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之妙玉觀察

說起最早對妙玉的興趣,還是07年時我在廬山的書店買了一本《劉心武解讀紅樓夢》,這本書開篇就在研究探討妙玉,雖然當中劉心武老師的很多觀點我不是很認同,但那本書卻勾起了我對妙玉的好奇,于是去圖書館借了很多關于紅學研究的書,那段時間,每天讀至深夜,而《紅樓夢》是那種會讓你越沉入越覺得來勁的書。

因為曹雪芹在第十一、十二回用賈瑞之死告訴了我們一個讀《紅樓夢》的方法,《紅樓夢》這本書就好比是賈瑞手里拿著的風月寶鑒,不能正面看,只能從反面看。如果從正面的文字去看《紅樓夢》,就只會像賈瑞一樣看到婀娜的女人,但其實是幻想和虛無,終會一無所獲,被蒙蔽在鼓里,賈瑞的下場就是證明。而風月寶鑒的反面是骷髏,與美女相差甚遠(可能美女代表的都是已逝的先人,甚至美女們根本也不是女人,都是男人)總之,是要從反面看才能認清真相,才能找到《紅樓夢》的精神意旨所在。很多人認為《紅樓夢》是從曹雪琴的舊作《風月寶鑒》一書的基礎上擴寫的。那風月寶鑒在書里就不可能僅僅是讓賈瑞致死的一面鏡子,而是這本書里非常重要的一個隱喻。因為你如果忽略了,就無法從深的層次上讀懂《紅樓夢》。

所以運用這個閱讀的方式我們可以靈活地去思考下書里的人物,而不能將她們限制在文字淺顯的格局中, 書里前八十回妙玉只正出了兩回,一次是第四十一回:櫳翠庵茶品梅花雪,一次是:第七十六回 凹晶館聯詩悲寂寞? 其它都是暗出,那么我們先從她暗出的文字里看看她的年齡。 妙玉正面出場時是18歲,這點書里在第十七、十八回有明確交代的。 四十一回,妙玉請黛玉喝茶,妙玉說泡茶用的水是五年前在玄墓蟠香寺住時,收的梅花上的雪水。這說明妙玉13歲離開蟠香寺。書里六十三回寶玉生日,通過邢岫煙的之口又側面描寫了妙玉,邢岫煙對寶玉說:“他也未必真心重我,但我和 他做過十年的鄰居,只一墻之隔,賃的是他廟里的房子,住了十年,無事到他廟里去作伴,我所認得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是貧賤之交,又有半師之分,因我們投親去了,聞得他因不合時宜,權勢不容,競投到這里來。”這段話的信息量很大,那我們來推算下,妙玉13歲離開蟠香寺,此前在蟠香寺住了十年,這等于她三歲或更早就開始遁入空門。試問可能嗎?三歲尚不能生活自理,怎么還可能和邢岫煙亦師亦友呢?而妙玉的性情脾性還有才情完全不像是寺廟里長大成人該有的樣子。 所以我認為妙玉影射的人物已年逾古稀,是個老人。所謂“青燈古殿人將老”就是妙玉代表的人物現實中的寫照。 第六十三回寶玉生日去請教黛玉如果給妙玉回帖,路上遇見邢岫煙時她還說了,妙玉常說古人中自漢、晉、五代、唐、宋以來,皆無好詩,只有兩句好,說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妙玉一個18歲的女子為什么獨覺得這首詩好呢,這完全是一個經歷了世事滄桑,看破紅塵的老人在光景不再時的感嘆嘛。 所以只有跳出書里為妙玉所設定的年齡層,才能看懂妙玉這個人。 而這個人,首先是個老者。

邢岫煙還很刻薄地說妙女“她這脾氣竟不能改,竟是生成這等放誕詭僻了……這可是俗語說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個什么道理。”

這些評價,幾乎很直接地把真相說了出來,妙女實際是個男人,當然是女不女了。

因為《紅樓夢》是一本真事隱(甄士隱),假語存(賈雨村)的書。它的主旨也就是一本家亡血史(賈王薛史)。

所以如果我們只按照書里字面的意思去追尋真相那就永遠不可能獲得真相。 那妙玉究竟代指誰呢?我們從妙玉的判詞里找下端倪 :畫著一塊美玉,落在泥污之中。其斷語云: 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 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一塊美玉代表了妙玉,那紅樓夢里還有一個人也是用一塊美玉可以代表的,他就是寶玉。 所以我認為妙玉和寶玉都是曹雪芹自己的形象,寶玉是年輕時期的曹雪芹,而妙玉是垂暮之年的曹雪芹。 妙玉的身世背景和寶玉是吻合的,第四十一回櫳翠庵茶品梅花雪就有交代,首先妙玉請黛玉寶釵喝茶的茶具都價值不菲,說明她的家庭是很有背景的,絕非一般的官宦世家,而邢岫煙說妙玉是因為“不合時宜,權勢不容”,這點和曹雪芹后來的境遇也很像。另外喝茶時,妙玉給寶玉用的綠玉斗是自己平日用的,很多紅學家因此而認為妙玉對寶玉有傾慕之情,是在暗示寶玉,我認為絕非如此,作者是通過此舉暗示我們,妙玉和寶玉其實是一個人,他們當然是用同一個器物喝茶。所以這一回里,蒙府側批寫著:尚記丁巳春日謝園送茶乎?展眼二十年矣。丁丑仲春 晚年的曹雪芹在寺廟里凄涼地著書,寫到他們二十年前曾經經歷過的事,異常感嘆。所以才有這樣的側評。?

另外也可以從別的文字里找到妙玉就是晚年曹雪芹的一些線索。 第六十三回寫寶玉過生日,妙玉讓人送了一張帖子。上面寫著“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 寶玉不知道如何回帖,最后在邢岫煙的提議下回了“檻內人寶玉熏沫謹拜”,到這里作者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檻內人是還是富貴溫柔鄉里的曹雪芹,而經歷了大廈如山倒,飛鳥各奔騰的幻滅以后,晚年的曹雪芹看盡繁華,生活凄涼,在廟里一住十年,檻外和檻內自然都只是他人生的一個狀態。所以寶玉生日卻花了重要的筆墨寫了妙玉拜帖這件事。并且邢岫煙說和妙玉做了十年的鄰居,而《紅樓夢》的開篇就寫到曹雪芹于悼紅軒:批閱十載,增刪五次。此十年和彼十年是純屬巧合嗎?我認為妙玉的十年就是曹雪芹在寺廟著書的十年。 妙玉第二次正面出場就是第七十六回 凹晶館聯詩 這一回作者就把妙玉的才華展露無遺,也把晚年曹雪芹的寂寞凄苦的心境表現的淋漓精致。

我們看妙玉續文: 香篆銷金鼎,脂冰膩玉盆。 簫增嫠婦泣,衾倩侍兒溫。 空帳懸文鳳,閑屏掩彩鴛。 露濃苔更滑,霜重竹難捫。 猶步縈紆沼,還登寂歷原。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赑屃朝光透,罘罳曉露屯。 振林千樹鳥,啼谷一聲猿。 歧熟焉忘徑,泉知不問源。 鐘鳴櫳翠寺,雞唱稻香村。 有興悲何繼,無愁意豈煩。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 徹旦休云倦,烹茶更細論。

晚年的曹雪芹住在孤僻的山廟里,可能周圍風景還是美的,只是生活潦倒落魄,身邊可能只有批書的脂硯齋和一個伺候的丫鬟,鄰居是邢岫煙。舉家食粥,以朋友接濟和賣畫度日,可他,滿腹才華,所謂“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可也正因如此,才有《紅樓夢》這樣的奇書誕生吧。

最后我們回到第五回里關于妙玉的曲子,經過這樣的探討之后,我們再來分析其中的含義,就能從中找到更多相輔相成的點了。 紅樓夢曲-世難容 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臟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第一句“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旁,脂硯齋有一句批注說:“妙卿實當得起”這句批注顯然是批書的人在看完寫書人對自己的描述后給于了肯定“你確實如此”。“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也很顯然地表明了妙玉的身份是一個男人。所以妙玉既然是個男人“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這句“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與書里描寫寶玉的詩句“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可憐辜負好韶光”含義也很相似。 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臟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因為此句,很多人認為妙玉最后是被人玷污甚至殺害了 ,高鶚的續本里也基本是秉承這樣的思路寫下去,但是我認為這一句作者只是對自己的一生做了一個概括性的總結,“風塵骯臟違心愿”對于心高氣傲的曹雪芹來說一定不是做了什么違背道德和人格的事情,而是基于他的高雅和理想追求的精神層次上的一個說辭,他的人生起伏太大,他心高氣傲最終也沖不破現實的殘酷鞭笞最后在孤獨苦悶中終老,“好一似,無暇白玉遭泥陷”。 這也是為什么妙玉在前八十回里出場如此之少,卻在金陵十二釵里位列第六,排在王熙鳳的前面。正是因為妙玉是作者晚年生活的一個投影。把她安插在大觀園里,才顯得與俗世那么格格不入,萬人不入她的眼,因為當一切都魂飛夢散,歲月盡黃昏,還有多少值得追求和等待?只是穿越時空的光脈,在大觀園里看見曾經年輕的自己———寶玉,還會生出幾分情愫,幾分憐惜。? ? ? ? ? ? ? ? ?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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