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薄霧青煙。
道蒼山,玉崢宮前的山道上。
白衣男子站在那里,身姿欣長,黑發皆散于身后,晨風一起,黑發與白衣相纏而起,緲緲如煙,遠遠的看去,如同一幅清澈沁人的水墨畫流淌在山中。
他已經在這里站了三天了!
這山道之上被玉九陵設過結界,凡不為玉崢宮中之人,無法入內!
他進不去,只能在這里等!
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露珠便落到了青石板所砌的臺階上,他有些撐不住了,一連三天,水米未進的身體早已枯干竭盡,可他的心卻告訴他,不能走,不能走…………
“堂堂人界帝皇,賴了這久,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氣了。”
一聲懶懶的斥語從空中傳來,伴隨著那聲音,一名藍衣白袍的女子從山道上現了身形,看年齡,她約摸二十歲左右的模樣,眉目之間淡然寧靜,略帶著一股悠然慵懶的氣意。
“我……說過,你不收我為徒,我決不……離開。”
他氣若游絲般的說完,身子一個趔趄晃了晃,卻沒有倒下去。
“你身為人間帝王,本該勵精圖治,為民造福,你現在所做的事情,明顯與你的身份不符,修仙不適合你。”
玉九陵的話語氣綣散,并無疾言厲色之態,可卻能使人覺得不可動搖。
“我說過,我已經不是皇帝了。”
他在來道蒼山之前就已經將皇位傳于了自己的弟弟,玉九陵見他固執,慢慢的從那山道上走了下來,見他面色蒼白無力,道:“我當初救你,是為了讓你有治于國,有德于民,可你現如此,我當初真不如不救你。”
鳳銀修笑了,道:“隨你現在如何回答,你若不應,我就在這里一直站下去。”
“你身上王氣未散,我不能收你,回去吧!”
“人間紛爭旱澇不斷,亂世將災,你雖為仙,可卻視不不見,任萬千平民任妖魔啃屠,我為人帝,卻無法保護自己的子民,何來治國德民?你既然不愿平這亂世,為什么不愿意將這能力授于他人?”
“冥頑不化!”
玉九陵皺了皺眉,轉身離開了。
讓他站吧,反正身體是他自己的,這種拿自己的身體來威脅別人的人,她向來不怕,反正這些年來,也不是他一個人在這兒站過了。
卻在此時,聽到空中一聲鶴唳,聲如閃電而來,風頓起,云頓涌!
“不好!”
玉九陵心中一嘆,這魔鶴仙君百年之中總要來挑釁自己幾次,只是這次來的可真是巧。
她來不及想太多,手臂一揚欲將結界之外的鳳銀修拉入結界之內,他是人界帝皇,可不能死!
可她終究是慢了一步,凌風而至的一股黑煙卷起站在山道上的白色身影便要收回云層之中,玉九陵眼皮微跳,鳳銀修是人間帝皇,如果不救他,人界氣數至盡,到時候,人間才是真的完了。
再不及多想,玉九陵身形一轉,化成道白色的線光,直追鳳銀修而去,轉瞬便到了那股黑煙之上,她雙手一展,流光溢彩的彩光如龍出深潭般將那黑煙沖煙而去,可還來不及救起鳳銀修,天空之中已經飛來了一抹紫色的人影,直攻玉九陵而去。
她使了個法術使鳳銀修緩緩而落,隨即轉身一掌推出,擋去魔鶴仙君的一擊,兩人各展身姿,立于空中兩旁。
“九陵妹子,幾十年不見,你的功力似乎有精進了不少。”
玉九陵聽到這話,淡淡一笑,她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修為精進?這話倒是像極了嘲笑!
“仙君幾十年不見功力依舊平庸,怎么?還要打嗎?”
“當然,既然來了,總要領教一番。”
他話落隨即一掌攻來,玉九陵覺得有些煩。
魔鶴仙君是魔界的怪胎,自從他聽說道蒼仙山中的玉九陵修為極高后,每隔幾十年總要來挑戰一番,可玉九陵次次將他打的落花流水,他倒也不生氣,落敗后拍拍屁股幾十年后再來!
水藍色的仙袂一彈,自臂上直擊他打出的那掌而去,隨即魔鶴仙君手中紫劍祭出,揮劍如影般已近玉九陵身邊,她心中一動,旋身飛舞,藍色的的衣裙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隨即收袂彈指,白色的熒光直擊魔鶴仙君的胸口而去。
“好痛!”
魔鶴仙君淺淺的后退了兩步,捂著胸口抱怨,可似乎是覺得大男人言痛失了面子,又將手放下了,向玉九陵拱了拱手道:“領教了!改日再戰!”
玉九陵微微點頭,并沒有任何表情。
卻見他又突然轉身指著山道上的鳳銀修道:“這男子你要是不收,我就帶走了,看他在這站了許久,意志頗佳,收在門下應該會是個好徒兒!”
玉九陵唇角微起,道:“他乃人界帝皇,龍氣充沛,你把他帶回魔界,萬一亂了魔界陰陽之衡,小心翟越要了你的命!”
他一聽這話,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再沒多說,轉身駕著紫色仙鶴離去。
翟越是魔界之王,陰狠毒辣,手段非凡,不但對外人殘忍異常,就連魔界中人,一旦惹了他,也從來沒有過好下場!所以,沒有人愿意沾惹他!
鳳銀修仰頭看她幾招便敗了魔鶴仙君,心中更是堅定了要拜她為師的信念!
從空中落下,見鳳銀修眼神烔烔的盯著她,玉九陵彈指在他身上覆上一層淡光,道:“跟我進來吧!”
不是改變了主意,而是結界外危險難測,這次魔鶴仙君不想傷他,可山中虎豹不少,若是將他食入腹中,才是真的糟了!帶到山門口,吩咐守門的弟子給他弄些吃食,鳳銀修似乎知道她并未改變主意,可她已經愿意帶他進山,這已經是進步了!
進了山,自然有更多的機會!
回了山上的清風殿,玉九陵覺得倦乏,躺回床上便睡了過去。
三日后。
雞已鳴了三遍,玉崢宮中的弟子早修已經快結束了。
一名約十六七歲的白衣女子入殿而來,她一頭烏發以竹簪挽于頭頂,白衣黑發,清秀如菊。
玉楹直入內室,將珠簾掀起,見玉九陵還躺在床上,撇了撇嘴道:“師父,都辰時三刻了,師兄弟們都已經快下早課了,您怎么還未起身?”
“我在修行~~”。
玉九陵半瞇著眼,嘴里胡縐了一句。
玉楹無奈的搖了搖頭,顯然已經習慣了,將水盆和毛巾從外面端了起來,道:“您今天怎么也要去趟練功場,萬師兄說了,如果我今天不把您弄過去,他就拿抽骨鞭狠狠的抽我一百大鞭!”
她顯然對那抽骨鞭心有余悸,嘴里念念叨叨的又從柜子里拿了衣服就要扒玉九陵的被子。
玉九陵見狀,指尖微動給她施了個定身術,然后從她手里拿過衣物,見她眸子中無奈又憤恨的樣子不減,挽唇笑了笑,拉下被子夾到腋下對她道:“我衣衫不齊,要是被你這么看了去,你祖師爺怕是又會說我行為不檢,不配為師!”
揮了揮手解了她身上的法術,沒等她開口,玉九陵便道:“我餓死了,先弄點吃的來,我吃完就去練功場!”
“好,這可是你說的!”
她飛一般的從房間里奔了出去,玉九陵笑笑開始起床,玉楹是她的徒弟,而玉楹嘴里的萬師兄則是與玉九陵一同入的朋友,只是陰差陽錯,玉九陵被玉生老祖收為徒弟,而萬莫塵則成了玉生老祖徒弟的徒弟,玉九陵便大了他整整一個輩分,三年前,玉生老祖得道而息,這玉崢宮的宮主便成了玉九陵。
可玉九陵,并不太想當這個掌門人。
“師父,您的飯到了。”
玉楹話落人已經到了殿內,招呼身后的丫鬟侍者將飯菜一盤盤擺到桌上,然后盛飯,擺筷,拉椅。
一張臉笑的像花兒一樣。
玉九陵倒也能理解,她一個月差不多有二十八天在睡覺或者玩失蹤,難得出房門,更是難得去練功場。
“對了,師父,那山下的皇帝自前日起便跟著眾師兄弟們一起做早課和晚課,您要不要去見見他?”
“鳳銀修?”
“對,就是他。”
玉九陵將嘴里的湯咽下,道:“誰準許他跟著修課的?“
語氣中有些微厲。
玉楹眼眸微閃,卻不得不如實道來:“萬師兄說他天資聰慧,既然已經到了山上,跟著學也無妨。”
一聽是萬莫塵的意思,玉九陵皺了皺眉,沒再多說什么。
飯后,她依約從清風殿到了正華殿前的練功廣場上。
幾百名玉崢弟子正在進行早課的收尾,萬莫塵立于廣場前的高臺上,一招一式的教習著眾弟子,黑色的功衣迎著晨風被吹的“獵獵”作響,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與心境,氣質清雅,動作流暢!想起玉楹說鳳銀修也在這做早課,玉九陵四處掃視一圈,果然看到眾弟子的最右方,鳳銀修一身粗布麻衣站在最后,長發也似弟子們一樣挽在頭頂,跟著萬莫塵的動作出掌,轉身,拂氣,凝神。
雖然做的不流暢,但表情卻是極為認真的。
“今日早課到此結束,各位弟子們萬勿懈怠,需得日日灼煉,方可成大器。”
“是,多謝萬師兄教誨!”
與眾弟子還禮后,萬莫塵雅然一笑,腳下一擰,那高臺便轟隆隆的陷入地下,直到最后與廣場上的地面相平。
“參見掌門。”
萬莫塵轉身拱手彎腰向玉九陵行禮,眾弟子發現掌門居然來了,都有些激動的跪地行禮。
“弟子參見掌門。”
聲如洪鐘,在廣場上久久回蕩。
“都起來吧!我不過是來看看你們的修行狀況,不必行這么大禮。”
玉九陵很無奈,她討厭這種被人供著的感覺。
“弟子們久未參見掌門,哪有不行禮之說?“
萬莫塵笑笑引著玉九陵向殿內走去。
廣場上的弟子便各自散了,鳳銀修在廣場上站了片刻,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
萬莫塵在玉崢宮內為他安排了房間,讓他以外客的身份暫時住在宮內,玉九陵沒有反對他跟著一起參加早課,假以時日,收他為弟子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這兒,鳳銀修唇角微挽,心稍稍的定了下來。
正華殿內,萬莫塵與玉九陵相伴而行。
“人界妖魔作亂,九大長老帶著高階弟子下山除妖,這道蒼山只余了你我兩位,而剩下的弟子們因著不得出山總是有些煩悶,你總歸是掌門,要為弟子們樹些精氣神出來。”
萬莫塵勸玉九陵親自教習弟子們練功修課,玉九陵聽到他這話,嘴角微撇,眼神無奈的看了眼他,他明明知道她不會教,就連自己的徒弟玉楹她都不知道該怎么教習,只能讓她自己看些心法修煉,又怎么指點這些弟們?
“你教的好,就繼續教下去吧,如果需要,我可以經常來給弟子們鼓氣。”
玉九陵淡淡的拒絕了,隨即想起了什么,道:”你打算收鳳銀修為徒?”
“他一心只想拜你為師,我只是替你先留下他,他資質不錯,稍加用功日后修為定在多數弟子之上!”
“我不能收他為徒,他也不能留在我玉崢宮,他乃人間的皇帝,三個月前我外出之時恰好救他一命,他便千山萬水跑到山上賴著不走,那日魔鶴仙君又來找事,我怕他若是死了,人間必會紫氣耗盡,才將他帶進來,但他身上龍氣尚在,絕不能長留我玉崢宮,今日晚了,明天一早,我讓玉楹送他回去。”
萬莫塵不知鳳銀修竟是人界帝王,一時之間被玉九陵的這番話噎的無言以對,只能點點頭答應,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功力應該與玉九陵差不了太多,可玉九陵能一眼看透鳳銀修身上的龍氣,可他卻不能察覺,這其中的差距,怕是比自己所以為的要多的多!
夜晚,隨風而至。
玉九陵站在窗前整理她所養的花花草草們,這天正值四月,有些花兒已經開了,有些連個苞兒也沒吐出來,她等的有些急了,手心微動,將一盆尚未吐苞的花兒輕輕催動,那花便徐徐的向上弓起了身子伸展開來,吐出了幾條綠色的花苞,隨即花瓣一翻,綻放出嫩綠的花朵。
“開了!”
她輕笑,將上面朵朵的花瓣掐下,手指翻轉,隨即編出一頂如手掌般大小的花帽出來,小小的,芬芳嬌艷。
“呵呵,明澈肯定會喜歡。”
明澈是玉九陵養的小蛇妖,今年恰好有三百年的修為,勉勉強強能化成人形也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娃娃,可娃娃雖小,卻極愛美,她求著鬧著要玉九陵幫她編個美美的花藍,而且一定要她自己養的花編,既然應了她的話,總是要做到的,于是自上年入冬時起,她便尋了各式各樣的花種種下,只可惜冬天萬物凋零,種子根本不能發芽,她沒辦法,只好用功力溫著這些花草,使它們破土發芽。
明澈明天便要蘇醒了,到時候見了這花籃,定會十分高興。
“掌門,掌門!”
玉楹慌慌張張的門外沖進來,人還沒站穩,匆匆對玉九陵行了個禮,道:“師父不好了,鳳銀修偷了萬師兄的正魂母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