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我想養(yǎng)狗的直接原因，其實非常幼稚。
小時候我姥姥家養(yǎng)了一只獅子狗，叫球球，我非常喜歡，每到假期回老家，我都喜歡跟它一起玩，可惜球球是只極其忠誠的狗，只聽我姥姥姥爺?shù)脑?，對于我這種一年回家兩次的“假主人”只在每次初相見時充滿客套的熱情。我很羨慕我姥姥走到哪都有球球跟著，所以很希望有一只可以這樣跟隨自己的小狗。這個愿望在初中畢業(yè)后實現(xiàn)了——踏雪，是我考上重點高中的禮物。
我特意翻了以前的日記，初次和你見面是2004年8月5日，在奶奶家老房子的西屋。二姑家的狗剛下了一窩小狗，表姐選了最活潑的一只，用個塑料袋裝著，放在車筐里，一路騎車把你帶到我身邊。那時你還有一天才滿月，只有我手掌這么大，軟軟地趴在我手里，眼神里是好奇和一點點害怕。踏雪不是我給你起的名字，而是你媽媽之前的主人起的，你們兄弟姐妹四個都是這樣的黑身子白爪子，所以起名叫踏雪一二三四號，你就是踏雪四號。
那時家里還沒有買車，為了把你帶回家，我自己在老家多待了4天，搭一個叔叔的車。在姥姥家等待時，姥姥經(jīng)常把你抓著輕輕推向球球，說找你大爺去！你就真的向球球爬去。而球球就會驚恐地跳開。當時姥爺還養(yǎng)了一只會說話的鷯哥，在這四天里竟然學(xué)會了叫你的名字，和我彈舌逗你的聲音。
回家那天，我把報紙鋪在一個鞋盒里，把你放在里面，全程抱在腿上。大部分時間你都在睡覺，醒了要么就喝點水，要么就把報紙尿濕。中午吃飯的時候我把你放在了車里，天窗開了一點縫，怕你跑出來把叔叔的車子弄臟，我又在盒子外面套了一個袋子，留著一個小口?，F(xiàn)在想想，把你自己留在盛夏正午的車里我簡直就是白癡。幸好我吃飯的時候一直惦記你，飛速吃完去車里看你，一開車門看見你強撐著坐在車后排的地上，虛弱地吐著薄薄的紅色舌頭，不知道小小的你是怎么掙脫袋子爬出來的，這十幾分鐘對你來說一定非常難熬。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還很后怕又自責，如果我晚來一會，也許在相遇之初我就失去你了。
傍晚時到了家，那時我也不知道什么養(yǎng)狗的科學(xué)方法，網(wǎng)絡(luò)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發(fā)達。家里甚至沒有準備你的食盆水碗，我就找了兩個一次性水杯，一個放水，一個放了嚼爛的蛋炒飯，這就是你到家后第一頓飯。你倒一點不挑食，吃得肚子滾圓。第二天我們?nèi)コ薪o你買了藍色的食盆水碗和小墊子。
初到家的幾天，你還不太適應(yīng)，總是在半夜醒來哼哼唧唧。我就爬起來給你喂點東西喂點水，然后陪你玩一會直到你再次睡著。那幾天這么辛苦地陪伴你度過漫漫長夜，結(jié)果一個星期之后我去軍訓(xùn)，十天后回來你這貨竟然不認識我了！可太氣人了啊小白眼狼。
最初老爸怕你把屋子弄亂，讓你住在平臺上，并找人做了一個紅頂?shù)男∧疚荨Ｄ憧偸窍脒M屋，聽到聲音就會在平臺的門口哼唧，有時候我躡手躡腳想看看你在干什么，總看到你在門口默默等待。
時間長了你用賣萌征服了老爸，成功長期和我們?nèi)胱∥輧?nèi)，但你卻又適應(yīng)了平臺的生活，偶爾把你單獨放在平臺也不再一直要求進屋了。這時再去看你時你會在陽光里賴皮地趴著，或者自己捉蒼蠅玩……這個惡趣味是我非常不能理解的，你卻樂此不疲。找到目標后會裝著不在意左顧右盼，然后等蒼蠅“放松警惕”之后猛地撲上去，甚至還曾經(jīng)用此方式撲到一只麻雀，被我說了一頓。這個詭計也被用在和我一起玩球上，你多次搶球我不給時，你就會假裝不在意：“姐不玩了~”，然后過個半分鐘又猛地撲上來，簡直心眼太多了。
可惜看起來這么聰明的你卻連“坐下”這個簡單的指令都學(xué)不會。卻又能聽懂“洗澡”，一聽就跑屢試不爽，也會用在我們面前假裝跳不上沙發(fā)而每次我們出門回來時都能發(fā)現(xiàn)沙發(fā)上有一個狗形的凹陷的方式來回饋我們不讓你上沙發(fā)的“無理要求”。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早離開媽媽，導(dǎo)致你作為一只狗的生活習(xí)慣沒有學(xué)習(xí)好，你不會看家，甚至不會汪汪叫，我聽你吠叫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你吠起來發(fā)音位置聽起來也不太對，每次叫完就會像要吐一樣干嘔，笑死人了。家里無論誰來你都第一個沖上前熱情歡迎，連送水小哥你都要圍著人家跳幾，爸爸說這不就是養(yǎng)了一只純寵物。沒關(guān)系，不用你看家，你每天開開心心就夠了。
小時候我?guī)阍跇窍铝镞_，你搖搖擺擺地跟在我后面，這終于讓我找到了一絲夢想圓滿的感覺，結(jié)果美好的日子總是短暫的，等你長大一點之后，很快“棄我而去”，出門總是自顧自地在草叢里玩，要么就是招貓逗狗，你成為小區(qū)里的明星，出門總有人叫你的名字。你跑得飛快，擅長漂移過彎，對于不喜歡一起玩的狗，拒絕的方式就是迅速跑開，因此傷了不少小公狗的心。你怕貓又愛追貓，出去玩聽到我們叫貓，就會機警又好奇地四處尋找，找到了就開始撒丫子追，但一旦貓停下來看你，你就會一個急剎車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小區(qū)和大院隔著一個鐵門，理論上是不讓狗子進大院的。每天我放學(xué)時，媽媽都會帶著你在鐵門旁等候，我騎車過來遠遠叫你，你就在門的另一側(cè)著急地跺腳，有時門開著，你便會偷偷跑向我，我把你放在車筐里一起回家，這是高中生活最美好的記憶片段。
后來我上了大學(xué)，一年只能回家兩次，但你沒有忘記我，我回家時會興奮地哼唧半天求抱。早上起來會使勁扒床，用爪子扒拉我的胳膊把我叫醒。我記得有一次我開學(xué)返校第一天，爸爸說那天早上你又像之前一樣沖進我屋準備叫我起床，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沒有人，在門口自己坐了好久，看到這個我鼻子一酸，感覺這只狗還真是沒有白養(yǎng)。
我們帶你出門極少栓繩，在這點上我們是非常不稱職的鏟屎官，這也成為你一不小心就生了兩只小狗的直接原因。當時我剛上大一，有一天我媽在大晚上突然給我打電話說踏雪生了兩只小狗……連她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時候偷偷和小公狗私奔了，而且整個孕期你能吃能睡能玩，她以為你只是變胖了。直到那天早上你一直哼哼唧唧不吃東西，她打電話給認識的獸醫(yī)咨詢，才知道你可能是要生小狗了，沒想到當晚就生了一對龍鳳胎，而且等我爸媽發(fā)現(xiàn)的時候，你已經(jīng)把兩只小狗收拾得干干凈凈。幾個月之后我放假回家，兩只小狗被你喂得胖胖的，非常可愛。
而我在工作之后更是不能經(jīng)?；丶遗惆槟悖?，卻順理成章地“代替”了我的地位，甚至一度生活水平在我之上！在家里不但“狡狗三窟”，每個屋子都有你的窩，且各種口味的狗糧零食磨牙棒日日縈繞左右。你每日拖著自己的狗窩追著陽光在地板上的軌跡懶散地曬著太陽，過著如此奢靡的生活。我爸媽愛玩，沒事的時候經(jīng)常開車帶你出門，你的足跡遍布高山草原大海沙漠，成為一只“見過世面的狗”，因此非常寵辱不驚。不怕打雷，不怕放炮，經(jīng)得住零食的誘惑和小公狗的“色誘”。唯一害怕的就是水，而這個心理陰影又是我給你留下的……第一次帶你去海邊，看你一直猶豫著不敢下水我就抱起來給你扔下去了，后來帶你去釣魚你又自己不小心掉進水里了，再之后每次去海邊你就永遠自己孤傲地站在遠遠的地方。
你一直特別活潑，幾乎沒有生過病，一直到10歲。當時你的肚子上長了一個乳腺瘤，帶你做手術(shù)割掉了，你恢復(fù)很快，不久之后就又活蹦亂跳了。結(jié)果一年多之后又長了一個，醫(yī)生說如果不影響你的生活暫時就不要做手術(shù)了，畢竟11歲也是老年了。去年4月，你開始精神不好，摸你的瘤子你會躲開，我們在網(wǎng)上找了一家評價好的醫(yī)院，給你做了第二次手術(shù)，每次去醫(yī)院你都哆嗦地帶著桌子都在抖。手術(shù)很成功，一共切掉了一大兩小三個瘤子以及全部乳腺，還補了一個剛露出苗頭的疝氣。之后你活潑得跟小時候一樣，毛色黑亮，誰見到你都說一點也不像12、3歲的狗狗。
不知道為什么一到4月你就會健康狀況不佳，今年4月又是，你開始站立困難，被診斷出關(guān)節(jié)炎，開了止疼藥之后好轉(zhuǎn)，我還像以前一樣樂觀地認為過了4月就好了，你會好起來，結(jié)果這次沒有。5月中我辭職回家，你還活潑地跳著迎接我，結(jié)果5月下旬我回到北京后你開始嘔吐，不自主進食，強行喂進去你會用舌頭頂出來。醫(yī)生說你的狀況很不好，乳腺癌轉(zhuǎn)移，還有胰腺炎，讓我們做好準備也回家好好商量一下。端午節(jié)假期我有事沒有回家，節(jié)后第一周媽媽說你回來再看看踏雪吧。
我在火車上想了很多事情，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心底仍然抱有一絲希望。半夜進了家門，你沒有出來迎接，而是虛弱地躺在地上，直到我走到跟前你才發(fā)現(xiàn)，眼神一亮。你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呼吸也很困難，但還是努力地對我搖尾巴。我摸摸你，因為好幾天吃不下東西，你已經(jīng)很瘦，腿上的肌肉都萎縮了，趾甲也變得很長。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時不時會聽到你在地板上努力挪動時爪子摩擦地板的聲音。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把你輕輕抱到陽臺上，想給你剪趾甲，你以前很不喜歡，抓你的爪子總是往后縮，可是你現(xiàn)在也不掙扎。結(jié)果第一下就剪出了血，你努力坐起來，好像隨時都會因為喘不過氣離開，我抱著你哭了，我知道這一天還是來了。
我們最后帶你出去玩了一次，去之前常去的河邊，你已經(jīng)不能像以前一樣在這奔跑，只是安靜地趴著。然后我們?nèi)チ酸t(yī)院。媽媽不忍心看，讓醫(yī)生抱走去操作，我說我來抱著吧，不然你會害怕。你軟軟地躺在我懷里，非常安心的樣子，不知道你是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還是以為這又是一次治療？第一針麻醉打進去你很快就睡著了，我的手托著你的肚子，你的心跳很微弱，第二針打進去沒幾秒鐘，這微弱的心跳也停止了……你再也不用痛苦了。針拔出來，你吐出最后一口氣，好像終于解脫了。
我們把你裝在一個曾經(jīng)裝鮮花的紙盒子里，再加上你喜歡的玩具和零食，以及你最愛的窩，把你埋在以前一起去過的山溝里。本來是大晴天，但是天上卻出現(xiàn)了一小段彩虹。
13年前，我用一個紙盒子把你帶回家，13年后，我又用一個紙盒子把你送回大自然。我們不算是特別合格的主人，但是也一直在努力讓你度過一個完美的狗生。我那么愛你，以至于我周圍熟識的朋友全都知道我有一只狗，名字叫踏雪。
臭踏雪，今天你已經(jīng)離開我們15天了，可能已經(jīng)化成了一粒泥土，但我們?nèi)匀黄谂沃銜粤硪环N方式回到我們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