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半空中甩甩手上的水珠，放下卷起的衣袖，笑嘻嘻地從廚房走出來。客廳上方的長方形吊燈把屋內照的如同白晝，我絲毫沒有察覺一場圍繞我的沒有硝煙的戰爭將一觸即發。

父親躺在沙發上，頭枕在向腦后交疊互抱的雙臂上，腿上蓋了一床薄薄的毛毯，他正在一臉凝重地看著電視劇《士兵突擊》。母親坐在桌旁的凳子上削著蘋果，她皺著眉頭，認真的削著蘋果皮，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削下的蘋果皮上還留有厚厚的果肉，這可不像平常的她。

我剛在沙發上坐定，母親就開口了:“對于阿明，你到底怎么看的?”

“什么怎么看，我跟他又不熟”。眼睛離開電視，看了母親一眼，我有些不耐煩地說。

“相處了一年還不算熟?”母親顯然被我激怒了，聲音提高了許多。

“他家要來提親了，我和你爸同意了。”母親憑空丟下這樣一句話。

顯然我有些吃驚。雖然我們認識了一年，但因為異地總共見面時間累積不到一個星期，而且在電話里也沒怎么聯系。父母竟然不經過我同意，不考慮我的感受，就同意了。

我脫口而出:“就因為他是回族?”

“我們以后不會不管你……你以為你有多了不起?……”母親開始口不擇言，專撿我的痛處說。她自己也邊說邊流淚，不時用紙巾擦去眼角溢出的淚水，好似要把所有的委屈說盡。

我頭腦一片空白，只看到她一張一合的嘴巴。朝我吐出利劍，然后我一向那么堅強的母親竟然被我給逼的流淚。我開始有些慌了。

但是這是我的人生大事，怎么能輕率決定。我還是咬著牙堅定地說:“反正我不同意”。

母親還在絮絮叨叨，一向話不多的父親此時冷哼一聲，臉色暗沉的可怕，眉頭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我心中一緊，還沒見過這樣威嚴的父親，父親的冷哼比母親的咄咄逼人還讓我害怕，這來源于兒時對父親的畏懼吧，可他從沒罵過我，打過我呀！

父親從沙發上坐直身體，轉頭看向我說:“你那么大人了，要是早幾年還好，你今年已經28，你不知道越往后越難找對象嗎？一個女人過了適合的生育年紀就是高齡產婦!”

我竟是第一次聽到父親的心里話，聽到他擔憂我萬一成為高領產婦。我先是一怔，然后鼻子一酸，接著眼淚便像圓滾滾的小珠子不住地往下滴落，最后“啪嗒”一聲在牛仔褲上碎落。

父母的咄咄逼人也是為我好，我不同意這樁婚事，有自己的理由，卻沒拿出該有的決斷，浪費的只是一月又一月的時光。

“怎么了？在院外就聽見你們的爭吵聲?”七十多歲的爺爺手背在身后，推開門緩緩走了進來，看看我又看看我母親，最后目光停留在父親臉上，一臉嚴肅地問。

“爸，沒怎么。”父親臉色稍有緩和，收斂了四散的怒氣，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給爺爺讓座，給爺爺倒水。

平常這個時間爺爺都是去找牌友打小麻將去了，今晚卻破天荒的坐著跟我們一起看了會兒電視。

爺爺趁父母離開客廳的空隙，竟和藹地笑瞇瞇地對我說:“你的事，我多少知道點，不要管你爸媽怎么說，堅持自己的想法就行了。”還沉浸在父親怒氣余震中還沒回過神來的我，有點反應不過來，這還是父親口中那個威嚴而又固執的爺爺嗎？

一抬頭，電視上，許三多正咧著一口白牙朝著我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