行為,但作者找錯了病根兒不免會有誤導大家之嫌吧。

二元論的功過是非

“在還原論者看來,‘心’需要被還原為物理、化學、生理的過程來加以了解。

這背后的邏輯,是將心理和身體當成兩個部分來看待。

即是典型的身心二元論思想。”

很遺憾,作者舉出的現實——在還原論者看來,“心”需要被還原為物理、化學、生理的過程來加以了解——和作者推導出的結論——這背后的邏輯,是將心理和身體當成兩個部分來看待——并不能推導出明確的邏輯關系。因為將心理活動還原為生理反應很明顯是把心理看做生理或者說身體的一部分(一元說),顯然不符合二元論一說。按照我的理解,作者似乎是想把心理看做獨立于生理反應的獨立部分,但殊不知,既然作者自己都認可了現代科學對于生物學或者說物之一以上的人的身份,那么如果ta再認可一個精神意義上的人的身份那才是犯了身心二元論的錯誤。

既然大前提的推導都已經出現了不可彌合的邏輯錯誤,那么接下來的關于科學的二元論觀點絕大部分都可以不用看了,它們都犯了一樣的錯誤。

“心理和身體是獨立存在的兩個實體,以至于理解心理這樣一種內在的、不可見的實體怎樣能夠和我們身體這樣可見的實體相互作用就變得非常困難,這就是幾百年來困擾許多哲學家的形而上學的和認識論的身心問題。”

事實上,正是因為心理與精神的這種不可捉摸性,才使得一代代心理學家挖空心思試圖去建立起可以直接觀察研究的身體與那個似乎虛無縹緲的心靈之間的關系。他們創建了各種新奇的理論,設計了一個個巧妙的實驗,這才讓神秘的心理現象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為我們所認識。加上相關的物理學化學生物學認知科學計算機科學等等等等的研究成果都已經讓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精神世界變得不再是客觀存在了,這個時候再來談心理的不可捉摸性試圖讓它成為一個像宗教或者哲學中的靈魂那樣的東西,只能說明作者的知識實在有些跟不上時代了。

“在這種身心二元論思想的影響下,對人的身體的肆意摧殘,被看做是與人的心理無關的行為。

他們自然也看不到電休克、藥物治療對人心理的傷害。

只是覺得可以通過這些方法,達到治療的目標。

可笑的是,在身心二元論的觀點影響下,人們無意識中將身體與心理相分離。

即間接承認了“心靈”的存在而走向了唯心主義。

這與長久以來與人們信封并認同的唯物主義是相違背的。

由此,也導致了科學主義者心中必然存在的一種極難被發覺的內在沖突。

這種沖突存在于世界觀層面,一旦爆發,導致的將是個體內在世界的坍塌。

為了避免這種毀滅,科學主義者必然更加強烈的否認心理的存在,并變本加厲的將各種科學的方法,施加于人的身體。

就像是一種自我防御。”

正是因為人的身體和心理有關,我們才需要研究人的身體進而干預人的身體以試圖改變人的心理。如果你通過這樣的邏輯去思考現代心理學正在做的事情,就會發現現代心理學的研究恰恰反駁了作者關于科學的身心二元論性質的觀點,原文作者在思辨能力上的片面或者說不足展露無遺。

科學怎么會否認心理的存在呢?科學并不否認人的精神、思維和心理的意義,只是我們并不認為存在一個獨立于物質的客觀存在,或者說得玄乎一點,靈魂的存在。而沿著上文的邏輯,將科學的方法施加于人體,如果不是錯誤地濫用,那就是為了更好的認知人的身體與心理的關系了。而本質上來講,還原論依然是要把抽象而不可捉摸的心理學現象歸結為生理學、化學和物理學的反應,依舊是唯物主義的體現。由此可見,科學從來沒有走向二元論抑或是唯心主義,科學、科學家和科學精神永遠是唯物主義的最堅定的擁躉和最堅實的后盾。

不過作者既然聊到了二元論,不妨我們來好好分析一下二元論,看一看這種長期以來像風箱里的老鼠一樣的理論的功過是非。

“二元論是錯的”這個命題長期以來廣為大家所認可,但我相信很少有人會認認真真地思考為什么二元論是錯的。哪怕是思想政治教科書里關于哲學的部分也只能很籠統地給出一個比喻:一人騎兩馬。

這里無意批評課本,畢竟要在一章書里把哲學史上幾種比較核心或者說關鍵的思潮都講清楚其中還不時會涉及到各種科學、歷史、政治等方面的背景知識,能講出來就已經相當不錯了。但有一點不能不說,那就是在我們的基礎教育板塊對于邏輯思辯其實一直是不那么重視的,這也就導致了我們往往很難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為學生完整地推導思想哲學史上各種思潮的邏輯鏈條和其中的是非對錯。事實上,如果想要完全地證明普遍抽象意義上的二元論的問題也需要用到一些非常高深以至于遠超出我知識儲備的方法,但是我們可以從一些特殊情況下的二元論模型入手探討。這里筆者通過一個具有二元論性質的思維實驗,何蒙庫魯茲論證,來帶大家小窺其中的趣味。

“何蒙庫魯茲”一詞源自煉金術,是拉丁語“縮小的人”Homunculus的音譯。何蒙庫魯茲論證則是在認知科學發展起來以前的一種理論,認為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是一個小妖精——或者說何蒙庫魯茲——在腦子里操縱人的肉體的結果。當時的反對者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如果何蒙庫魯茲也是一個生物性質的東西,那么它的腦子里是不是還要有一個更小的何蒙庫魯茲呢?

如果我們類比二元論的思路,把上述思維過程中所有的“何蒙庫魯茲”都換成“獨立意識”,認為人腦中有一個獨立于軀體的意識在操縱人的肉體——這其實就是笛卡爾式二元論的主要內容——上述推導同樣成立而矛盾同樣存在:假如按照笛卡爾的觀點,認為精神與物質是兩類相對獨立的實體存在,而心靈控制肉體是通過腦中的松果體實現的;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的腦中存在著一個單獨的意識;那么由何蒙庫魯茲論證的思路很容易發現,我們沒有辦法解釋這個意識從何而來,我們只能繼續假設這個意識是由另一個意識產生而來,如此循環,沒完沒了。而眾所周知,如果承認唯物主義,那么就不會認為意識是一個獨立存在;反之,如果承認唯心主義,那么也不會認同心靈控制肉體這樣的奇怪表述——畢竟唯心主義要么認為世界只是我自己的意識的體現(主觀唯心主義)要么認為世界是某個客觀意識比方說上帝的意識的體現(客觀唯心主義);反觀笛卡爾的二元論,我們沒有辦法找到一個腦中那個獨立意識的源頭或者說在它是從哪兒來的這個問題上沒辦法自圓其說,只能像上文那樣沒完沒了的折騰下去;但因為我們知道,這些意識的本質都是一樣的,都是意識,那也就是說意識的源頭依然是意識只不過是另一個意識,換湯不換藥而已。這樣一來,我們就發現了二元論的問題:循環論證。所以二元論之所以為我們所否定,并不是什么“一人騎兩馬”,科學史上和稀泥的事兒太多而且也并非所有事情都像道德標準那樣非要分個是非黑白;但二元論除了給我們帶來了一個繁復的循環論證之外并沒有帶來什么別的東西,本著如無必要勿增實體的原則(奧卡姆剃刀原理),我們沒必要保留二元論中那個心靈的位置。

具身與否重要嗎

“梅洛-龐蒂反對笛卡爾的身心二元論,在其代表作《知覺現象學》一書中提出了具身哲學的思想。

他主張知覺的主體是身體,而身體嵌入世界之中,就像心臟嵌入身體之中,知覺、身體和世界是一個統一體。

人通過身體與世界互動,通過身體對客觀世界的作用而產生知覺和認識世界的。

換言之,人以“體認”的方式知覺世界。

即我們通過身體而存在于世界,也是通過身體知覺世界和擁有世界的。”

很遺憾,具身與否,并不重要。知覺的主體是身體,身體嵌入世界當中,這種觀點并沒有告訴我們到底是身體所產生的那個知覺主體認識了世界還是世界造就了我們這個知覺主體,身體。如果承認世界造就了我們的身體這個知覺主體,那與作者所駁斥的科學主義的思維本質上沒有區別——思維來自于身體,是對客觀存在的一種反映。反之,如果承認身體產生的知覺認識了世界,那就是認同了主觀唯心主義的觀點,思維是世界的本源,所謂的客觀存在不過是我們自己的想法。我甚至可以這樣理解:這種觀點既承認由身體產生的知覺(意識)又承認了客觀世界產生了的身體(存在),本質上依然沒有否定笛卡爾式的二元論,說他反對二元論恐怕不免會有人誤會成自打耳光吧。

“概括起來, 具身認知可以從下列三個角度加以理解:

第一,身體的狀態直接影響著認知過程的進行。

我們的知覺和運動系統在概念形成和理性推理中扮演了一種基礎性的角色。

第二,大腦與身體的特殊感覺—運動通道在認知的形成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在身體與外部環境互動的過程中,大腦通過特殊的感覺和運動通道形成具體的心理狀態。

第三,具身認知的另一個含義是:擴展認知的傳統概念,不僅把身體,而且把環境的方方面面包含在認知加工中。

認知既是具身的,又是嵌入的,大腦嵌入身體,身體嵌入環境,它們構成了一體的系統。

具身認知并不試圖把認知歸結為一種神經過程,也不準備使用神經環路、神經化學遞質等去解釋高級認知功能。

它強調的是作為整體的身體和在與環境互動中的身體對認知過程的決定性影響,強調的是整體身體的感覺運動系統和神經系統的活動方式和特殊通道對認知的塑造作用。”

從這個意義上說,具身認知的確是一種非常獨到的思路;但與其說它是一種全新的理論,不如說它是一種研究方向更實在一些。因為具身認知更多是從表述上彌補了過去從生理到心理這條認知人的思維的路線的一些裂隙。不過這種把人看做環境的一部分,與環境進行互動的研究思路其實有些歷史,雖然作為心理學研究未來的方向指導或許比較有意義,但如果就此夸大順帶嘲弄一下過去的心理學研究,那就是吃了四個包子吃飽了然后覺得前三個包子都不用吃了哈哈[4]。

最后,還是本著如無必要勿增實體的原則,我們會發現,探討具身不具身其實沒什么意義。具身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設計巧妙的實驗,建立嚴謹的推導,這可比什么具身不具身的研究理念要有用也有趣得多了。

到底誰是幽靈

“還原論使人們看不到人心和人性,只看到一個個物品和一具具的尸體。

而還原論背后隱藏的身心二元論,則使人們看不到身體、心理、社會、環境的統一性,并導致科學主義者內在世界觀的沖突和焦慮。

這種沖突和焦慮,使得他們必須用更殘酷無情的方式對待人的身體,來進行防御。

卻沒有發覺,身體的傷害,即是心理的創傷。

而科學主義者面對心理咨詢或者說精神分析時,所表現出的傲慢與鄙視。

更像是一種無知。

因為在內心深處,他們才是真正的封建迷信。

他們信奉的科學,導致了“靈魂”的出竅。

而這個“靈魂”,卻又是他們極力否認的。

這種分裂也引發他們心理的異常。

在面對與人相關的議題時,表現的如此冷漠無情。

只不過,他們堅決不會承認。

前段時間武志紅與某知名科學科普博主關于原生家庭的論戰中,該知名科學科普博主發文論述精神分析的偽科學屬性。

然而真正的精神分析家似乎也從未聲明過自己是科學。

又何苦你來著急否定呢?

與其說科學,我們更愿意將其定義為一種文化或藝術。

這種文化或藝術,是關于如何理解人心,如何療愈心理的。

這些功能,恐怕科學很難達到。

哪怕發現再多與心理有關的神經元,也不可能實現心理咨詢或精神分析對人心的療愈作用。

因為,科學主義者看到的只是細胞,而心理咨詢或精神分析看的是人的整體。”

科學主義者從未否定心理咨詢的意義,與其說是科學主義者們相信靈魂,不如說他們相信實實在在的東西。精神分析雖然過時,但不可否認當年弗洛伊德的研究為后來的精神病學和心理學、認知科學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我們可不會犯吃了四個包子覺得只有第四個能吃飽的錯誤。發現神經元,正是為了我們更好的理解人體和人的精神進而我們可以更高效而準確地進行心理咨詢和精神分析。研究身體研究身心都只是方法論,本同末異罷了,何苦在這兒互相撕逼?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么真正意義上的幽靈,那就是對于自己不了解的領域的傲慢。仗著心理咨詢和精神分析在實踐解決問題上的成果,就來懟基礎研究;殊不知,如果沒有基礎研究,應用研究不過是空中樓閣海上浮云罷了,弓箭玩得再好,敵不過一門大炮。

正如《三體》一書中所說:“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或許才是中國大眾不相信心理咨詢的根本原因,心理學本來就是中國研究的短板,過去基礎教育的匱乏、學術領域和技術領域的分工導致的隔行如隔山,使得我們很難很細致地去了解別的學科的進步,只顧著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是為無知。然而我們又傲慢,自以為自己掌握的東西就是天下至道,瞧不起別的領域,偏偏知識分子看蕓蕓眾生是如此,難免彼此之間形成所謂的鄙視鏈。作者自己當然包括正在反駁ta的我,其實也有類似的錯誤。如果說誰是中國心理咨詢推廣最大的阻礙,誰是妨礙科學發展最大的幽靈,不是還原論,不是科學主義,而恰恰是那些傲慢的人!

至于說整體論,沒有人告訴你科學家只會看一個個的細胞一個個的分子,這些不過是手段。科學研究最終的目的,永遠是在看清楚一個個基本粒子之后,看清楚那個由基本粒子組成的人。傲慢讓心理咨詢在中國無處容身甚至被訛為騙術,但傲慢更會讓不了解科學主義的人更加排斥科學最終斷送自己的未來。

為什么要相信科學主義

科學以實驗和質疑為武器,將封建制度埋葬,把禮教打得粉碎,使神權萬劫不復,令理性走遍全球,讓我們享盡繁華,為人類帶來榮光;它為我們創造無盡的財富,讓我們掌握宇宙的法則,給我們帶來強大的力量;它還在人類的歷史上譜寫了理性的篇章,它讓我們可以比龍族、比暗月、比虛空、比魔戒、比一切超自然的力量都更加強大!它既為歲月帶來了堅韌理智的文明,又讓文明得以跨越滄桑變幻的歲月。如果我們的征途真的是星辰大海,那就保持思考保持質疑堅持實踐堅持對科學主義的信念,畢竟上帝未必打得跑三體,但科學一定行!


[1]:印象中曾經聽說過一種說法,說馮諾依曼在設計計算機結構的時候曾經參考了當時對于人類認知過程的假說即感官是輸入讀取,海馬進行記憶儲存隨時調用,大腦皮層負責數據處理。但我并沒有找到可供參考的證據。如果這段歷史確實存在,那么原文作者還犯了因果倒置的錯誤了——是馮諾依曼類比人的思考認知設計了計算機而非類比計算機理解人的思考認知。

[2]:關于人類是什么,生物學上有一個很長的分類學定義。報名詞,預備——齊!

人類屬于新壁總域(Neomura)- 真核域(Eukaryota)- 單鞭毛生物(Unikonta)- 后鞭毛生物(Opisthokonta)- 動物總界(Holozoa)- 蜷絲生物(Filozoa)- 動物界(Animalia)- 真后生動物亞界(Eumetazoa)-副同源異形基因動物(ParaHoxozoa)- 浮浪幼蟲樣動物(Planulozoa)- 兩側對稱動物(Bilateria)- 腎管動物(Nephrozoa)- 后口動物總門(Deuterostome)- 脊索動物門(Chordate)- 有頭動物門(Craniate)- 脊椎動物亞門(Vertebrate)-有頜下門(Gnathostomata)- 真有頜小門(Eugnathostomata)- 真口類(Teleostomi)- 硬骨魚高綱(Osteichthyes)- 肉鰭魚類(Sarcopterygii)- 四足形類(Tetrapodomorpha)- 四足總綱(Tetrapoda)- 爬行形類(Reptiliomorpha)- 羊膜動物(Amniote)- 合弓綱(Synapsida)- 哺乳形類(Mammaliaformes)- 哺乳綱(Mammalia)- 真獸下綱(Eutheria)- 胎盤類(Placentalia)- 北方真獸高目(Boreoeutheria)- 靈長總目(Euarchontoglires)- 真靈長大目(Euarchonta)-靈長形上目(Primatomorpha)- 靈長目(Primates)- 簡鼻亞目(Haplorhini)- 類人猿下目(Simiiformes)-狹鼻小目(Catarrhini)- 人猿總科(Hominoidea)- 人科(Hominidae)- 人亞科(Homininae)- 人族(Hominini)- 人亞族(Hominina)- 人屬(Homo)- 人種(Homo sapiens)- 晚期智人亞種(Homo sapiens sapiens)

[3]:我們研究動物心理是為了研究人類自身的心理,但動物實驗不管多么精巧都只能作為進一步的人類實驗的參考和方向指導;對于那些非要理解為不能參考動物結論或者硬要生搬硬套動物結論的人我只能說——門杠在那邊自己抬去!

[4]:創作花絮:

我:“這個比喻好像不太恰當啊!包子大小也有關系,如果是北方的牛肉大包子估計兩個就飽死了。”

聰聰:“收皮啦你,如果是小籠包的話別說四個四籠你都吃不飽的。”

我:“不要變相的嘲諷我胖!”






本文部分觀點及論證思路援引自@混亂博物館、@回形針PAPERCLIP,感謝聰聰和我的妹妹為我提供的支持與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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