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七月的最后一天,城市的上空依舊漂浮著火爐蓋般的云朵,整個世界仿佛都被溫度扭曲著,充滿著迷幻、焦躁,還有不安。
電腦屏幕里閃過某個教師旅游失蹤的消息,劉偉的目光只是停留了一秒,隨后移動鼠標過濾掉一條條新聞,隨著他的眼里露出的一絲絲疲倦,終于他蓋上屏幕,仰在椅后。閉上眼睛不過數秒的工夫,鬧鐘便響起了滴滴的聲音。
他打開窗簾,望著外面,黑夜,又降臨了。
匆匆起身間,無意碰倒了什么東西,撿起來才發現是一個相框,里面裝著一個少年,手里捧著一個什么東西,露出兩排牙齒十分高興的樣子。他瞥了一眼,打開抽屜露出一條隙縫,便將相框塞了進去。
他倦懶地走到衣架前,穿戴好一切之后,才來到門前。猶豫了一下,他回過頭,望著幽黑的房間,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走出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道彩虹般的霓虹燈。
流竄在人潮中,過了許久,才在一間酒吧前停了下來。
“酒保,老規矩?!眲プ哌M酒吧打了聲招呼,比劃著兩根手指。
酒保只望了他一眼,十分熟練地給他開了兩瓶酒。
剛喝了兩杯,他便開始打電話,每接過一個電話,他便喝一杯,不知不覺,酒保已經為他多開了四五瓶酒。
“靠!”接完一個電話,他開始罵了起來,生氣之下竟一飲而盡眼前的又一瓶。
“酒保,再來一瓶啊!”他的眼睛有些發昏,把手機重重地丟在桌面上。酒保默默開了一瓶酒,望了一眼桌上的那部手機,早已經傷痕累累,殼套像老照片一樣發黃,還散發著一股陳舊的酒精味。
突然,那手機被劉偉扔飛了出去。看上去他怒火中燒著,嘴里咬著不清的臟話。
“又是誰惹你生氣了?”酒保不禁笑道。
“沒事,就是一些業務上的事,常有的!”劉偉又多灌了幾杯,才冷靜下來,疲憊地走過去撿起手機,放回到桌面上,那上面,又多了一道傷痕。
酒保望著桌上圍成一圈的酒瓶子,心里明白高潮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就是一些余興節目了。
“酒保,今天有什么新鮮事?”劉偉半垂著眼皮,盯著酒保問。
“最近還真有一件詭異的事情?!本票B冻錾衩氐谋砬?,輕聲說道,“這里客人有很多都是開車的,據他們說,在很晚的時候,會看見一個奇怪的男孩?!?/p>
“奇怪的男孩?”
“是啊,而且手上拿著一個黑黑的盒子,站在路邊,好像在等著什么?!?/p>
“呵,這有什么詭異的?!眲ゲ恍嫉匦α诵?,抬手看了看手表,從袋里掏出一張紙幣放在酒保面前,便拿起外衣走了出去。
剛走出去,便被外面的冷風吹得打了個激靈,四周的路人因為他一身的酒氣,全都避而遠之。他倒是絲毫不在意,只是兩眼直直盯著前方,走到一個巷子口,他停住了。
周圍的行人越來越少,他走進的巷子越來越深,風也越來越冷,他的眼淚,不知不覺落了下來。不知道為什么哭,只是想哭,哭的是什么,可能是這一切吧。
他抬起頭,不知什么時候,眼前站著一個小男孩,手里捧著一個盒子。
他愣住了,那張臉,是如此的熟悉,稚嫩的面龐,直盯盯地望著他。
“你……在等我嗎?盒子里是什么?”
男孩沒有說話,只是伸直了手臂,將盒子捧在他面前。
他猶豫了一下,將盒子放在手心里,并不是很重,但木質卻透出一股發舊的味道。打開盒子的一剎那,一道光突然從盒子里綻放出來,令他不得不瞇起眼,卻完全呆住了。
男孩將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沖他笑道:“這道光的名字,叫‘希望’?!?/p>
那笑容,卻也是如此熟悉,他這才想起來,這張臉,不就是年少的自己,那笑容,不就是自己的笑容嗎?
“你來這里做什么?”他張了張嘴,問道。
男孩望著他,說道:“你有一個東西,落下了。”
男孩將一個相框放在了他的眼前,透著光,他這才看清了。
那里面裝著一個少年,綻放著純潔的笑容,透著天真的模樣,手里捧著一個盒子,身旁,勾肩站著一個個差不多大的孩子,眼里,全部都閃著光。
“這是……小楓,那……那是小麗,哦,還有阿文……”他的臉上也漸漸露出了一點點的笑容,猛然間抬起頭,卻發現,那一張張臉,都在自己眼前。他們伸出手握在一起,臉上帶著笑顏,那道光,此刻顯得是如此的柔和。
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刻,莫過于在黑暗中看見那道名為“希望”的光。他躺在那兒,緩緩閉上了眼,只是往往那,都是生命結束的時刻。他身體的溫度,也隨著那道光,一點點遠去。
二零一七年八月的第一天,屏幕里又多了一條某個男子因酒精中毒而猝死的新聞,我望著自己電腦屏幕里正在編輯的文字,呆了片刻,按下刪除鍵一點點去掉已經寫好的新聞。只是寫道:那個男子,因那美麗而漫長的黑夜,任他醉倒在了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