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天,世界讀書日。重溫余華的《第七天》,內心早已被那些灰涼徹骨的文字包圍。
這本書,依然和《活著》一樣。小人物的故事,小人物的辛酸,在同一個平行世界交錯,也在同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天堂狂歡。余華說:
“活在世上的小人物,生命是最終的底線,也是最慷慨的代價。”
七天的時間,“我”用灰白的環境裹身,在死后一路的跌跌撞撞中尋找著靈魂安放的位置。遇見前妻、養父、養母、飯店老板、鼠妹,看到他們每個人都在痛苦與遺憾中掙扎,每個人都在失望與絕望中牽掛,“我”卻依舊固執地尋找著記憶中的那個棲身之所。
人們常說,死亡是一種絕望的終結。然而,死亡卻只是絕望的開始。
02
“我”叫楊飛,在一家餐館的火災中死亡。此時,“我”正走在二次慷慨赴死的路上。
第一天,“我”在去殯儀館的路上,遇到一起車禍。在小小的殯儀館,“我”排隊等候火化,卻發現人群喧囂,以各種方式炫耀著死后的差別待遇。而“我”也因沒有墓地而無法火化,在失落與無奈中只能另尋安身之所。我突然想起,做家教時的日子,鄭氏夫婦因政府強拆而家破人亡,留下可憐的小女兒茍活于世。比痛苦更痛苦的,大抵莫過于此。
“我的悲傷還來不及出發,就已經到站下車。”
第二天,“我”與妻子久別重逢,回憶起過往的種種。她依舊美麗,卻神色憔悴。當初因“我”老實本分而與“我”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后來也因“我”生活清貧而移情別戀,親手將我們的婚姻毀于一旦。但是,“我”至今仍然深愛著她,甚至因此而葬身火海。愛到深處,便是卑微。即便她已遠去,“我”還是會活在念念不忘的曾經。
“我不怕死,一點都不怕,只怕再也不能看見你。”
第三天,“我”回想起自己的身世。養父在鐵軌將“我”撿起,不僅撫養“我”長大成人,還為“我”舍棄愛情,終生未婚。也許在他的眼里,相依為命的我們,好過相濡以沫的他們。后來,養父患上絕癥,離奇失蹤,養母也在一場預謀車禍中撒手西去,身死運消。那時,“我”成了這個世界唯一活著的人。
“我在他二十一歲的時候突然闖進他的生活,而且完全擠滿他的生活,他本來應有的幸福一點也擠不進來了。當他含辛茹苦把我養育成人,我卻不知不覺把他拋棄在站臺上。”
第四天,我終于來到了“死無葬身之地”。看著鼠妹,想起她和伍超悲慘死去的愛情。他們在社會底層艱難的活著,即便已經淪為地下室的鼠族,也在不停地更換工作,不停地想著賺錢的路子。最終鼠妹因為伍超的假iPhone手機而意外墜樓身亡,伍超也因為鼠妹的墓地而身陷賣腎陷阱。他們的愛情還沒來得及開花結果,便在生活的重重逼迫下走向死亡。
我驚訝地看見一個世界——水在流淌,青草遍地,樹木茂盛,樹枝上結滿有核的果子,樹葉都是心臟的模樣,它們抖動時也是心臟跳動的節奏,我看見很多的人,很多只剩下骨骼的人,還有一些有肉體的人,在那里走來走去。
我問她:“這是什么地方?”
她說:“這是死無葬身之地。”
第五天,“我”遇到熟悉的店主一家,遇到了養母李月珍和那群死去的嬰兒,也遇到了許多相同遭遇的陌生人。死前,我們在現實世界經歷著種種不公的遭遇;死后,我們也在這死無葬身之地互訴衷腸。在這里,當“我”得知父親為“我”做過的所有,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有感動,更多的是愧疚。“我”終于知道,父親的離家出走,是為了“我”的余生心安。“我”也終于知道,原來父親,一直都在。
“黑暗無邊無際,他沉沒在萬物消失之中,自己也在消失。”
第六天,見到伍超的朋友肖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鼠妹向肖慶打聽著伍超的消息,得知伍超因自己的死而陷入瘋癲,因給自己買墓地賣腎而岌岌可危,鼠妹心中百感交集,而死去的一群人也在感動中為鼠妹舉行凈身儀式,并將她親自送進殯儀館,而“我”也在這長長的隊伍中慢慢地走近父親。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樣。”
第七天,“我”在殯儀館見到了父親。永別之后的重逢,讓“我”激動而又平靜,父親已經在殯儀館工作,而“我”卻依舊要去往那個死無葬身之地。永別之后的再次重逢,其實只是永別之后的再次分別。“我”在返回的路上,看到了伍超,聊起鼠妹和肖慶,聽伍超說著他和鼠妹的故事。我想,擦肩而過固然遺憾,但來生幸福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他驚訝地向我轉過身來,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向我詢問。我對他說,走過去吧,那里樹葉會向你招手,石頭會向你微笑,河水會向你問候。那里沒有貧賤也沒有富貴,沒有悲傷也沒有疼痛,沒有仇也沒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他問:“那是什么地方?”
我說:“死無葬身之地。”
03
余華說,“一本小說寫出來之后就不屬于作者了,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命運,他們不受作者掌控,作者所能做的只是寫。每個讀者讀到的人物,看到的命運,感受到的情感,都只屬于自己。”在《第七天》中,楊飛的命運被安放在死無葬身之地,雖是絕望,卻是新生。
每一個悲情故事的背后,都會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幸福。余華說:
“無論多么美好的體驗都會成為過去,無論多么深切的悲哀也會落在昨天,一如時光的流逝毫不留情。生命就像是一個療傷的過程,我們受傷,痊愈,再受傷,再痊愈。每一次的痊愈好像都是為了迎接下一次的受傷。或許總要徹徹底底的絕望一次,才能重新再活一次。”
我們仿佛就走在這樣的現實里,一邊是燈紅酒綠,一邊是斷壁殘垣。或者說我們就置身在一個奇怪的世界里,一邊是喜劇,一邊是悲劇。無論現實的劇情如何發展,我們終究都只是局外人。
其實,我們都只是這個世間小如塵埃的存在。而像我們這樣的人,注定只能以卑微而安靜的方式活著。
在這個平凡的世界里,無謂自己,無謂他人,把每一個青山裹身的日子,都過成內心豐富的寧靜。我們會知道,原來那些我們拼命守護的東西,一直就在我們身邊,從未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