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除了芹子，還杵在教室前排被雅芳弄蒙了不知所措的芹子。其時，連雅芳都抬起頭坐直了腰身，她還悄悄擦干了淚痕。

“才開學第一天，看你們就亂成啥了？實在不想念書就滾回家放牛去，不要在教室里丟人現眼。”王老師怒吼一聲，那凌厲的眼睛在教室里掃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芹子身上。

“你！大家都坐在座位上好好的，為啥你跑到這里來了？是不是以為自己長得……”說到這里，王老師還是及時剎車，自覺已經給芹子留下了好大的面子。可是，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聽得懂剩下沒說出來那半句話的意思，很多學生抿緊了嘴，不敢笑出來。

芹子臉氣得通紅，連身子都發抖了，她瞪著老師足足有十幾秒，滿臉不服氣。往日，她可能早已激烈地為自己辯護了，可是，剛才雅芳的反應實在出乎她的意料，讓她一下子沒了辯解的信心。

“看，看什么看，還不回座位上，難道你能替我講課？”王老師被芹子盯得心里發毛，又惱羞成怒地訓斥起來，隨手把書摔在了講桌上。芹子弄不懂為啥別人的矛盾，自己倒成了受害人。但她沒有說話，紅著臉氣嘟嘟地回座位上坐了。

雅芳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別人，也沒有。除了李林峰在教室里控制不住所打的兩個驚天大噴嚏之外……

王老師是師專畢業，教英語的。在野營子中學已經上了快十年班，卻連個對象都沒有談下，就有點心急氣躁。一急躁，連和同事的關系都緊張起來，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見，很是落寞，便向學校要求當班主任，打算一心撲到工作上，忘記煩與憂。

至于為何談不上對象，關鍵還是高不成低不就。教師工資不高，吃不飽餓不死，但要讓生活滋潤些寬裕些，除非家里有父輩積下的老底，否則一輩子很難達到這個目標。幾乎所有的女教師都不會考慮男教師作為婚姻候選人，她們大多嫁給了當地鄉政府、信用社等比較吃香單位的人，眼里也不太看得起男教師。

男教師在這比較尷尬的境地，要不降低要求娶了村里沒有工作的女子，一人苦巴巴地養活著一大家；要不，就苦心專營，想方設法找人調到了其他單位；要不，就和王老師這樣，遲遲沒有著落……

下午的課很是沉悶，英語課上，王老師黑著半拉臉教大家學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的念法，學生讀得南腔北調，啥味兒都有。數學課，也是個男老師，四十出頭，略微謝頂，看起來很不講究，說話很快，脾氣也很暴躁。動不動看誰不順眼，就拿粉筆頭一個一個砸過去，也不管你是男生女生，剛上課說話的那一群鎮里姑娘中的一個就得到了此等待遇。語文老師倒是年輕漂亮，只是人太瘦，性子弱，學生根本不怕她，有的男孩子已經蠢蠢欲動。還見了其他科目老師，都是平平淡淡的，上完課就匆匆走了，芹子沒啥印象。

而且，開學第一天的各種遭遇讓芹子很是郁悶，心情極其低落。每到下課鈴響，她就急急逃離教室，等在小英教室門口，小英一出來兩人就挑僻靜處站著說說閑話。

小英看芹子神色不好，問她怎么了，芹子開始不愿說出真相。自己小學時可從來沒有這么窩囊過，說出來太有些丟人。最說不出口的，還是雅芳的翻臉無情，這種痛說出來芹子怕自己支撐不住，不如放在心里默默嚼碎，咽下。

小英還要再問，沒想到幾個男孩子走過芹子身邊時，有人居然怪里怪氣地喊了一聲“哎吆！丑八怪！”隨后幾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還沒有等芹子有所反應，一向文靜的小英居然像小豹子一樣沖向了那幾個男孩，她伸手就狠狠推了那個罵人的男孩一把，沒想到男孩子站立不穩，居然差點從二樓樓梯上摔下去。還好他反應快，趕緊抓住了樓梯扶手，也還是踉踉蹌蹌地跨向了一樓。

別的男生看他沒有摔倒，就起哄起來，說他還不如一個女生。那男孩子惱羞成怒，從一樓沖上來就要去打小英，小英也不退縮，迎面又站了過去。男孩子惡狠狠地舉起手，眼看就要打在小英臉上。

“住手！”一聲呵斥，李林峰從旁邊沖過來架住了那男孩的胳膊。

“吆！這不是大名鼎鼎的李林峰李公子嗎？”那些看熱鬧的男孩子陰陽怪氣地低聲嘀咕。

“少管閑事，放開我！”那個男孩子顯然也認出了李林峰，氣勢先弱了下來，但嘴里還是逞著強。

“我說管就一定要管，你還當真要去打女生不成？何況，我們都看見是你先惹事的，說到哪你都沒理。我說，你還是算了吧！要不，我們一起去校長那里理論理論？”李林峰說了一天以來最長的一句話。他的身材比那男孩高，氣勢凜然，再也不是上午斜倚門框的無所謂狀。

“叮鈴鈴……”正在這時，上課鈴也響了，那男孩只好悻悻地放下手臂，瞪了小英一眼，這才轉身走了。李凌峰也進了教室。

小英和芹子對望許久，仿佛做夢一般，最后也走向了各自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