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貓后來再也沒來過。
據說它是從葬禮上跑出來的。
剛上初一那會,時值寒冬。夜晚,我正在泡腳準備睡覺。忽然聽見外面一陣貓叫聲,我對母親說,媽,外面有貓在叫。母親在收拾家什,邊忙邊說,別理它,是貓叫春呢。讓我洗完腳早點休息。那聲音好像一直并未遠離,而且叫得越來越哀怨,像小孩哭聲一般,瘆的人心慌。但又讓我很好奇,我擦干腳趿拉著拖鞋抓上手電,開門循聲照去,發現一只貓蜷縮在我家的石磨盤上,通體烏黑不帶一絲雜毛,被手電一照更加的雪亮通透,一雙深邃銅鈴般的綠眸,閃燈泡般的綠光。
好一只漂亮的黑貓啊。
貓的脖子上戴了個烏黑的項圈,項圈上有一條細麻繩,麻繩繞在磨盤的把手上成了一個死結,想必這貓自己把自己繞得都站不來了,更無法掙脫。我慢慢靠近,伸手去解它的繩子,黑貓警覺性望著我,它的聲音都開始沙啞了。我邊學著貓叫聲安慰它,邊解開它的繩子。繩子一松開,它嗖地從磨盤上躥了下來,圍著我的雙腿仰頭豎尾望著我一邊叫一邊轉圈一邊摩挲著我的褲腿,像似在道謝。我蹲下身來,撫摸著它烏黑圓亮的頭,它嘴里想起了呼嚕呼嚕的聲音,我知道這是它在向我示好撒嬌呢,顯然它不怕生。我想它是不是餓了想吃東西,于是起身去廚柜里拿了些魚湯凍,拌了大半碗米飯,放在煤灶上熱了熱,頓時屋里魚香四起,那黑貓被饞的叫得更歡了。呼哧呼哧,不一會功夫,碗底都被它舔得底朝天,吃飽喝足,它心滿意足地蹲坐著打理自己的毛發。我靜靜地望著它,心生歡喜。
貓果然是一種自戀的物種。
我抱起它摸了摸它的頭然后又放下,準備回屋睡覺。不知何時它也跟了進來,跳到了床邊我用來放衣服的空椅子上,它用舌頭仔細而又認真地舔舐著它的四個腳掌。它在給自己洗腳呢。
好一只貓啊,可愛極了。
我在被窩里探出頭望著它,它也望了望我輕喵了兩聲,躍到了我的被蓋上,用四肢抓了抓被,蜷縮成一團,呼嚕聲隨即而起。
我感覺莫名的舒適與溫暖,安然而眠。這是一種幸福。
早晨醒來時,發現貓不見了,被窩上凹陷的形狀卻依舊還在。我問母親有沒有看見貓,母親說沒看見。顯然,貓已不知所蹤。
母親又說,那本來就是別人家的貓,再說貓很難養熟的,它跑了。
我一整天都非常失落,怏怏不樂。我那么喜歡它,它怎么就跑了呢。
當天晚上正準備入睡時,忽聽外面一陣清晰的貓叫聲,并且還伴隨有一絲絲刮木板的聲音。是貓,我一激動。翻身而起打開門,黑貓一躍而進,在燈光的照耀下,它通體烏亮的一襲被反射的雪亮雪亮。
好吧,以后我就你叫小白。
小白依舊圍著我轉圈撒嬌,我依舊去給它到廚柜找吃的。它依舊睡在我的被蓋上,我也依舊睡得心安。失而復得,我是如此的歡欣。
每天早晨小白都會不知所蹤,晚上卻又會如約般而來。如此默契,像約會一般,當然,那時的我還不知道約會為何物。
我只是知道自己發自內心地熱愛這只貓,熱愛小白。
幸福是什么呢,我想這也是一種幸福吧。
一個禮拜后,小白再也沒出現過。
兩個禮拜,它還是沒出現。
我想我已經徹底失去小白了。
母親說,那是別人家的貓,貓很難養熟的,不如狗。
我對母親說,它可能是來的晚了,而我已經熟睡,所以聽不到它的叫聲,以為我不要它,于是它就失望地離開了。
我還說我要在門邊屋角處鑿一個洞,這樣它可以直接進來。
母親不理我,忙活去了。
我從工具箱里找來錘子和一根短鋼釬,叮叮當地鑿起了墻磚。
母親聽見了聲音,走了過來用手撥開了我的手臂說,你是不是傻啊,你個傻兒子,懶得理你。她又走開了。我停住了,把工具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
多么天真而又無邪的少年啊。
我很難過,一點都不開心,失去了一只心愛的貓,也許我從此以后再也不會遇到如此熱愛的貓了。我覺得我是世上最不開心,最不幸的人。
領居二大爺說,走了好啊,黑貓通靈,能帶來災禍,是不祥之物。
爺爺說,黑貓通靈,能驅邪避禍,可以鎮宅。
莫衷一是,不得而知。對我來說,這些都與我無關,它只是一只貓而已,我熱愛的一只黑貓,我熱愛的小白。僅此而已。
我覺得我的了相思病,對一只貓的思念。
上課時我會時不時的走神,想起黑貓小白,動情時竟然會為此落淚。同桌見了好奇,打趣問我好端端的怎么流老鼠尿了呢。我毫不掩飾地對他和盤托出。同桌一拍桌子,這是我們村那誰家的黑貓啊,前段時間他們家有老人過世時,那黑貓突然不見了,一直沒找到,后來過了七八天,它又自己回來了,而且比之前還胖了呢,沒想到跑到你家去了。哈哈哈,太好笑了。同桌說完哈哈大笑。
聽完他的述說,我心中的抑郁一掃而空,頓時如午后陽光照耀般舒暢。
我拍了拍他肩膀說是真的嗎。他堅定而干脆地回答說是真的,就是我說的那只貓。哦,原來他回自己家了,我抿嘴一笑。
媽,你說的不對,誰說貓不易養熟。
黑貓小白,恐早已不在人世。現在每每看見貓時,我都會時不時地想起邂逅的那只貓。
黑貓通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