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個廟，廟里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
老和尚年事已高，在小和尚念癡滿了12歲以后，就不再下山。時常安排小和尚下山去化緣，與附近的村民結(jié)善緣。
下山路上，要路過一個林子，林子樹木繁多，常有山下村民來砍柴。一砍柴少年，最喜歡在小和尚下山的路上堵著他。
少年把自己采摘的野果洗干凈，挑了最大最好看最甜的，用衣服包好，等小和尚路過塞給他。小和尚每次拿到果子，都雙手合十，念一句：“阿彌陀佛，多謝施主”。
少年一聽他道謝，就憨憨的笑，摸著后腦勺，心里無限歡喜。他覺得從未有人長的像小和尚這般好看，比村里所有的姑娘好看，就是二月盛開的桃花，也不如小和尚這般好看。
“念癡小師傅，你說你干啥要出家做和尚，不能吃肉，不能打鳥，天天念那些聽不懂的經(jīng)文，哪里好？”二人坐在一堆砍下的樹枝上，聊著，少年嘴里還啃著野果。
“師傅說，我與佛有緣。靈臺清明，若是潛心研究佛法，將來會做大師。只有佛家才是我的歸處。打鳥吃肉這般傷害性命之事，萬萬做不得。你也不該為滿足口腹之欲，就害其性命。”小和尚說完，雙手合十，又默念一句阿彌陀佛。
少年不以為然，被小和尚一番教訓(xùn)，倒也不惱，只覺有趣，便想逗逗他。
“你這模樣這般好看，不如還了俗，扮個女兒家，過幾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求娶。”少年盯著小和尚那張粉嫩好看的臉，把心里想的話，說了出來。
誰知這句話，竟惹惱了小和尚，站起身，整理僧袍，嘴里不悅道：“施主怎能如登徒子般，出言調(diào)戲我一個出家人。”說著就要走，顯然是生了氣。
“別，別，小師傅我錯了，你人不大，氣性倒是不小。等我捆好柴，咱們一同下山。”
少年手忙腳亂的捆柴，小和尚衣服里還兜著少年給的野果，不好真撇下他，就背過身等著。
寺里辦了一場廟會，得了不少香油錢，一個生了兒子的員外給廟里添了幾袋米。小和尚已經(jīng)多日沒有下山化緣，在廟里研習(xí)佛經(jīng)，進步頗快，常和師傅辯經(jīng)。
寺里里有個小菜園子，這日小和尚正在打理，少年上山尋來。看見小和尚舀一瓢糞水，正在澆菜，趕緊上前搶過：“你這般干凈的人兒，怎可去碰這污穢之物，我?guī)湍銤病！?
“施主怎么來這菜園子了，若是祈福，去前面上香，誠心參拜才是。”
“那日一句玩笑話，誰知你這小和尚，竟如此小氣，多日不肯見我，我采的果子都放壞了。想想還是不放心，便上山尋你。你莫在跟我慪氣了，可好？”少年手里的活計沒有停，也不抬頭看小和尚，只留耳根一片通紅。
小和尚看著他，思索半晌，才明白少年是專門來道歉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誤會了，近日一直在讀經(jīng)禮佛，才不曾下山。當(dāng)日事，早已放下。”
少年見他說的樣子真切，終于放下心。憨憨的笑起來。
次年，邊關(guān)戰(zhàn)事起，剛滿十六歲的少年被征了兵，要赴前線殺敵衛(wèi)國。走的前一晚，他連夜上山。
小和尚正在佛前打掃，看見少年夜晚來此，想到村民說起要征兵的事，心里已是知曉目的。吃了少年兩年果子，他也心中不舍。
“念癡小師傅，我這一走，說不定有去無還，你以后就吃不到野果子了。”
“念癡定然會為施主日日誦經(jīng)，早晚吟誦消災(zāi)吉祥神咒，保你平安。”
“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既然這么說，可要日日為我念上幾遍，我一日不歸，你就不能停。”
“阿彌陀佛”
“小和尚，你說，我要是能當(dāng)個將軍回來，你為我還俗可好？”
“為何還俗？”
“你這笨小和尚，自然是嫁我啊！”
小和尚頓時氣紅了臉，少年朗聲大笑，下山去了。
少年走了，小和尚下山的次數(shù)也少了。
第一年，小和尚偶爾下山，那路上不再有為他摘果子的少年等著他，小和尚就坐在曾經(jīng)砍柴的地方，吟唱一遍消災(zāi)吉祥神咒！
“ 曩謨?nèi)凉M哆。母馱喃。阿缽啰底。賀多舍。娑曩喃。怛侄他。唵。佉佉。佉呬。佉呬。吽吽。入嚩啰。入嚩啰。缽啰入嚩啰。缽啰入嚩啰。底瑟姹。底瑟姹。瑟致哩。瑟致哩。娑癹吒。娑癹吒。扇底迦。室哩曳。娑嚩訶！。。。。。。。”
第三年，小和尚收到一封信，少年寫的家書里，也有他一封。要他莫忘了臨走前的話。
家書啊，那個少年施主把他也當(dāng)作家人嗎？念癡小和尚默念“阿彌陀佛”，心里比被佛光普照更暖。
第七年，邊關(guān)將士遭遇強敵，死傷無數(shù)。加急戰(zhàn)報一遍遍傳回，每一次都令人心頭發(fā)緊，小和尚在村里人口中得知，砍柴少年兇多吉少。
已經(jīng)七年了，此時小和尚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年幼的，還總被少年逗弄生氣的小念癡。
“我日日為施主誦經(jīng)，他定然不會有事。”
說完又敲起木魚，開始誦經(jīng)，心頭卻不似往日那般平靜。
夜里，念癡醒來，聽見有人推房門，他坐起張望。
進來的是一個滿身是血的將士，臂膀處，刀傷深可見骨，鮮血形成一股細線，順著手臂留下來。這還不算，胸口處，插著一直箭，箭頭整個沒入身體。這一箭幾乎可以斷定，他活不下來。
念癡呼吸急促，他是。。。他是砍柴的少年？
“念癡小師傅，你終于長大了，真是好看，比那時候更好看了。可惜啊，我還沒能當(dāng)上將軍，就要離開了。”那一身要命的傷，像是不在他身上。還是年少時那樣肆意的語氣，夸他好看，想惹他生氣。
盡管染血將士死死壓抑著悲傷和不甘心，念癡還是聽懂了。
“施主...施主你這是？不要離開...我給施主治傷，我為施主誦經(jīng)。”小和尚從未有過的慌亂，心里像是要被劃去一塊肉般疼痛。往日師傅教的出家人要靜心的話，早已被拋之腦后。
將士擺擺手，又搖搖頭。忽然又道：“念癡，下一世你別做和尚了，我等你給我做娘子，一定日日寵著你，給你留長發(fā)，穿花衣。”
念癡流淚，雙手合十，嘴里哆嗦半天，竟也念不完阿彌陀佛四個字。
“別哭，雖說哭了也好看，但我還是想讓你笑。你說，我若是真能當(dāng)個將軍回來，你可愿意為我還俗？”
“若貧僧還俗可救施主，那貧僧...愿意還俗。。。愿意！”念癡不想他死，莫說還俗，他覺得就是讓他此刻以命換命，他也愿意。
“哈哈哈，好好，我這一生，沒白來，哈哈哈....沒有白來！”聲音漸漸消失，人也淡去。
念癡還有話說，伸手去抓，突然猛然坐起，睜眼醒來，才知剛是一場夢。一摸臉上，竟全是淚水。
從此時起，念癡那顆佛心開始亂了。他時常下山，詢問邊關(guān)情況，得知砍柴少年的家人未能得到他戰(zhàn)死后的撫恤金，又是欣喜，又是擔(dān)憂。
此后，他誦經(jīng)完，總愛發(fā)呆，口里念著：“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自己這顆亂了的心，定然會擾了佛門的清靜之地。念癡滿心愧疚，他向師傅辭別，說要去尋找舍小愛，得大愛之法。
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
第十年，一個身披盔甲的將軍，騎著一匹千里良駒，帶著一套民間公子穿的青衫，跑上山來。
“念癡，本將軍來接你了，快隨本將軍回去。”
人還未到，聲音已經(jīng)傳進寺里。
尋遍整個寺廟，也沒能看見那個和尚，他問老主持，念癡何在？
老主持拿了一封信給他，將軍展開信，草草看完，瞬間氣的雙目發(fā)紅，殺氣顯現(xiàn)。老主持道：“念癡自幼便有慧根，可卻面帶桃花。身在佛門，心卻為了你入了紅塵。他凡塵俗世未了，不能安心遁入空門。這種矛盾的命數(shù)，念癡自然不能成佛。他此時已經(jīng)去尋找破解之法了。”
“什么破解之法，他就是逃了。明明應(yīng)了我的話，現(xiàn)在想反悔。哼，我若尋到他，以后就再沒有念癡和尚。若尋不到，你這寺廟，我必然拆個干凈，踏個粉碎。”說話，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又是三載過去，將軍府里。
“念兒，我準許你每日念經(jīng)，已經(jīng)是百般容忍，你...你竟然又把剛能扎起來的頭發(fā)給剃了，氣煞我也。”將軍大人吹胡子瞪眼。
光頭念公子，并不理會。他現(xiàn)在被困在將軍府出不去，又沒能找到不負如來不負卿的法子。絕不能隨了將軍的愿。
把房門一關(guān)，任憑將軍爆跳如雷，把家里一眾仆人嚇得噤若寒蟬。還是不敢闖進念兒房里，只因他還沒有應(yīng)允。
聽到門外安靜下來，念公子又拿起佛經(jīng)，準備抄寫。剛提起筆，就聽外面一仆人驚叫：“將軍，將軍...不好了，將軍舊疾復(fù)發(fā)，心口又疼了，快請?zhí)t(yī)啊。”
念癡手一抖，筆落。不顧形象打開房門，飛奔出去。
此時的將軍大人哪里有什么舊疾復(fù)發(fā)的樣子，捏著仆人的后頸，讓人家嚎的再響亮一些。
念癡起的嘴唇都抖起來了：“你....你貴為將軍，竟然又耍把戲誆騙于我.....你....。”你了半天，看到將軍臉色確實有些蒼白，他哭了，后又笑了。這又哭又笑的樣子，并不好看，但將軍大人明白，念兒心疼他了。
終于，這一晚，將軍第一次留在了念公子的房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