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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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哇~哇哇”強烈的孩提哭喊聲將我驚醒在凌晨的夜,濃煙在熊熊烈火中肆意的跳舞,夫婦二人保持著爬行的姿勢躺在了距離木門僅一米開外的距離,看樣子已無生氣。

大紅碎布包裹著的襁褓嬰兒正哇哇大哭著,不知是傷痛死去的雙親亦或只是本能的哀鳴。

我拼命晃動著每一根樹枝為你驅散濃煙,不知是同情你死去的雙親亦或只是本能的憐憫。

那一年,我剛長成一棵小樹,曾經引以為傲的細嫩枝條在那場大火中化成灰燼,火燒的印記隨著春夏秋冬的更替愈發的暗沉,而你卻與時光一起匆匆的走著。

你們人類不是常說人在死去的最后一刻會回憶一生最珍貴的人嗎,當冰冷的鋸子將我最后一寸木材截斷后,我才發現我所有的記憶都是你。



1

你剛學會說話那年總愛坐在我的樹蔭下咿咿呀呀的說著我聽不懂的話,說累了,你就靠在我的身上睡到炊煙升起。

你總愛叫我“大樹大樹”,每次都連著喊上兩遍,也不在意我是否會有所回應。我雖是不會說話,卻總要晃動一下僅剩的幾根枝葉來與你問好。

記得我剛結果的第一年,抵著夏風抗著暴雨,終是等到果實成熟的那一刻。那天你放了晚學蹦蹦跳跳的向我跑來。

“大樹大樹!”圓圓的臉龐因著奔跑散出淡淡紅暈,我忙急急的晃了晃那僅剩的幾根樹枝將那幾顆剛成熟的青棗丟在了你的身旁。你拾起地上的青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它們看了好一會,明白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后,你抱著我轉了好幾個圈,稚嫩的笑聲比夏天的蟬鳴還要動聽。

我又晃了晃樹枝,迫不及待想讓你嘗嘗我的果實,你竟像是聽懂了般拿起一顆青棗一口咬了下去,隨后你的整個眉頭都皺在了一起,吐著舌頭哇哇大叫“啊呀啊呀,好酸好酸!”看著你擰成一團的小臉。

我愧疚的不行,都怪我太過心急,棗子還沒熟透就拿給了你。我晃了晃枝干想讓你吐掉那些不熟的青棗,你卻皺著眉頭將它們全部吃下,酸的你眼淚都流了出來。

自那以后,我學會了記錄棗子成熟的周期,判斷他們的口味,總在蟲兒搶食之前將最好吃的棗子丟給你。還記得那一次,你頂著兩個發髻一邊吃著棗一邊自言自語到:“大樹大樹,我要把棗核種在土里,待它長成小樹你就有好朋友啦!”看著你認真的模樣,我扭了扭枝干笑的前俯后仰,你卻大呼“哇!起風了!好涼快好涼快!”

春去秋來,燒傷的地方再也沒能長出新的枝葉,我不曾介意黑禿禿的一塊疤,只恨無力為你擋盡所有的風雨。



2

你長的可真快,不足幾年,你就已經從一個總角小兒長成翩翩少年。少年郎的你愈發的清秀,眉宇間開始漸漸染上了憂愁。在一個傍晚,你頎長的身軀被夕陽拉的很長很長,待你走進才發現你滿臉的傷痕和濕潤的眼眶,我急忙晃動樹枝想問你怎么了,可你終是聽不到我的呼喚,而我也終究無法為你擦拭淚痕。你躺在我的懷里,順著晚風低聲吟唱著那首《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 晚風佛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 一杯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那一整晚你都唱著這首曲子,悠揚的曲調好似來于塵世之外,好不真切,那一次你皺眉的樣子與誤食酸棗的那次還真是有些不大一樣,后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就是你們人類常說的傷心。

和著你的歌聲和傷心,我也垂下了枝條與你一起陷入了沉思,,盡管當時我并不能聽懂這些凄美的詞。

那晚我第一次窺見了你的悲傷,那晚是我與你的最后一次相見。



3

我看著果實從青澀到熟透再到落入塵土無人問津,年復一年,不再有少年從夕陽下走來為我吟唱幽靜的曲調。

也沒有人再叫我“大樹大樹”,僅剩的幾根枝條終是不知為誰搖擺。

有幾次我遠遠望見你從村莊前的那條小道匆忙路過,你頎長的身軀早已不復往日,陽光將你的臉龐曬得黝黑,拉碴的胡子,破舊的衣衫,都被歲月折磨得不成樣子。

在納涼的婦人們的交談中,才知道你早已放棄學業開始靠運貨湊錢謀生,有人說是因為你染上了賭,也有人說是洋鬼子的鴉片害了你。

賭和鴉片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想,他們一定比我的棗子更可口。

可若是這樣為何每次的匆匆一見中都不復你往日的笑顏?

在遇見你之前,我不懂什么是孤獨,后來你出現了,陪你長大的日子里我感到了幸福,直到你消失不見才明白,我最卑微的夙愿就是為你提供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如那天夜里你靠著我低吟曲調那樣。

我不止一次的以為余生的所有年華里,帶著傷疤枯萎老去會是我唯一的宿命,幸而辭世前,我再一次的被你需要,即使是用生命做代價。

在你離開的第三年里的一個晚上,又是晚上,大概夜晚總能盛產憂愁。你以及其緩慢的步伐向我走來“大樹大樹”。你還是這么喚著我,只是聲音早已沙啞。我趕緊晃了晃樹枝,想告訴你我的喜悅之情。你依然不曾理會我的回應,將腦袋貼上了我的懷抱說道“大樹大樹,對不起。”

說完你唱了那首我曾經聽不懂的歌謠: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 晚風佛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 一杯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不知為何,那次我竟是讀懂你的悲傷是為了我,只是你唱完歌謠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還沒來的你搖晃枝干告訴你:“沒關系”。

第二天一早,一大群伐木工人就拿著鋸子皮尺等器具熙熙攘攘的向我走來,只聽到帶頭那個光著膀子的男人大呼道:“喲!這棵樹壯,值不少錢呢!咦,怪了,還都是青棗怎么就掉了一地?這么青還不得酸掉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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