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黛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很長,也很美。
夢中劉諶和她情投意合,相伴一生。
最后的最后,他們執(zhí)手終老,合上眼簾的那一刻,她又看到了他最讓她心動的時刻。
冷酷的眉眼閃著溫潤多情的柔光,緊抿的唇角揚起最溫柔的笑,低頭俯身,與她唇齒相依,她用力擁住他,沉浸在甜蜜的溫情里。
在夢里她很開心,可是她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告訴她,似乎,不是如此,她沒有睜開眼睛看到他深情的雙眸,也沒有溫柔的相擁,只有他踉踉蹌蹌離去的背影。
亮光刺入眼簾,她睜開眼睛,不期然地看到天光大亮。
她想到了她看到的他最俊美的笑容,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覺得此生再無遺憾。
何時,她貪心至此?
夢里,她擁有了他的一生一世,這樣的真實和漫長,真的讓她有莊生夢蝶之感,一時間不知今夕何夕,在床上發(fā)愣好久。
一道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才讓她稍微回過神來,笑意盈盈的丫鬟走了進來:“小姐醒啦?有人一直念叨您呢!”
陸黛勉強笑笑,隨口道:“誰啊?”
“就是您昨日帶來的公子啊?他問我,小姐為何到現(xiàn)在還沒有去看他。”綠湖答道。
公子?陸黛的腦袋終于恢復了運轉,她一看天色,便知不早,于是道:“打盆水來,我洗漱后便去看他。”
她現(xiàn)在就可以想象他幽怨的眼神,可憐兮兮的表情無聲無息譴責她的無情。
想到此處,她一提勁,從床上躍起,準備先打了一套拳振奮精神。
綠湖早就見怪不怪,麻利地下去準備了。
陸黛神清氣爽地到了君如意暫居的寒雪閣,發(fā)現(xiàn)琿竹正坐在君如意對面,兩人正在對弈。
琿竹見她進來,眼中閃著光亮,一下子站起來,躍到她面前,陸黛不覺莞爾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額角:“辛苦你了,先去玩吧!”
琿竹抿嘴一笑,撓撓頭看了眼棋局,便一溜煙跑掉了。
君如意很不滿:“哎,小子,這局你要輸了。你還欠我一個問題呢!”
陸黛坐到他對面,笑道:“什么問題?你可以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
經(jīng)過一夜的休息,他的面色紅潤,面上的小傷口都已經(jīng)結痂,他身上穿著極為眼熟,似乎是朱照的。
他右腿已經(jīng)綁上了夾板,完全沒有了昨日的狼狽不堪。
君如意還有些氣她來得晚,氣沖沖道:“我想問你怎么來這么晚?我等著上藥呢!”
陸黛眼睛驀然瞪大,她說怎么好像忘了一件挺重要的事了呢?
昨晚的尷尬如同潮水一般又向她鋪天蓋地涌來,她就不明白,他干嘛一定要執(zhí)著于讓她上藥。
只是問吧,顯得她過于在意此類小事,貌似會更加尷尬。
她只好耐著性子微微一笑:“那我現(xiàn)在一樣可以為你上藥。”
君如意已經(jīng)拄著拐杖走到了床邊,道:“把門拴上,省的一會兒有人闖進來。”
陸黛笑得更勉強:“怎么?還怕人看啊?”
君如意重重點頭:“怕!”堅貞不屈的模樣,令陸黛覺得陣陣頭疼。
她只好依言轉回身把兩道門都關的緊緊的,不知怎的,她竟然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她極緩慢地回頭,很怕再突然看到他的坦誠相見,還好,他穿戴依舊整齊,就這樣靜靜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怎地不先脫了衣衫,我好準備給你上藥?”她沒話找話。一雙眼睛亂瞅,想著一會兒怎么辦。
君如意答道:“我看你動作太慢,怕把我凍著。”這樣的回答讓她情何以堪?
陸黛發(fā)現(xiàn),她竟然很怕看到君如意這張冷峻的臉,明明他什么也沒做,卻讓她覺得自己十分對他不起。
她磨磨蹭蹭拿起藥瓶,緩步走到他面前,此刻,她居高臨下,他卻不卑不亢:“先把上半身的藥膏抹上吧!”
她點頭,等待他的自發(fā)自覺。
可惜,沉默一陣,君如意道:“勞煩你幫我脫下衣物,我手臂的傷有些痛。”他輕輕蹙眉,方顯出些許痛意。
她為難,但覺啰嗦無益,便道:“好。”
她此刻覺得,當初怎么就愿意救他呢?怎么不讓他自生自滅呢?
玄青色衣襟松松垮垮,她輕輕一拉,便被利落褪到腰間,他光潔的背部因為幾處結痂的擦傷有幾分殘酷的美感,如絲光滑的黑發(fā)散落耳后,耳朵緋紅如同春日里微微泛紅的桃花,更平添幾分妖冶。
她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定了定心神,冰涼的藥膏凝在指腹,輕觸他的傷口處,可以明顯感覺他身子一顫。
陸黛輕輕涂抹,指尖的嫩滑觸上細微的凹凸不平,讓她的指腹都微微發(fā)熱。
陸黛腦袋有些空白,只知道不停涂抹,仔細耐心,她的呼吸聲漸漸變?nèi)酰瑤е鴰追中⌒囊硪怼?/p>
全部涂完,她等了一陣,想從后面幫他拉上衣襟,君如意又道:“我手臂還沒有涂。”
陸黛面對他的背,深深呼一口氣,開始脫他的衣袖。
昨晚昏黃的燭光并沒有讓她看清他手臂的傷勢,幾處不太嚴重的劍傷如同丑陋的蚯蚓爬在他如女子般細膩白嫩的手臂上。
她有一種頭皮發(fā)麻的惶恐,不敢下手。
良久,君如意道:“你怎么了?”陸黛哪敢說不中聽的話,于是道:“我只是覺得你膚白如玉,很是羨慕。”
君如意卻說了句肉麻至極的話:“我早和你說了,我以后什么都是你的,你喜歡看可以天天看。”他說的理所當然,卻聽的陸黛面紅耳赤。
“你瞎說什么呢!”她大著膽子為他上藥。
君如意耳邊微紅,卻還是不屈不撓地開口表忠心:“我覺得我昨日快死了,心里想著,死也要死在你身邊,在地府也要和你結為夫妻。”他說的極為認真,她卻連聽都不敢聽了。
快速為他手臂上完藥,陸黛就想趕緊離開。
君如意卻若有所感,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回眸看著她:“陸黛,你心里怎么想的?”
他上身接近全裸,她把頭垂下,再不敢看他一寸皮膚。
“你為什么不說話?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我可以為你豁出性命,什么都不要的。”他急了,他恨不得有剖心之法,讓她明了自己下了多大的決心。
陸黛被他逼得走投無路,無奈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讓你這么執(zhí)著的要耍我玩?”她可是剛剛受了情傷,實在經(jīng)不起波瀾了。
君如意氣極,劍眉星目咄咄逼人:“我沒有耍你,你要怎么才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他臉頰似朝霞,眼神極銳利。
陸黛有些莫名,看他即使這樣惱怒失態(tài),依舊有種難言的魅力,小腹升起無名火,令她有些心神不定。
她想到了他極度的守身如玉,沖口而出了一句話:“你都脫完,我就相信你。”她完全不明白自己說這樣的話意義何在。
這大概是她長到這個年紀說過的最后悔,最厚顏無恥的話。
還好,這句話的尺度明顯震撼了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君如意眼神中無法掩飾的震驚很能說明問題。
陸黛心中有些得意和小小的遺憾,得意于她一出手就鎮(zhèn)住了他,又遺憾于他的真心確實沒有多少。大概在他心里,她已經(jīng)惡化成了饑不擇食的色魔。
多留無益,以后她還是要和君如意保持適當?shù)木嚯x,幸好這次只是小小試探,如果他真情深似海,她預估自己真會招架不住。
對于這個男子,她很有好感,總的來說挺吸引她的目光,別的不說,就這裸背,都讓她悄悄流口水,輕易勾起她的情欲。
她從不知自己如此看重男色,或許,她該找個樣貌不錯完全掌控的人當個面首,男歡女愛,也是人之常情。
她對他很輕蔑地一笑,已顯示自己早把一切了然于胸。
趁他愣怔的功夫,掙脫開他的手,放下藥瓶,轉身欲離去,忽然背后傳來響動,接著是君如意低沉的嗓音:“陸黛,你現(xiàn)在相信我了吧?”
陸黛心不在焉,邊回頭邊最后叮囑道:“怎么相信你?你還是好好養(yǎng)傷吧!別尋思這有的沒的。”而后,她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連忙轉過身并捂住眼睛大叫:“啊啊!你干什么!快穿上!”
是不是傻啊?讓脫就脫,嚇死她了,她剛才好像看到了某樣不該看的東西。
驚鴻一瞥間,她看到的東西足以讓她羞憤欲死。
屋子里死一般寂靜。
“陸黛,你過來。”君如意輕輕喚她。
幾步的距離,他們好似隔了千山萬水。
“干嘛?你穿好了么?”她心有余悸。
他卻依舊很正經(jīng):“你過來,聽我說,我不會傷害你。”一些輕微的響動傳來,令她放下些許擔心。
陸黛透過手指縫看到他此刻只裸著上身,松了一口氣,走了過去,才道:“你想說什么?”他的眼神里的情意令她不敢正視,她現(xiàn)在是真的相信了。他的確十分中意她,這讓她頗有些喜悅的苦惱。
她從沒有如此畏縮過,低頭垂目站在他身前。
君如意猛地拉住她的手,貼在他的左胸口,目光如炬:“陸黛,我知道我現(xiàn)在做的事很沖動,可是我沒有辦法,我不想讓你喜歡別人,嫁給別人,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你相信我,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都對你好的。”
他語氣急切,語無倫次,她被握住的手也有些濡濕,陸黛突然有股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曾幾何時,她也是如此急切表白心跡,卻得到了最無情的拒絕。
她感到了他手掌的力量與溫熱,慢慢抬頭,看著他,他雙頰緋紅,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那目光中隱藏的期待令她不覺有些動容:“我相信你。”她輕輕道。
他立馬揚起笑容,眼睛里都能溢出星光來。
陸黛卻平復了心跳,緩緩道:“我相信你,但并不代表我現(xiàn)在愿意接受你的這份情意,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和劉諶…”她沒有再說下去,抽回了手,目光逐漸轉冷:“我大概需要一段時間來忘記,我怕你會等不及。”
他自然欣喜若狂,哪管這些:“我可以等,我等你一輩子都可以。”
陸黛勾起一抹淡笑:“好,半年,給我半年時間,我會為我們彼此負責。”
顛沛流離,任性放逐,這不是她,她陸黛永遠不會是為情所困的人,永遠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