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來,母親做好早飯,要去上班,臨走前,叮囑我說,中午記得給你外公提飯去。我問母親,舅舅還沒回來?母親說,你外公昨天中午打電話說還沒回來呢。我忽然想起,表哥也前天去學校了,家里只有外公一人。我想,表哥他怎么也不再等兩天,等舅舅回來了再去,去學校又不上課,只寫個論文嘛。正想著,母親又叮囑我說,記得菜少些,面多些。我說,嗯,知道了。
臨近中午,我打電話給外公,問他吃了沒?他說,還沒吃。我說,那我給您提碗飯來。他說,不提了,我中午不吃飯。我說,中午怎么能不吃飯呢?我給您提碗來。說來說去,他執意不讓我提。最后,我說,好的,我知道了。掛了電話,我還是去飯館提了一碗燴面。在飯館我特意叮囑廚師,菜少些,面多些,辣子不要放。提了飯,怕面涼了,就一路箭步朝他家走去。
到了門口,敲門,外公來開門,他見我提了飯來,略帶責備地說,你怎么提來了,不是不讓提嗎,我中午不吃飯的。中午怎么能不吃飯呢?我邊說著邊走向廚房去拿碗筷,把飯盛在碗里,還是熱乎的。我把飯碗和筷子端到餐桌上,抽出椅子,說趁熱乎著吃上一碗吧?他步履蹣跚地走到餐桌前氣喘吁吁地坐下,手顫顫巍巍地拿起筷子,夾上一筷子飯又顫顫巍巍地往他那沒有牙的嘴里送。我坐在他對面,看了看他,手背上青筋暴起,血管也明顯地凸起,滿臉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他邊吃邊說,你舅舅回來著呢。我說,回來了?那是昨天下午回來的?外公說是。他還說,你舅舅給你哥談的工作都談好了。舅舅這幾天去新疆給表哥談工作去了,前幾天去了談好了一個,另一個工作人家讓他再等幾天,舅舅嫌時間長,就先回來了。這幾天再去,那一個工作也談好了,只等著表哥夏天畢業了,讓他自己選擇去干哪份工作。外公接著說,你哥的工作談好了,你舅舅想著給你也在新疆找個工作。表妹在鎮上幼兒園上班,離縣城遠,只能一周回一次家,表哥夏天畢業就要去新疆工作,一年半載的也回不來,舅舅也有自己的事業要做,弟弟說,他明年畢業后想把工作簽到新疆,他學醫,在新疆吃得開。都說養兒防老,外公含辛茹苦的把兒孫拉扯大了,兒孫卻都像離巢的鳥兒,飛到外面去了,而他也老了。所以,我還是想著留在縣城,一方面可以照顧家里,另一方面還可以照顧外公,而我也想著在縣城做點事業。
外公邊吃邊說,也就把一碗飯吃上了。他吃完了飯,我開始收拾碗筷。他扶著餐桌站起來說,你看,我是不能再活了,啥事都要讓你們操心,讓你們牽掛。聽到這話,我心里酸酸的。我說,您快別這么說。心里想,現在不孝順您,還等什么時候呢?我雖然是你的外孫子,可這么多年,您一直把我當親孫子看呀。我從來沒來見過我的祖父,我的祖父走的早,我還在娘胎里的時候,他就走了,我只在相框里見過他。而從小到大,外公外婆一直拿我們當親孫子看待,恐怕有的親爺爺親奶奶對親孫子也沒這么好的。一直以來,我也把外公外婆當親爺爺親奶奶看。然而,那一年夏天,外婆去世了。外婆的去世留給我今生最大的一個遺憾,那就是在她生前沒有好好孝順她,我自私的把她對我們的愛當成了理所當然。為了那樣的遺憾不再發生,我想著一定要好好的孝順外公。想到這里,我又恨自己的無能,畢業快一年了,竟一直沒找到一份好工作,外公最牽掛的就是我的工作。今年春節他過七十三大壽,我只給了他三百元錢。我說,外爺,這三百塊錢你先拿上,是外孫子的一點心意,外孫子里我是老大,我得起好頭啊,以后工作了還有啊。外公笑著說,好啊,這是外孫子孝順我的,我得收下。我看他幸福的笑著,心里暗暗發誓,以后工作了,一定要每個月都拿出些錢來孝順外公。
我在洗刷碗筷,外公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抽煙。我洗刷完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望著他。他說,今天是星期四?我說,是的。他說,到星期六了要給我的尕朝打個電話。他說著抽了一口煙,望向窗外。尕朝是我的弟弟,在河北上學。我想無論我們在河北還是河南,我們都在外公的心里,在外公的牽掛里。他回過頭來說,今天是二月二,要是在老家,那就要燎豬頭,燎豬爪爪。他說著,抽一口煙,吐出煙圈,往煙灰缸里彈了煙灰,就陷入了沉默。經他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今天是二月二呀。我年紀輕輕的,日子過的竟忘了時日,而他卻記得那樣清楚。老家有習俗,春節殺豬的時候,要把豬頭和豬爪爪留下,等著二月二的時候吃。二月二了,一家人忙活著在火爐里燒鐵棒,鐵棒燒紅了用來燎豬頭,燎豬爪爪,那時候沒有噴燈。做好了,就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看電視,聊天,吃豬頭和豬爪爪,盡享天倫之樂。他又吸了一口煙說,明天初三,我要上街上去一趟,去理個頭。我沒敢說我陪您去吧。上次說好了要陪他去理頭的,結果那天我忙于應酬沒能去成。因為和領導們在一起,就把手機關成了靜音。直到半夜三更,喝得醉洶洶的回去,躺在床上就睡著了,一直沒有看手機。直到第二天醒來,打開手機,他打了幾十個未接,還有親戚們的十幾個未接。他找不到我該是有多么著急呢,我的電話打不通,他就問親戚們,結果找了一天也沒有我的消息。看著那些未接,我陷入了深深地愧疚。我坐著聊了一會,知道外公要休息,就說,外爺您睡一會吧,我就回去了。他說,你要回去啊?回去了好好看書。我說,嗯。
走在路上,高原料峭的春風吹打在臉上,直往你的懷里鉆,我抬頭望望對面的山,昨天剛下過一場大雪,山上白茫茫一片,像外公花白的頭。俗話說,二月二,龍抬頭。可抬頭又看見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