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被人認(rèn)真喜歡過的女孩,我什么都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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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巧巧被父母送到爺爺?shù)拇ㄎ骼霞?,托關(guān)系進(jìn)了一個優(yōu)生班讀初一,成績不好,被安排在角落。一切都很陌生,陌生的環(huán)境、老師、同學(xué),包括每天來回走的路,她都記不住......所以開始都是爺爺接送。前兩次在回家途中,巧巧總感覺有人尾隨其后,她讀的是一個彝族中學(xué),周圍環(huán)境動蕩混亂,她想,完了完了,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爺爺曾是老干部,退休后每天仍然很忙。她告訴爺爺自己已經(jīng)認(rèn)路,不用再接送,說完還很為自己裝模作樣地展示她的體貼懂事而得意,沒想到...爺爺竟然說:“好!”

第一次放學(xué)獨(dú)自回家,巧巧還在學(xué)校門口回想要在哪里拐彎,要拐多少個彎才能到家時,看到經(jīng)常跟蹤自己的張楝亦同學(xué),竟先她一步的走了,走得竟然好像還是和自己相同的路,于是這次換成她尾隨其后。然后!竟然!發(fā)現(xiàn)!他之前并沒有跟蹤她,人家只是回家而已......而且他已經(jīng)到家了。

巧巧還站在路口不知接下來要怎么走,想問路,可是向陌生人問自己的家在哪,她感覺這樣有點不大對勁......暮色四合,狗吠不止,至今她都記得張楝亦家的那只大狗一副不把她咬走,誓不罷休的兇相。張楝亦被狗吵得不耐煩,出來看了她一眼,說:“你家從下個路口直走左拐就到了?!痹谇汕墒裁炊歼€沒問的時候,他丟下這句話就進(jìn)去了。

往后每天放學(xué),她像小跟班一樣跟在張楝亦后面。那條路有數(shù)不盡的轉(zhuǎn)彎,路兩邊是成排的大樹,太陽在樹木的頭頂上發(fā)著光,也照在張楝亦的身上。那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見到男孩子穿白體恤,覺得他整個人都閃閃發(fā)光,都說充了黃鉆是貴族,那時她覺得張楝亦就好黃鉆好貴族!為了能每天踩著他的影子,跟著他的腳步回家,她也是煞費(fèi)苦心。

張楝亦是英語課代表,經(jīng)常替英語老師對學(xué)生進(jìn)行聽寫測試,還要修改作業(yè)。他在講臺上念:next,question ...

同學(xué)們紛紛奮筆疾書,巧巧卻兩眼發(fā)直。張楝亦說:“你快寫啊,你完不成任務(wù),我也回不了家?!?/p>

“我不會......”

他沒有罵她笨蛋,大概是不想浪費(fèi)時間,直接抓起本子,幫她寫作業(yè)。然后他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去?”

巧巧瘋狂點頭:“想??!”

“那你快點幫我改做作業(yè),改完了,我們趕緊回去?!?/p>

那時巧巧覺得好幸福??珊镁安婚L,這么黃鉆的男生,怎么能每天走路回家呢?

她發(fā)現(xiàn)他有車了!

一輛暫新的自行車!

巧巧雖然早已認(rèn)得回家的路,可是不能和他一起走,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迷途的小羊。她問張楝亦:“你能不能一、三、五騎自行車,二、四、六不騎呀?”

“不行?!?/p>

就在巧巧每天失落地看著張楝亦像追風(fēng)少年一樣,騎著新車穿過時,事情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jī)。

川西的夏日,炎熱難耐。粘滯的潮悶過后,往往是一場大雨,那年的雨水特別多。巧巧發(fā)現(xiàn)張楝亦總不帶傘。

他有車,我有傘,于是......

她舉著傘,在后面邊追邊喊:“我給你撐傘,你載我回去啊!”

她在自行車后座上,覺得夏天的傍晚溫柔又有活力。雨已漸停,有同學(xué)嬉鬧,有蛙聲蟲鳴,裙子拍打在腿上,空氣里混合著塵土和青草的腥味。因為張楝亦的存在,這一切都變得尤為美妙。

初二,巧巧的座位被安排在張楝亦后面。面對這個成績又好、長得又帥,又很有錢的黃鉆男生,她小心思不斷,根本無心學(xué)習(xí)。其他女生向張楝亦問題,他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事實上,他對任何人都是如此。一想到自己卻能讓他生氣,而且不時地還能讓他罵自己兩句笨蛋,哎呀,我還是蠻有能耐的,他是不是喜歡我?嗯,很有可能,我覺得他肯定是喜歡我的。

午休的鈴聲乘著夏日的炎熱涌進(jìn)教室,張楝亦中午有打籃球的習(xí)慣,每到午睡時間,他都是一身的淋漓大汗。待他睡著,巧巧悄悄跑到前排,拿起書本給他扇風(fēng),扇了整個夏天。教室里沒有空調(diào),別的同學(xué)都抱怨熱得睡不著,他跟人講:“不會啊,我覺得有涼風(fēng)吹進(jìn)來,挺舒服的?!?/p>

“是的,你都打呼了。”巧巧一邊調(diào)侃,一邊暗里囑咐同學(xué)們千萬不要告訴他。而她為了得到他更多的注意,硬是讓自己從一個學(xué)渣倒數(shù)的水平,把成績提高到了年級第二,張楝亦第三。終于讓目中無人的張楝亦多看自己兩眼,偶爾閑聊,他問:“你知道李寧嗎?”

“嗯?是卡車的牌子嗎?”

為此他爆笑了一個下午。巧巧也搞不懂自己為什么會覺得李寧是卡車…

臨近期末,巧巧要去廣東和媽媽一起生活,家人只是告知她,并不是讓她選擇。期末成績出來那天,她讓張楝亦在學(xué)校的一顆大樹下等她。見面時,她用一口正宗的四川話對張楝亦說:“窩稀飯泥(我喜歡你)。”

選在大樹下表白,是得力于它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地勢,除非他從墻上越過去,前面的唯一出路由巧巧攔著,他不給出交代,休想走掉。張楝亦一臉無辜驚恐的樣子:“泥不妖嘿窩(你不要黑我)!”說完便像小猴子一樣竄到樹上,從一個離地面很高的地方跳了下去。有同學(xué)后來告訴巧巧,那天在學(xué)校門口看見了她的追風(fēng)少年,他真的像風(fēng)一樣逃走了。

巧巧也走了,去廣東讀初三,沒告訴他。出發(fā)的那天,村莊還沒亮,巧巧突然覺得,人們遇到任何事情都以離開作為最后的解決。父母、張楝亦、自己,都是如此。她心里難過,但也沒哭。

思念、喜歡、等待、悲傷,這些感受哪怕有這樣的兩個字可以說出來,但還是抽象的,可不經(jīng)意間,它們會靜默地依附在什么上——大概是音樂、氣味、顏色、味道,然后就悄悄可感地存在于我們的生活里了。曾和張楝亦一人一只耳機(jī)聽著 MP3 里的許嵩,偶爾在廣州街頭,那些熟悉旋律毫無防備地灌入耳中,有時會淡淡一笑,有時會剎那間滾出熱淚。

雖為轉(zhuǎn)學(xué)生,但巧巧的課業(yè)一直完成地很順利,得益于此前在四川讀書時陳老師的關(guān)照。這次放假,她特意回四川去看望她。下了火車,買了煙酒果品,再次踏足闊別近一年的校園,并沒有太大變化,那顆大樹仍然長在那里,有種嘲弄般的冷靜,她趕緊轉(zhuǎn)過頭,遠(yuǎn)遠(yuǎn)看見操場上有人在打籃球。

陳老師依然對巧巧掛記在心,一定要留她吃飯。從老師家出來時,天已擦黑,低垂的夜幕下,居民樓里次第亮起燈火。不遠(yuǎn)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抱著籃球,向她走近。是張楝亦。

巧巧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他:“你怎么會在這里?”

張楝亦說:“剛才打球,看見有個人像你,我就在外面等了一會兒?!?/p>

可不是一會兒,是兩個多小時。出了學(xué)校,他陪著巧巧去找酒店。天空暗藍(lán),心斗刺眼地明亮,他們沒講太多話,巧巧感覺情愫在暮色中蔓延滋長。辦好入住,張楝亦問了她回廣州的時間,便獨(dú)自離開了。

張楝亦來火車站送行,說著無關(guān)痛癢的廢話,沒有半點曖昧言語。少年時代的我們,除了愛情,什么都無法把控。他忽然靠近,給巧巧一個擁抱。又是夏天,天很熱,他的擁抱讓她更熱,感覺心突然脹大了,擠得她透不過氣來。火車站里仿佛出現(xiàn)了以前放學(xué)回家路上才能聽到的蟬鳴,叫了一夏天的聲音,像耳鳴一樣。那些與他朝夕相處的所有回憶都回來了,不是一件一件的來,統(tǒng)統(tǒng)一齊來。她靠在他胸前,火車站的所有聲潮都被關(guān)在世界之外。

在廣州的家里,巧巧包攬了所有的家務(wù),瞟一眼曬衣服的繩子,還有窗明幾凈的房間和陳設(shè),明顯能感覺到一個成年男性的缺席,這種空洞嗡嗡的回響在那狹窄的小套間里。從高中起,她就開始同時打兩份工,自己掙生活費(fèi)。

巧巧和張楝亦通電話很頻繁,兼職時被人欺負(fù),學(xué)習(xí)中遇到了困難,自己新交了哪些朋友,她都會和他分享。不知是運(yùn)氣好,還是運(yùn)氣差,巧巧身邊的女朋友,都一個比一個漂亮。張楝亦看了她發(fā)的照片說:“我發(fā)現(xiàn)你的朋友都長得風(fēng)情萬種的,唯獨(dú)你長得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好吉利哦。”巧巧不說話,都是默默把 Google 搜索“砍人要判幾年?”的截圖發(fā)給他。

當(dāng)然還有那些說不完的重復(fù)情話,好像除了沒有拉手、沒有接吻、沒有睡過,也算是男女朋友了。

高一的圣誕節(jié)前,張楝亦說要去廣州陪她過圣誕。

去接他的那天,一遇到玻璃門窗,巧巧都會下意識地擼順被風(fēng)吹成中分的齊劉海。連衣裙和鞋子都是提前買好的,耳墜和項鏈也是精心搭配過的,盡管一周前她就開始準(zhǔn)備,可在接機(jī)的路上,還是心神不寧。巧巧平時看了不少晉江文學(xué)和霸道總裁文,這會兒總?cè)滩蛔∫耄骸熬频攴块g里是不是只有一張床?那晚上會不會發(fā)生些什么呢?哎,內(nèi)衣是不是要穿得保守一點?”

結(jié)果,到了晚上,張楝亦在酒店打了一夜的游戲,而巧巧也在緊張兮兮地胡思亂想中睡著了。

第二晚,他依然打了一夜的游戲......

“是覺得我不夠漂亮所以不跟我睡覺嗎?”巧巧覺得屈辱,但又不可辯駁,她只好一直不說話。

兩人一起去吃川菜,服務(wù)生過來介紹完本店特色后便在一旁等待客人點菜。而巧巧和張楝亦一直互相看著,誰都不說話。雙方僵持不下,張楝亦只得對一臉懵逼的服務(wù)生說:“你覺得我女朋友漂亮嗎?”

服務(wù)生說:“很漂亮啊!”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她,可以點菜了,她男朋友要餓死了。”

巧巧沒忍住,只好笑完作罷。

異地戀最痛苦的地方在于,對方說想抱抱你時,圍繞著彼此的是不同城市的空氣,于是思念更深。而說“我沒事”時,也無法得知對方是不是正流著眼淚,所以電話更多,時間更長。話費(fèi)成了最貴的耳鬢廝磨。張楝亦家境很好,但巧巧從不肯接受他的錢。他就經(jīng)常去網(wǎng)吧打 CS ,然后用賣號掙來的錢給她充話費(fèi)。即便如此,她心底也總感不安。

巧巧一心撲在談戀愛上,還要打工,到高二時,學(xué)業(yè)基本荒廢。有時她甚至?xí)肴绻疾簧洗髮W(xué),自己就去成都照顧他。而張楝亦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優(yōu)等生,他的世界里有越來越多的可能,而自己的世界里,卻只有他。

除了很多“我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之外,巧巧經(jīng)常半開玩笑地問張楝亦:

“你愛不愛我?”

“回答慢了一秒,是不是不愛我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傻?”

“哼,混蛋,我就知道你不愛我了?!?/p>

“分手!”

張楝亦的情話往往比較理性,他說:

“我就是 4,你就是 2,我除了你,還是你。

我就是 9,你就 3,我除了你,還是你。

我就是 16 ,你就是 4 ,我除了你,還是你?!?/p>

就這樣一直說到她笑起來為止。語言在揭示的同時也在遮蔽,張楝亦能感受到她的不自信,所以對那些小女生的無腦舉動,他從沒真正在意過。

巧巧覺得自己是他金光大道的坦途中一道可有可無的風(fēng)景。張楝亦希望她能成為與自己旗鼓相當(dāng)?shù)呐骸安皇菍W(xué)習(xí)成績上的旗鼓相當(dāng),物理課上學(xué)過,兩個溫度不同的物體在一起,溫度高的會傳熱給溫度低的,直到兩個物體等溫,傳熱才會停止。我不會停止向你傳遞熱度,但我更希望你能借由我的溫度,讓你變得更喜歡你自己。

張楝亦身邊向來彩蝶飛舞,他的家境、外形氣質(zhì),總令巧巧產(chǎn)生一種他不屬于自己的沮喪,而他的一句話,又能令她感受到被接納、被需要的踏實之感。

彈吉他、寫歌、跳舞,巧巧都很努力地去鉆研,為了縮短兩人的差距,她盡量朝著不同的方向去試探。張楝亦說:“你好好學(xué)習(xí)英語,以后帶你出國?!?/p>

巧巧說:“我沒有錢?!?/p>

“那我先帶你走遍中國吧。”

然而,他還沒等巧巧掙夠錢走遍中國,自己卻先出國了。巧巧在打工的途中,接到了張楝亦的電話:“我要去美國了?!?/p>

(下)

巧巧從公車上下來,距離自己打工的酒吧還要步行十多分鐘。她背著吉他沒走多久便開始下雨,風(fēng)刮得著急,雨點剛落下就是大雨,所以走到酒吧時,她的長裙幾乎全濕,薄衫下的身體滲透涼意。她在這里唱了一個夏天的歌,今天沒什么人,只有四五個客人。她彈唱了一首為張楝亦寫的歌,盡管他還沒聽過。

一個穿著黑色背心,戴著大金鏈子,體態(tài)臃腫的男人要向巧巧敬酒。她說:“我只唱歌。不陪酒?!?/p>

真正來酒吧聽歌的人很少,基本都是來買醉,巧巧常被人誤當(dāng)成陪酒女郎,還有男人只要一來店里就霸住她聊天,甚至趁機(jī)摸個手什么的,她不勝其煩,卻也無法擺脫。她想只要能掙夠去美國的錢,咽下的苦,都會變成甜的。

金鏈男說:“你們老板都要給我面子,你不喝你就別想走?!?/p>

看著對方一臉兇相,巧巧說:“行,我喝,我唱歌的錢老板給,那我喝酒的錢…”

他從錢包里拿出一疊百元票子:“一杯一百。喝吧!”

巧巧沒想到他真的掏錢,心里不想喝,但他已經(jīng)把酒倒上了。酒非常烈,帶著一股強(qiáng)烈的煙熏味,嗆得她直咳嗽。金鏈男一副訕笑嘲弄的樣子,丟出一百塊,巧巧拿過來攥在手里。他又滿上了第二杯,巧巧喝完,他繼續(xù)給錢。巧巧明明心慌,卻要一副“姑娘我就是不怕你”的氣勢,一直喝到第三杯,直到吧臺小哥讓她過去繼續(xù)唱歌,她把錢裝進(jìn)口袋,說了句“謝謝老板”起身要走。金鏈男邊在她眼前晃著剩下的那疊錢,邊說“我等你下班”,而巧巧只看到他神情淫蕩的皮肉抽動出猥瑣的笑時,露出的一嘴黃牙和滿臉的油汗。

巧巧唱完歌,去洗手間開始嘔吐,然后從后門溜回了學(xué)校。她再沒去過這家酒吧。

回到宿舍已經(jīng)凌晨兩點。她洗完澡,擦凈身體,因為怕吵醒舍友,不敢吹頭發(fā),只能等到凌晨三四點鐘頭發(fā)干了再睡,而兩個小時后還要再爬起來去上早課??伤匀挥X得夜太長,每一個夜晚。她拿起床頭的書來看,心里卻是無法消解的憂悶。

張楝亦去美國已近兩年,毫無疑問,巧巧也要去美國,去找他。大一時,報了英語專業(yè),留意赴美帶薪實習(xí)的機(jī)會,活動費(fèi)用要一萬多,巧巧開始同時打三份工,接很多演出。最難過的時候,唱歌唱啞了嗓子,但不想花錢買藥,于是晚上就選擇一些類似陳奕迅的很低沉的歌來唱。即使來了例假,很痛,仍會為了三百塊的酬勞接商演,去跳舞。因為除了活動費(fèi),還要掙夠在美國的生活費(fèi),而這些都需她自食其力,爸媽不會幫忙。在這兩年里,巧巧獨(dú)自行走得踉踉蹌蹌,卻從未想過要停下來。

還未告訴張楝亦自己要去美國的計劃,便聽說他通過比錄取分?jǐn)?shù)低一百分的華僑身份,回國去了清華大學(xué)。

那年在趕去兼職的途中接到張楝亦的電話,他突然說自己要去美國。她不信。他說,晚上九點半的飛機(jī),在這之后,這個號碼就不用了。

不信,簽證護(hù)照都沒辦,她不信。他說,他有綠卡。

她不信。好像只要自己不信,事情就不會改變一樣。當(dāng)巧巧在九點二十分給他打電話時,已經(jīng)無法再接通。直到三個月后,張楝亦主動聯(lián)系了她。

巧巧后來才知道,張楝亦的家族生計都在美國。他在那邊逐漸開始了新的生活,一個嶄新的世界,兩人生活交叉的地帶越來越少。張楝亦在她眼里還是那個發(fā)著光,且越來越閃耀的男生,可自己是不是越來越跟不上他的腳步了呢?

自卑的種子像是住在巧巧心里,只要心臟跳動,它就會生長。她為此不痛快,又忍著不去提及自己的困擾。兩人爭吵、賭氣,聯(lián)系也不再頻繁。漸漸的,巧巧不知道自己是否還適合參與他的生活,哪怕只是發(fā)表評論。

早晨醒來,巧巧習(xí)慣性發(fā)呆,對著手機(jī)里張楝亦回國的消息茫然思考了一會兒,試圖找到某個詞匯,能恰當(dāng)?shù)孛约汉退年P(guān)系,但是她失敗了。這是一個兩手空空的早晨,她一片混沌,不知是應(yīng)該趕上去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是應(yīng)該拉開距離。而當(dāng)她打開初中的同學(xué)群時,這樣一個消息幫她做了決定:張楝亦有一個在北影讀書的女朋友。

他為什么不告訴我?巧巧的氣惱消散之后,竟然覺得可以理解他。

他怕我自卑吧,他當(dāng)然有權(quán)利交新的女朋友。北影的女朋友,應(yīng)該很漂亮吧,應(yīng)該配得上他。而自己,除了愛,還能給他什么呢?

大約在一年前,張楝亦從美國回成都辦國際駕照,時間很緊,巧巧得知后,立刻從廣州趕回成都。近兩年不見,兩人都長高了許多,眼前的他,更帥更好看。彼此都激動地相互囑問,像是見證了對方的成長,那是巧巧第一次見張楝亦穿白襯衫,白得耀眼。巨大的欣喜里,巧巧甚至覺得,他對自己,倒像是老友重逢的喜悅更多一些。她知道眼前的男孩不是簡單的從白 T 恤換成了白襯衫,他奪目的光彩只會顯得自己更加黯淡。那時,張楝亦還不知道自己要回國,而巧巧,也不知道是否會去讀大學(xué)。

其實,巧巧心里一直隱隱覺得自己和他不會有未來,哪怕是在雙方愛得如膠似漆的時候。這次的匆匆會面,更加讓她意識到自己和張楝亦之間的距離遙遠(yuǎn)到無從跨越,以至于已看不清兩人曾深愛過的樣子。有什么是永恒的呢?她不知道,但巧巧打小從父母破碎的婚姻里就得知,反正愛情不是永恒的。我們沒有通關(guān)秘籍,沒有愛情寶典,即使練就了一身絕世神功,也不一定能斬獲愛情,用力給予,用心去愛,最后都變成走火入魔的自我傷害。對于愛情,我們又真正了解多少呢?在愛面前,沒有資歷可言,在愛的人面前,我們都是新手。

沒有雨的晴日周末,仿佛人人都出門。陽光照在樹木、樓房、人群的身上,巧巧狠狠地往臉上涂抹碧柔防曬霜,廣東的天氣神經(jīng)質(zhì)般的反復(fù)無常,時冷時熱,恨不能讓人一天之內(nèi)感受完春夏秋冬。心情不好時就會去曾和他一起到過的地方,坐在兩人曾坐過的椅子上看電影,去曾經(jīng)一起站立過的位置看噴泉。

以前張楝亦來廣州找她,他們一起去鼎湖山。門票很貴,巧巧不肯讓他買票。為了省錢,她和張楝亦早上五點出門,搭摩托車到山腳下,背包里裝著甘蔗、橘子、黃瓜,還有撲克牌,翻過還未開門的檢票口。九點多就已爬到山頂,再打打鬧鬧慢慢悠悠地下山。在山下吃紅糖豆腐花兒時,張楝亦突然湊上前,在她臉頰上印下柔軟的一吻。兩人坐著公交車回市區(qū)午休,醒了便去看電影、逛街,晚上沿著小吃街,一個一個續(xù)著攤?cè)コ浴?/p>

同為四川人,巧巧和張楝亦專挑有辣椒的東西吃,吃完后空氣像長了尖銳的角,在一呼一吸間胸腔里一陣麻酥酥的刺痛,張楝亦說:“我們跑起來,讓風(fēng)灌進(jìn)喉嚨里,可以止辣。”他們牽起對方的手,在夜市的人群中穿梭。只是剛走了一半,看著彼此辣出的眼淚,便再次激起一輪狂笑。兩個人就這樣拉著對方的手,在笑聲中搖晃。循規(guī)蹈矩、流水賬般的戀愛日常,卻是她和張楝亦再也無法復(fù)制的幸福。

天氣驟冷。一夜之間北風(fēng)夾雜著小雨不停歇地侵襲整個城市,廣州很少能遇到這種寒冷的陰雨天。巧巧在順德的一家清吧唱歌,凌晨下班,出門時打了個哆嗦,門口一對情侶在等出租,女孩跳到男孩背上:“我沉不沉?”男孩說:“整個世界都背在身上,你說沉不沉?”張楝亦從不肯在人前秀半點恩愛,他說珍貴的情感不是拿來展覽的,巧巧氣得要刪除兩人的合影,又被他趕緊攔了下來。

夜幕漆黑孤清,沒有星光,只有瀝瀝的雨,巧巧在站臺等夜班公交。他再好,也都不再屬于自己。也喜歡過其他男生,可保質(zhì)期大都不到一個月,那些情話,去掉名字,統(tǒng)統(tǒng)都能換成張楝亦。只有心中沉浮的巫山云雨,放不下,丟不掉。

每天上課、打工,日子有一種無以為繼的空洞。她沒有主動聯(lián)系張楝亦,他也沒有聯(lián)系巧巧,唯一的聯(lián)系僅限于從共同的朋友口中互探彼此的處境。兩人安靜地把對方存放于心,然后在各自的人生里經(jīng)營著屬于自己的聲色犬馬。

次日,巧巧收到了一個包裹,是一件很厚的大衣,寄件地址是清華大學(xué)。她鼻子一酸,真覺得他的出現(xiàn)就是來折磨自己的。以前吵架時她也總這么說,可張楝亦會說:“我的出現(xiàn)是為了提醒你,你既漂亮又聰明。”

這之后沒多久,聽說他又轉(zhuǎn)回美國的大學(xué),在清華讀的土木工程也換成了金融專業(yè)。

巧巧以前從不參加學(xué)校的任何活動,到了大二,她開始報了很多比賽,仍然接各種兼職。掙了錢就去旅行,曾經(jīng)和張楝亦約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沒有他,自己一個人也要去。為了治愈在生命中遭遇的傷痛,旅行難道不是一劑良藥嗎?

巧巧坐在一輛破舊的小巴上,從清水河出發(fā),去往川西高原。她塞著耳機(jī),在聽《You Are》,歌中正唱到:“If I fail to tell you everything you are,That I'm grateful and I'm happy?!贝巴猓芸吹綆字晃叟K的牦牛,有運(yùn)煤的貨車從泥路上軋過,窗玻璃上濺滿了泥點,巧巧透過泥點的間隙,看見外面荒蕪的塵土,她不知道,接下來的旅途帶給她的不是治愈,而是高反。

巧巧到達(dá)汶川后,高反的癥狀還沒完全消減。在她準(zhǔn)備回廣州時,接到了朋友余婧的電話,讓她來成都一起吃個飯。不是很想去,成都到處都留存著和張楝亦相關(guān)的回憶,她推辭說下次,告訴余婧自己還發(fā)著低燒??捎噫赫f,酒店都給她訂好了,到了先去酒店休息,并再三叮囑她一定要來。

到了成都,在酒店等待的巧巧以為是給她送藥的余婧到了,可打開門,出現(xiàn)在門外的竟然是張楝亦。

后來她才知道,張楝亦回成都是為了給未婚妻取定做的首飾嫁妝,他一再央求余婧,一定要見她。

沒有“好久不見”,沒有任何寒暄。張楝亦還是很好看啊,巧巧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張楝亦也沒說話,擰開水,把藥遞給她,便打開電視,坐在床尾看巴西奧運(yùn)的高爾夫決賽。

酒店在市中心,能看到整個府南河和城市的夜景,街道上的車輛正勻速無聲地駛過,房間濾掉了所有的喧囂,有一種昂貴的安靜。巧巧吃了藥,靠在床頭,又痛又惱:為什么要這樣相遇?我化妝的時候、打扮得很漂亮的時候為什么不相遇?為什么在自己一副心碎狼狽的模樣時是他來關(guān)照我?如果不能燦爛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我寧愿不見他。

想到這些便哭了起來,紙巾在另外一張床的床頭,她夠不到,鼻涕尷尬地流下來,最后只好縮進(jìn)被子里哭。張楝亦來到床邊,隔著被子抱她,巧巧把他推開,沖進(jìn)洗手間,趴在馬桶上把剛吃的藥全都吐了出來。為什么曾經(jīng)那么相愛,現(xiàn)在卻不能在一起?他現(xiàn)在有了很好的前程,而自己卻因為要打工沒辦法好好讀書,想到這些年惡夢一般的生活,吐完之后,巧巧繼續(xù)跪在地上,越哭越大聲。

張楝亦推門進(jìn)來:“怎么這么難過呢?”

巧巧說:“我沒有難過,只是感冒了,很難受?!?/p>

“那你為什么抱著馬桶哭?”

“我沒有抱著馬桶哭,你怎么知道我抱著馬桶哭?”

說完這句話,她才意識到,洗手間是玻璃墻。一想到自己剛才毫無顧忌哭嚎的狀態(tài),除了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鉆下去,更多的是沮喪,仿佛所有的安排時機(jī)環(huán)環(huán)相扣般的持續(xù)出錯,導(dǎo)致自己注定在他面前只是一只普通小鴨。張楝亦看她吐了,便要帶她去吃東西,可已夜深,草草吃了碗面,便載她回酒店。

張楝亦說:“你好好讀書吧。我要結(jié)婚了。”

巧巧說:“你騙我做什么,我們年紀(jì)都差不多,你怎么可能現(xiàn)在就結(jié)婚。”

他騰出一只手,從衣服里取出一只鐲子給她。巧巧認(rèn)得這種首飾,通常是藏家婆婆送給女兒或兒媳的。他說這次回國就是為了給未婚妻取定制的嫁妝,這個鐲子他讓工匠多打了一個,內(nèi)側(cè)刻著她的名字。巧巧覺得自己像一個被針扎過的球,曾經(jīng)鼓足的氣體通過經(jīng)年累月的漏氣,現(xiàn)在徹底坍塌。

張楝亦的未婚妻 shelly 是中美混血,是他爺爺戰(zhàn)友的孫女,他之前從未見過,婚姻由他媽媽一手安排,直到三個月前,才告訴他。張楝亦是長子,shelly 大他三歲,想盡快要孩子,而他以后也要管理爸爸在美國的公司,所以會盡快結(jié)婚。

說起這些,張楝亦盡可能地簡短交代,語氣平靜。巧巧理解,知道他在妥協(xié)??烧f是妥協(xié),也不過是步入了從很多年前就被安排好的生活,父母眼中的正軌。他的退讓,于己、于巧巧,都是一種苦楚。但他很少說起這些,巧巧追問,他也總是一笑帶過。很久以前,張楝亦說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他不能講的話,就讓她去看書,給她列書單,一個月三本,看完讓她告訴自己有何感觸。高三時,歷史老師問有沒有人看過《全球通史》和《人類群星閃耀時》,那是她高一時張楝亦就讓她看的書。她因此成了歷史課代表。她不懂的道理他不會再講,她無法承受的真相,他也不會說。他不愿讓她困擾,更怕她因為自己而受傷。

到了酒店門口,張楝亦說:

“下車吧?!?/p>

“不下?!?/p>

眼看就要擋住后面開過來的車,他只好開去地下停車場。

巧巧覺得一旦下了車,就什么都沒有了,雖無法避免,可這一刻,她只想耍無賴。她說:“我們這么久沒見,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大二了,你告訴我你要結(jié)婚?這些年,我看了那么多書,看完是什么感覺,看了很多好電影,它們哪里好看,我都還沒講給你聽,你還沒見過化妝后的我,你還沒看過我跳舞的樣子,你怎么能告訴我你要結(jié)婚!”

張楝亦只說:“我明早來接你去機(jī)場。”

“我不要!”

巧巧知道,這可能是最后一次見到張楝亦。她不要這樣,她坐在車?yán)?,一邊看著張楝亦,一邊一件一件脫掉自己的衣服。他說:“你不要犯傻。我不能給你什么,你也不要給我什么?!?/p>

巧巧一直在椅側(cè)摸索按鈕要把座椅放平,但未等到她找到,張楝亦已下車,硬是把她拖回酒店。到了房間門口,他沒進(jìn)去,離開前幫她把門扣上。隨著門“咔噠”一聲,一陣痛苦像潮水似的涌了進(jìn)來。那痛苦幾乎是嘩嘩地沖進(jìn)來,淹沒了這房間。

巧巧訂了七點的早班飛機(jī)。

清晨五點,她在大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在等她的張楝亦。他向巧巧走來,還穿著和昨晚一樣的細(xì)條紋襯衫,嘴邊長出通常在熬夜后會出現(xiàn)的青色胡子茬,神色自然地幫她把行李放到車上。

天還黑著,路燈散發(fā)出橘色的光,車子行駛在成都的高架橋上,車?yán)锓胖鴱垏鴺s的《最冷一天》。巧巧蜷縮在副駕駛,一直發(fā)抖,感覺他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命里,陪自己走過這一程,以后的路都要自己走了。

“唯愿在剩余光線面前,

留下兩眼為見你一面,

仍然能相擁才不怕驟變,

但怕思念?!?/p>

聽到此處,她滿臉淚痕,浸濕的長發(fā),散亂在胸前。

在機(jī)場車庫,張楝亦去拉巧巧的手,她迅速抽出,想到自己至今都沒有和他睡過:“你抓我的手算什么,有本事你抓我的胸啊!”隨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甲劃破了他右手的虎口。張楝亦只是想取下她手腕上的橡皮筋,幫她扎頭發(fā)。之后他拿了一張紙巾墊在腿上,給巧巧剪了指甲。

登機(jī)前,巧巧徒勞地重復(fù):“我真的很舍不得你?!?/p>

張楝亦幫她擦淚,說:“唱歌的人不要流淚?!?/p>

“你會想我嗎?你會不會也很舍不得我?”

他很認(rèn)真也很嚴(yán)肅地說:“走在這條路上,我什么都舍得,巧巧,你找到幸福的時候,就是我最幸福的時候?!?/p>

巧巧走出兩三米的距離,又折回抱著張楝亦哭:“我不走了,我重新買機(jī)票,讓我們再多呆一天,好不好?”她甚至想,四川經(jīng)常地震,為什么今天不震,為什么現(xiàn)在不震?哪怕刮一場龍卷風(fēng)也好啊,只要能讓機(jī)場出現(xiàn)混亂,打亂所有的?schedule,哪怕可以再多坐一個小時,我愿意拿一切去交換。

張楝亦是一個色厲內(nèi)荏的人,做事雷厲風(fēng)行,可此刻他竟全程微笑,表情像掛在臉上一樣,溫和地勸告她撫慰她。巧巧走到拐角,回頭看不到他,又邊哭邊跑著回去,發(fā)現(xiàn)他還站在那里,她說:“我做不到,我走不了?!彼桓以倏此难劬?,再看一眼,自己肯定就不走了,此刻除了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想要。

他說:“事不過三,再試一次吧。”

巧巧抬起頭看著張楝亦,他握住她的手指略略用力,用一種滿懷關(guān)切的眼神,深深地凝視著她,那種眼神,巧巧還是平生僅見,那種眼神她一生中只會看見這一次,當(dāng)時她就知道。

她意識到:不論自己怎么走,去往哪里,他都會在我身后,我是一個被人認(rèn)真喜歡過的女孩子,我什么都不害怕

巧巧松開張楝亦,發(fā)現(xiàn)他眼里有淚。她拖著書包一直跑,不敢再回頭,人們以為她即將誤機(jī),全都自發(fā)把路為她讓開。

飛機(jī)起飛時,巧巧覺得它帶走了“我”,也帶走了“我們”,這意味著,從此便只能一個人站在茫茫人群中,一個人活在這世上,自己說得每句話,做得每件事,都無法再說與他知道。

空姐問一直默默淌淚的巧巧怎么了。

“我喜歡的人要結(jié)婚了。”

“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不會傷心了?!?/p>

空姐倒了一杯熱水,讓一直發(fā)抖的她握在手里。

八月的廣州暑氣逼人,從枝葉間隙漏到樹下的破碎陽光,像是在乞討微風(fēng),月見草在太陽下閃著白光。整個世界都是如此:迷戀生活,迷戀命運(yùn)的枷鎖,在這種迷戀中活出痛苦和絕望。巧巧覺得頭暈,心里也亂,迎面一輛一輛的車開過來,街上行人很多,在烈日下匆匆走著,也不知道都忙些什么。

回到家,巧巧在包里發(fā)現(xiàn)一個信封,除了信,還有一張銀行卡。

“這不是我爸媽的錢,是我在北京讀書時開滴滴為你存下來的錢,還有我的獎學(xué)金,終于想辦法讓你收下了,”他說,“照顧好自己。”

一直以來自己所受的那些委屈,他都知道。歷經(jīng)過聚散離合,也曾移情他者,可即便在無法相伴的一千多個日夜里散落在地球兩端,仍能感知對方的心,體恤對方的處境,盡己所能地去做些什么,這種情感難道不是愛么?如果早知道我們之間只有這九年的時間,即使無法永恒,心會再痛一百倍,可如果時光能倒回,我也愿意再愛你一次。只不過,下一次我會抱你抱得再用力一點,“我愛你”說得再多一些。

曾以為張楝亦帶走了自己的心,以后便只能茍延殘喘,可如今她知道,他早已幫她鑄就了一顆更好的心,讓她從“想要成為配得上他的人”,變成“我好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讓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值得別人為我改變。這種力量像一雙手從背后拉住她,貼近她的身體,讓她毫發(fā)無傷地走過整個世界。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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