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塵飛戰鼓急,風交征旆揚!
戰鼓擂擂,飛沙走石間,鉛云低沉沉,壓得大地喘息不上來。
一匹鐵甲覆蓋的戰馬背上,端坐著一道瘦長的身影,他身穿一件羅紗黑袍,腰間纏著藏青色大帶,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散亂,隨著風沙飄蕩,如此威嚴赫赫的戰場上,他竟不穿鎧甲,和他凌亂的頭發一樣顯得放蕩不羈。
他提著一把比黑袍顏色還要深邃的墨弓,古樸碩大,幾乎與他坐在馬背的上的身軀等高,背后背著一壺碩長的銀色箭矢,白色的箭羽隨風抖動,似乎隨時能掙脫箭壺飛走一般。
漆黑的虎頭面具扣在臉頰上,因而看不出他的年齡,但露出一雙黝黑如深潭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銀甲將領。
在他的世界里,沒有身后的數十萬大軍,沒有敵方的虎狼之師,只有眼前的將領,仿佛那將領才是自己世界的全部。
風沙飛卷,這邊塞的颶風好是了得,吹得大軍睜不開眼睛,他那雙盯著銀甲將領的眼神至始至終都沒有眨動一下,仿佛是個死物。
他叫谷長風,是一名影子,確切的說,是前方銀甲將領背后的影子。
明晃晃的長戈林立,泛出森白殺氣,黑壓壓的大軍排布開,旗幟鮮明,車馬軍陣嚴明,張弛有度,暗合古法,一看領頭將領便是身經百戰之人。
“端木青復,我青宴國與你赤地疆域以洪淵為界,兩國主上彼此約定不相互侵犯,盟約猶在,你赤地疆域卻偷襲我西涼府,侵占五座城池,掠走我數萬百姓,錢財無數,我主上聽聞之后,痛心疾首,如今我奉主上御旨,前來討伐爾等蠻夷,收復河山,天兵降臨,爾等識趣的話,快快束手待斃,奉還我百姓,可免爾等一死,如若不然,我一聲令下,馬踏洪淵,直搗赤地疆域腹地,屆時悔之晚矣。”
這銀甲將領是奉命前來御敵驅除韃虜的三軍大元帥袁霸天,他手持三股叉,腰間掛著青宴國主上欽賜的鎢鋼鞭,不怒自威,如同洪淵一樣透著可怕的威壓。
“袁老頭,休要口出狂言,我端木青復也并非嚇大,我帶著區區萬騎,一口氣奪下你青宴國五座城池,所遇鎮守大將,皆如草芥,不是舉旗跪降,便被我手中的狼牙棒送去見了閻王,如非我家主上優柔寡斷,此時整個西涼府都將列入我赤地疆域版圖之中?!?/p>
這端木青復一身毛茸茸的皮甲,頭上扎著發髻,滾圓的腦袋上生著一顆肉瘤,鼻孔朝天,腰間系著皮帶,身似鐵塔,手中提著一把狼牙棒,上面倒刺掛著血漬痕跡,一看便勇猛非凡。
“狂悖,莫要囂張,姑且問你,何以突然撕毀盟約,犯我青宴國土?”
“告訴你也無妨,你青宴國主天生狡詐,趁我赤地疆域主上年幼,好言利誘,多方斡旋,將我赤地疆域眾人把玩于股掌之間,讓我幼主稀里糊涂地上了當,事后我赤地疆域南院大王多方進言,詳述其中原委,我家主上恍然大悟,可是后悔已晚,于是我南院大王下令,讓本將帶人輕襲,奪得五城,略施懲戒,我勸你還是回去告訴你家主上,讓他乖乖將這五城割讓我赤地疆域,算是玩弄我主上的代價,從此雙方修好,互為兄弟,若不然,我赤地疆域大軍所指,城可破,國要亡,悔之晚矣!”
“做夢!”袁霸天勃然大怒,手中的三股叉旋轉飛刺,穿透風沙,帶出一道幽光,如出水蛟龍,向著端木青復鼓起的胸口刺來,“賊子,吃我一叉。”
“來得好,正好殺了你,再立新功?!倍四厩鄰湍旮涣?,手中狼牙棒揮舞成風,嗚嗚聲中反手一撩,從下而上向著袁霸天的三股叉襲來。
他來勢用力過猛,狼牙棒吃力彎曲成弓,腰身一抖,猛然彈起,胯下戰馬踱步嘶鳴,四蹄深陷地面。
當……
帶起的風沙被震散,刺耳的交擊穿透戰鼓聲。
谷長風身軀微動,細長的眼睛凝蹙,下意識握緊了墨弓。
2
端木青復險些從馬背上跌落,戰馬向后退了數步,這才穩住身形,此消彼長,反而讓他并沒有受傷。
“好家伙,這老東西果然不簡單。”端木青復活動了下酸麻的手腕,深吸了口氣,挺起胸膛,怒目而視,絲毫不落下風。
袁霸天三股叉顫動,他悶哼了聲,強自穩住三股叉,虧得胯下戰馬非凡,硬生生扛住了這一擊帶來的巨力,可是他雙手虎口開裂,只是在護袖中看不出而已。
“端木小兒,給我記住了,身可死,山河一寸不可丟!”袁霸天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吃痛,向著前方沖出,他忍著虎口巨痛,舉起三股叉用盡全身力道砸向端木青復的肩頭,想要趁勢將其擊退。
端木青復大驚,可是年輕氣盛,一拍馬頭,胯下戰馬了得,竟移開三寸。
袁霸天的三股叉貼著他肩頭砸空。
就在這空擋里,端木青復胳膊輪圓,狼牙棒再次砸向端木青復的三股叉。
當……
這一擊打得實在,袁霸天三股叉脫手,幸好護套兜著叉身,這才沒有大庭廣眾之下掉落。
可是端木青復何等機警,順勢橫掃,狼牙棒掃向袁霸天的腰眼。
端木青復嘴角浮現出笑意,深知自己要得手。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清喝聲,“一星箭。”
弓弦震動,銀光飛落,如流行橫空,如閃電披掛,如狂風飛卷,箭矢帶起嘯聲,化成一道漩渦,兀自穿透虛空。
叮的一聲清脆聲,火花閃現,箭矢射在狼牙棒頭上,箭身強勁力道沖擊之下彎曲成弓,啪的一聲脆響,斷成兩截,竟飛射端木青復的雙肩。
端木青復只覺手臂、虎口皆痛,氣息散亂,想要撤回狼牙棒護住要害,可是兩截斷箭身又擊中肩頭,狼牙棒拿捏不穩,掉落在地上。
幸虧他皮甲厚實,抵消了斷箭的力道,若不然雙臂定然廢掉,即便如此,他雙手已經麻木,沒有了任何的力道,一時又驚又怒,四下張望,想探知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一箭讓自己落敗,失去大好戰機。
“袁大帥威武,敵將落敗,大家沖啊?!蹦锹曇粼俅伪取?/p>
青宴國鐵騎發起沖鋒,如黑色的浪潮一般向著赤地疆域大軍傾覆而來。
端木青復恍然醒悟,可是沒有了御敵的兵器,亂了手腳。
此時袁霸天要是能反擊的話,端木青復必葬身三股叉下,可惜他連同馭馬前行的力氣都沒了。
端木青復胯下戰馬激靈,見勢不對,調轉馬頭便狂奔。
赤地疆域眾將領見狀,只能跟著逃走,一時丟盔棄甲,大軍亂成一團,只恨自己少生了兩條腿,拼命地逃奔。
人馬沖殺中,死傷一大片。
袁霸天被戰馬波及,坐立不穩,向著馬下倒去,可惜并無任何自救之力,眼看要受到萬馬踐踏之苦,只見一道身影俯身一推,堅實的手臂將其扶起,一陣溫潤的氣流沿著手臂涌入體內。
“殺呀,驅除胡虜,還我山河。”吶喊助威聲響徹三軍。
青宴國鐵騎勢如破竹,將赤地疆域大軍打得落荒而逃。
“好虎兒,虧得有你,待本帥抓住這些敵將,回到龍城之后,定然重賞于你?!痹蕴旎謴土肆?,雙手活動自如,也不愿詢問谷長風用了什么手段,只見此時青宴國鐵騎占據優勢,當即握緊三股叉,驅趕戰馬沖入戰陣,吶喊道,“是我青宴國男兒的,和本帥一起沖,將這些賊寇趕出青宴國土。”
喊殺聲震天,青宴國勢頭更猛,殺死了一大半敵軍,且越戰越勇,輕易便奪下兩座失去的城池。
“大帥,我軍已經奪下兩座城池,還請您修整片刻,養足力氣,命斥候查探前方敵情,穩妥之后,一舉將其剿滅?!?/p>
“哼,虎兒,若非見你屢次救了本帥,單憑你現下所言,我便可一聲令下,將你斬首于三軍陣前,你這是在擾亂軍心。”袁霸天滿臉怒意。
“大帥容稟,這端木青復雖說敗走,可是我們一連奪下兩座失地,所過之處,皆無抵御,事有蹊蹺,還請大帥三思?!?/p>
“哼,你一個黃口小兒,哪里知道軍威,我青宴國鐵騎氣勢如虹,一鼓作氣,如潮汐漫卷,區區赤地疆域蠻夷,不過草芥爾,大軍所過,早已經下破了膽子,何以還敢抵御?就算抵擋,也無疑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而已?!痹蕴旒芷鹑刹?,拔出腰間的鎢鋼鞭,凌空揮舞道,“眾三軍聽令,主上親賜寶鞭在此,如主上親臨,大戰之前,誰敢臨陣退縮,休怪我手中寶鞭不留情,給我殺……”
剎那喊殺聲震天,又將第三座城池沖開。
袁霸天大笑道,“怎么樣?本帥帶兵打仗半生,絕不打沒有把握的仗,虎兒休要在多言,若不然,別怪本帥無情。”
“大帥可知這其余三城的險峻?萬全進軍總無壞處,要是小人失言,甘愿受罰,若是大帥信得過,我可以親自去查看,如何……?!?/p>
“大膽虎兒,你真以為本帥不忍心殺你嗎?勿要仗著本帥惜才,你就持才自傲,挑戰本帥威儀。”
谷長風再也不敢多言,緊隨袁霸天身后,多年來,他追隨袁霸天征戰四方,深諳兵法之道,他總覺得事有蹊蹺,可是袁霸天被勝利沖昏了頭,聽不進諫言。
他寧肯自己的顧慮是錯覺,這樣也可以跟那人有個交代。
眼看大軍進入第三座城池,谷長風再次握緊了墨弓。
3
西涼府邊境五險:上川、下野鐵桶邊;中甕、石重夾中間,云鐵險境似洪淵。
這歌謠所述,足見青宴國西涼府邊境五城的險要,這五道天險是青宴國的天然長城,而赤地疆域絕不可能輕易攻破這五道天險。
如今落入赤地疆域手中,絕不可能隨意送還。
一入中甕城,這才發現不見赤地疆域逃軍,城中破敗臟亂,殘垣斷壁,時而能看到葬身戰陣的尸體,目光所及,竟無一活人。
“赤地疆域狼子野心,欺人太甚,擄走我青宴子民,破壞邊境安寧,不破赤地疆域大軍,不活捉端木青復,絕不還師?!痹蕴炝x憤填膺,舉起鎢鋼鞭起誓,望著蕭瑟的孤城,悲從中來。
“大帥,此地古怪,您掌管三軍,本不應輕出,還是坐鎮于此,由裨將們追趕逃兵,更何況,這些逃兵慌亂,無需三軍傾出啊?!惫乳L風凝目警惕,觀察四周境況。
“虎兒所說有理。”袁霸天四處觀望,尋找可修葺處,打算征做臨時行轅。
“什么人?”谷長風一聲輕嘯,如同平空炸雷,環臂取箭,墨弓滿弦,嗖的一聲兩道銀光飛出。
他躍身而起,與銀光一上一下,恰似頂著銀光同步而飛,向著城上角樓暗處飛射。
飛箭筆直射向柱子,這時眾人發現并無古怪,暗自狐疑中,只見飛箭射到柱子的須臾,如柳絮一擺、一抖,轉了個彎,交錯著繞到了柱子之后。
“啊……”
沙啞聲中一道身影從角樓上跌落。
谷長風在箭矢射中得間隙,長身飛奔,狀若奔馬,快似閃電,驀地出現在掉落之人身前,一把便抄住了他的衣領,將其提起,這才看清楚居然是一名斥候。
“說,鬼鬼祟祟干什么?”
這斥候穿著赤地疆域特有的火紋布衣,是赤地疆域的探子應該錯不了。
兩支箭矢插在斥候的左右肩膀上,鮮血流淌,已無力反抗。
“再不說,我現在就送你歸西?!惫乳L風墨弓弦耳對準斥候,上面寸許長的勾刀輕輕一觸,斥候脖子上的鮮血飛濺,劃出一道口子來。
“不要殺我,小人奉命在此監視,隨時傳遞消息?!?/p>
“什么消息?”谷長風逼近斥候面容。
斥候被氣勢所迫,“傳遞你們進入中甕城的消息?!?/p>
“快說,你可傳出去了?”
斥候苦笑著,側目望著背后。
谷長風發現在斥候的背后有一只鷹籠,忙一把抓過來,發現里面傳遞鷹隼不知了去向。
“大帥,傳遞鷹隼已經不在了。”
袁霸天臉色慘然,忙道,“裨將何在,我們身后是青宴國,應該無慮,派人給我守住赤地疆域方向沖進來的城門。”
“是?!?/p>
五大裨將各自行事。
“大帥,小人覺得不這么簡單。”谷長風瞧見袁霸天面色不悅,事已至此,無暇多想,“我們傾巢出動,赤地疆域能攻破五城,實力不該這么不堪。”
“哼,你究竟想要說什么?”
“這中翁城在五城中居中,我怕……”
“不可能?!痹蕴炖湫Φ溃岸四厩鄰驮鯐羞@樣的謀略?!?/p>
“那要是別人呢?要是端木青復是誘餌呢?”
袁霸天臉色慘淡,“斥候何在,給我前后去探查。”
斥候翻身而出,領命之后,前后飛奔,片刻不見了蹤跡。
袁霸天坐在馬背上,腦?;靵y,一陣咳嗽,可倔強地壓了回去,臉頰漲地通紅。
“大帥還是下馬休息片刻?!惫乳L風一招手,袁霸天的護衛上前將其扶下來,可就在這時,嗖嗖嗖箭雨飛射而至,射向袁霸天的身軀。
“三星箭?!?/p>
谷長風墨弓震動,三支箭亂竄,交錯著混入射來的箭雨中,啪啪啪聲之中,三支箭似游龍,將射來的箭矢繞亂,失去了目標。
周圍涌上來的護衛忙將虎頭盾牌護在袁霸天周圍,將其包裹在掩護之下,箭雨不斷擊落在盾牌之上,當當當聲不絕于耳。
箭雨早已經將抓住的斥候射成了刺猬,仍不間斷從四面八方射來,射箭之人躲藏在城樓兩旁的房屋暗處。
谷長風臉色一沉,四支箭矢出現,他如雄鷹振翅,橫弓飛射,“四星箭。”
箭矢滑空,迎風分射四個方向,痛鳴聲中,幾道身影從四個方向砸落而下,射擊袁霸天的壓力頓減。
“五星箭?!?/p>
谷長風抓箭轉身飛旋,五支箭旋轉而出,將射來的箭雨絞飛,谷長風借機縱身飛躍,探手飛抓,將落下的箭矢抄在手中,反手插入箭壺。
那五支箭矢蕩亂,又射殺了幾名偷襲者。
盾牌兵已經沖上城樓,與偷襲著砍殺起來。
谷長風眉頭緊蹙,忙向身后的護衛叮囑,“保護好大帥?!?/p>
說完飛奔向城墻,竟直奔而上,向著飛檐而去。
一把長劍急刺而出,他墨弓一擋,叮的一聲,長劍被墨弓震脫手。
谷長風倒轉弓身,墨弓弦驚彈,長劍倒飛。
噗……
血漬飛濺,一道身影帶著長劍滾落而下。
谷長風在角樓上飛奔,身法如靈猿,所過之處,不斷有偷襲者被擊落城樓。
半天時間過去,總算將所有偷襲著清除,此時裨將已經接管城防。
外面傳來急促的戰鼓聲,隆隆行軍步伐震顫天地。
袁霸天臉色慘然,跌跌撞撞推開身旁的人,狼狽地爬向城樓,腳下一軟,險些跌倒。
谷長風出現在他身旁,伸手穩住他身形。
袁霸天虎目圓睜,嘴角顫動,呼吸緊跟著急促起來,猛然甩開谷長風的手臂。
4
怕什么來什么!
旌旗蔽日,黑壓壓的赤地疆域大軍將中甕城團團圍住。
袁霸天臉色鐵青,鋼牙咬地咯咯響。
“袁霸天,哈哈哈,沒有想到吧??!标嚽叭A蓋之下,一名魁梧的猛漢出現,頭戴鳥羽官帽,嘲諷道,“本王略施小計,就將你引入了中甕城,想你青宴國曾將本王的先祖在此伏殺,天道好輪回,如今輪到本王復仇了,今日你就是甕中之鱉,本王滅殺你后,長驅直入,可大搖大擺進入青宴國腹地,逼著你們主上求饒。”
此人正是赤地疆域南院大王吐蕃不花。
“恥辱啊……”袁霸天悲憤道,“我堂堂青宴國征西元帥,卻被敵將雕蟲小技引入彀中,更可悲的是,竟在青宴國版圖上受到伏擊?!?/p>
“袁霸天,只要你跪降,本王可以許諾你榮華富貴,比你在青宴國強十倍。”
“做夢?!痹蕴鞊屵^一旁護衛手中的弓箭,一箭射向吐蕃不花腦袋,可是他用力過猛,只聽啪的一聲弓箭斷成兩截。
“哈哈哈……袁霸天,你老了,保住身體,或許可以頤養天年,等我攻入龍城,將你那如花似玉的姑娘抓來,好好蹂躪一番,看你降還是不降。”
“可恨……可恥……,吐蕃不花,有種和我大戰三百回合,生死無怨?”
“好硬的口氣,好狂的志向!袁霸天,你當本王傻子嗎?如今你中了本王的十面埋伏,水源本王已命人切斷,等你們糧食用盡,上天入地無門,本王再來替你收尸,那時候,不需用動一兵一卒便可以降服你,到時候,本王親自帶著你的人頭進龍城,讓你看著我如何愛惜你女兒。”
他說完大笑著消失在軍陣中?!巴罗换ǎ闶秦N……”袁霸天咒罵著,臉色漲紅如紫,在城下戰鼓與笑聲之中,仰頭一口鮮血噴出,雙眼暗淡,向著身后倒下。
5
“殺……”
一聲怒吼,袁霸天從床榻上驚起,發現一旁站立的谷長風,腦海閃現出一切,愧疚難當。
“本帥睡了多久了?”
“三天?!?/p>
“什么?三天?”袁霸天說著便要下床,可是氣息不暢,趴在床榻前喘息著,撫胸傷感道,“情況怎么樣了?”
谷長風猶豫起來。
“說……”
“情況不太好,敵將連續三天叫陣,大帥沒醒,五大裨將堅守不出,任由叫罵,大軍在城中混入的細作活動下,早已經沒有了戰意,更為可怕的是,水源糧草已經快用盡,軍士一天只吃一頓,喝一壺,早已經怨聲載道,士氣低迷。”
袁霸天一陣眩暈,險些又跌倒,強忍爬下來,“走,隨本帥出去瞧瞧?!?/p>
夜風裹著沙土,又增凄涼。
城中遮風擋雨之處,皆是青宴國軍士,每個人臉上浮現愁容,刀劍長戈放在一旁,無暇多看。
谷長風怒火上沖,便要上前呵斥,被袁霸天抓住了手臂,示意他不要打擾。
袁霸天低著頭,仿佛老了很多歲,一步一步向著城樓而去。
城樓守將忙上前行禮,袁霸天擺了擺手,來到觀望臺前俯瞰下方敵營,只見敵營燈火通明,喝彩呼喊聲震天。
“昨來發兵師,各各赴戰場!雖說這戰場是活地獄,死傷難免,但我帶著這些兄弟出征,我也想要好端端帶著他們回去,與妻兒父母團聚,可曾想,我竟如此無能?”袁霸天捶胸頓足,喟嘆不已。
“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我們只是暫時處于下風。”
“虎兒啊虎兒,你可知道這是死局,殊不知先帝大將顧惜爵曾用同樣的方法在此伏殺吐蕃不花祖上,這才奠定了青宴國疆域,我袁霸天自負一生,即便“走馬百戰場,一劍萬人敵”,可是自知萬萬不敢與顧將軍相比,看來我袁霸天一世英名,臨了之際,是要折在這中甕城了。”
谷長風忙勸慰,“大帥萬萬不可泄氣,你是整個三軍的主心骨?!?/p>
“我死不足惜,但愿不要連累了下面的兄弟們啊,是我害了他們。”
“大帥放心,縱使我們不敵,虎兒也會護你周全,只要大帥在,定然可以雪恥?!?/p>
“哈哈哈,我袁霸天百勝將軍,需要落到這樣的田地嗎?”
谷長風俯瞰下方,腦海浮現出那靚麗的面容,胸中翻騰,暗暗下定決心,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保全袁霸天的名聲。
6
“虎兒,你跟著老夫多少年了?”
“小人父親便是大帥親信,小人學藝歸來后,便代替父親一直在大帥身旁,粗略算來,應該有十年了?!?/p>
袁霸天擦拭著鎢鋼鞭,呢喃道,“是啊,谷方有個好兒子,老夫真希望也能有你這樣的兒子啊。”
“其實……”谷長風猶豫了下。
下人過問主人,太過無禮,他終是隱忍下來。
“其實什么?怎么變得吞吞吐吐的?不像你?”
“其實……大小姐不弱于男兒?!?/p>
袁霸天一愣,哈哈大笑,“勝男確實不錯,但可惜,她畢竟不是男兒身,老夫這爵位恐怕要……,唉,生死又有何懼?只盼望著勝男能好好的,萬萬不要被我這無能的父親連累了?!?/p>
“大帥不要氣餒,小姐還在府中等著你凱旋呢?!?/p>
“不錯?!痹蕴煜肫鹋畠?,豪氣再生,放下手中的鎢鋼鞭,“我更不能辜負主上的信任?!?/p>
谷長風松了口氣,心中有一個想法,又不敢倉促諫言。
“虎兒可有愿望?”
“愿望?”
谷長風呆了,不明白袁霸天的用意,心中一蕩,浮現出星空之下,那人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呆子,你可有愿望?”
“小人只想好好保護大帥?!?/p>
“哼,只保護爹爹嗎?那我呢?”
“哦,還有大小姐。”
“這還差不多,記住了,這整個天下,你不但要保護好我爹爹,還需要保護好我,不許你保護其他之外的人?!?/p>
他當時不能體會,如今想來,臉頰一陣滾燙,害羞地低下頭。
“哈哈哈,虎兒可是想要成家了?”這細微的眼神竟被袁霸天捕捉到。
“啊……”
袁霸天望著他慌神的樣子,笑道,“是老夫的失誤,你算來也二十來歲了,早該成家了,等這次回去,我定給你覓得一戶人家,讓你成家立業?!?/p>
“大帥,我……”谷長風不知該如何開口,硬著頭皮說,“小人還不想成家,只想要守護在大帥身旁?!?/p>
“哼,沒出息,這天下兩件事最可笑:第一大丈夫不想娶妻,第二大姑娘不想嫁人。你如此青年才俊,怎能不成家,這樣下去,我又如何對得起谷方?”
谷長風一陣失落,驀地想起那人曾說,“你保護我爹爹的同時,要找機會立功,這樣才能求他呀!”
“求大帥?為什么?”她敲了下谷長風的腦袋,“呆子,當然求他把我嫁給你呀!”
谷長風心中激蕩,“大帥,小人其實有個辦法想要試一試,或許能解開此刻的困局,求得一線生機。”
“哦?”袁霸天想到谷長風一路提醒,對谷長風早已刮目相看,“你且說來看看。”
7
夤夜,月圓,人影無雙。
谷長風背了一壺箭,手持墨弓,向著袁霸天一揖而別,縱身從城樓上飛躍盤旋而下,他身形古怪,速度迅疾,頃刻隱秘在黑暗之中。
下野城距離中翁城約莫數百里,吐蕃不花大軍在城外圍困,他作為中軍留在下野城中。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此次他目標,就是鎮守下野城中的吐蕃不花。
可是并非要擒住他!
他想到那美麗的笑臉,心中一陣酥麻,渾身便有用不完的力量。
下野城的地圖他早已經熟記于心,困守前方的大軍勝券在握,放松了警惕。
谷長風稍稍用了些心思,便兵不血刃的突出防守,他不敢大意,在天亮之前,他必須完成任務。
他扔掉從城下巡邏兵尸體上換下的鎧甲,輕裝減行,大步如飛,或許是看到了希望,氣海充盈,近乎達到了巔峰。
曾經師傅告訴他,他需要尋找契機突破,要不然無法體會到九九歸一的玄妙。
九星連珠第九箭,稱為九九歸一,是九星連珠箭精髓和威力所在,他出師多年,隨袁霸天征戰南北西東,已經可以射出八星箭,唯獨九星箭九九歸一始終不能窺其門徑。
眼見便到了下野城前,赤地疆域此次將袁霸天圍在中翁城后,前有上川、下野、后有石重、云鐵固守,袁霸天絕無逃生的可能,因此下野城中戒備相對放松了下來。
谷長風輕易便上了城墻,沿城而下后,一轉身大吃一驚,與一名巡城兵相遇,相互對視。
巡城兵拔出腰刀便砍,谷長風倒地斜飛,手中墨弓套住了巡城兵的脖頸,輕輕一拽,血跡飛濺,巡城兵倒在血泊里。
谷長風吸了口氣,環視四周,以下野城的結構,吐蕃不花一定會住在下野城臨近中翁城之地,青宴國大軍馳援的話,他可排兵布陣于上川城抵擋,萬一不敵,可以快速撤出下野城,退回赤地疆域。
8
吐蕃不花也是這么想的!
只要袁霸天一死,此戰便算勝了,也達到了此次發兵的效果。
吐蕃不花一口喝干桌上的烈酒,用小刀割下一塊熟肉,大口咀嚼起來,想到袁霸天的處境,得意的大笑起來。
下方偏將一愣,瞧著他不知所措。
“各位此次隨本王出征,勞苦功高,奪下青宴國五城,可喜可賀,不日取下袁霸天的項上人頭,送往赤地疆域金鼎,主上見了后,雄心壯志可復,到時候各位大功一件,加官進爵?!?/p>
下方裨將齊聲恭賀,“都是大王的功勞,我們只是遵從大王的命令行事,才取得了驕人的勝利。”
吐蕃不花哈哈大笑,“來來來,各位飲了此杯?!?/p>
“大王,難道我們就這樣一直等下去?”喝完杯中酒后,一名裨將扯開嗓子詢問。
“是呀大王,我們二十萬大軍出征,如今十五萬困住中翁城,何不一聲令下,舉兵合圍,一舉滅殺袁霸天,此戰可定。”
吐蕃不花放下手中的金杯,笑道,“各位可曾見過火獅群圍捕靈角獸?”
眾裨將不知吐蕃不花的用意。
“火獅群是強大,可是從不貿然沖殺。靈角獸是數量龐大,可總死在驚嚇之中。而本王所用戰術,就是火獅群的戰術,要用強大的赤地疆域雄師,徹底下破他們的膽子,消磨他們的斗志,等他們到了崩潰的邊緣,便是我們收取獵物的時候?!?/p>
“好戰法。”
“大王不愧是大王?!?/p>
嗚嗚嗚嗚……
眾裨將恭維聲中,突聽號角聲聲,各自抓緊兵器呼啦啦全部站了起來,警覺地望向外面。
9
“怎么會著火呢?”吐蕃不花帶著眾人走出大殿,望著大火燃燒方向。
燎原的火勢在夜風中翻滾,如一座璀璨的金鼎大帳。
“不可能,城中都是巡城衛隊,言明不可以生火,怎么突然就著火了?”
“末將這就領人前去查看,之后稟報大王詳情?!?/p>
吐蕃不花擺了擺手。
那裨將轉身向著外面走去,突然頓住腳步,仰天倒在地上。
眾將驚呼,凝神細看,這才發現倒在地上的裨將額頭插著一只銀色的長箭,在嗡嗡晃動著。
“保護大王,有刺客?!?/p>
眾裨將忙將吐蕃不花護在中央,警惕地望著四周,并沒有發現任何刺客的蹤跡。
一名裨將抓起腰間的號角吹響。
可是兩道箭矢從身后出現,一上一下,上者插入了號角里,貫穿了他的喉結,讓他吹不出聲來,下者彈起,穿透了他的胸口,至始至終,臨死他都沒有吹響號角。
“可惡?!蓖罗换ù罅R,“什么人膽敢偷襲本王?”
“我不是偷襲你,我只是想要借你一用?!痹谧罡叩奈蓓斏希苄芑鸸庵螅坏栏叽蟮纳碛俺霈F,俯瞰著下方眾將,手中的墨弓彎曲,三只長箭滿弦。
“抓住他?”三名裨將奔出。
他看也不看,手中的長箭劃出,瞬間化作流光,射向三人。
交錯箭光中,三人倒在血泊,箭矢啪的一聲到了極限而斷。
谷長風毫不停留,四星箭和五星箭齊出,幾名裨將倒地,竟無一人能沖上前緝拿行刺之人。
饒是這些裨將身經百戰,可是此時無一人敢輕舉妄動,關系南院大王安慰,又不敢輕易躲避逃開,只能舉起兵器凝視著火焰升騰的地方暗暗自求多福。
“可惡,這是引蛇出洞、投石問路的伎倆?!蓖罗换ù罅R,“火鳳雙珠,還不出手更待何時?莫非真要他取了本王的性命不成?”
“大王何必這么著急呢?”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要輕舉妄動,讓身旁的眾將撤開。”
“哼,火烈,你莫非想要這該死的殺了本王?”
“放心,有我火烈在,誰都別想傷了您。”
“來人如此了得,你確定嗎?”
“大王好歹統領赤地疆域為數一半的兵馬,難道這點勇氣也沒有?”
“可惡……你……”吐蕃不花怒眼圓睜,頜下胡須顫動,咬著牙關吩咐道,“眾將聽著,都給我退下,要是本王有個三長兩短,命令你們帶著整部南院兵馬,給我掃滅赤炎宮?!?/p>
眾裨將聽聞命令,齊聲應答,腳下反應比應答聲還快,頃刻間四散開,只留下吐蕃不花凝望著火焰之處。
10
谷長風足以自傲,以一人之力讓震懾住了赤地疆域南院眾將魁首!
第六箭已經在手,本想一箭解決阻擋之人,可是他突然改主意了,這不是自己正好想要的結果嗎?
這些逃散開的眾將抓起號角吹奏起來。
號聲四起,外面響起隆隆腳步聲。
谷長風縱身從屋頂飛身而下,可是就在此時,兩道熾烈的氣浪趁著間隙襲來。
他不敢大意,前腳點在右腳面上,借力旋轉而起,無端凌空拔高,兩道身影便飛刺而過,可這一擊落了空。
兩道身影一分為二,凌空飛旋而上,身體帶起道道紅光,竟是赤色的長發,卷起漫天的肅殺,一左一右,分襲谷長風下落的身影。
谷長風這才看清楚是一對少女,暗暗心驚二人身手了得,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吐蕃不花麾下還有如此高手。
他墨弓倒轉,弓身如刀,左劈右砍,交擊中,谷長風只覺手臂酸麻,這兩名少女的修為竟在暗勁中星位境界,與自己不相伯仲。
“大王如何?我沒有騙你吧?”火焰閃爍,魁梧的身影出現在吐蕃不花身旁,此人顴骨凸出,額頭下凹,鷹鼻闊口,眼神細長,一身火紅的長袍配合著氣勢,真如一團烈火。
“火烈,你這一雙女兒確實了得,不知可否給本王做王妃?”
火烈眉頭一沉,嘴角蠕動,隨即舒展,“當前大王還想這些,這人偷襲大王的關口,那中甕城的情況恐怕不妙?!?/p>
“哎呀,可惡,險些壞了本王的大事?!蓖罗换ο蛑饷姹既?。
谷長風分神的間隙,一道伶俐的熱浪拂面而過,當啷一聲將他的面具擊落,露出白皙的臉龐,眉宇之間透著冷峻。
“咦,好俊的身手!”
火鳳雙珠贊嘆了聲。
谷長風眼見吐蕃不花要逃,他手臂一緊,腰身扭動,墨弓發出道道幽芒,將兩人逼退,他凌空疾奔,如一只出洞的蟒蛇,墨弓滿月,六支箭矢如獠牙齊出。
箭矢像游魚,穿梭飛射,歸入空海,將吐蕃不花圍起來,像一座箭籠。
“啊……”吐蕃不花驚呼。
這些箭矢相持有度,力道暫時不竭。
谷長風墨弓旋斬,黑色的彎月勁芒劈在左右火鳳雙珠身上,強勁的氣浪將兩人砸飛出去。
谷長風也跟著落下去,可是他胳膊上出現了幾道傷口,是被火鳳雙珠的發絲所傷。
火烈驚咦了聲,“六星箭?”
“費什么話,快來救我?!?/p>
火烈眉頭一皺,可是并沒有拒絕,雙臂舉起,兩團火焰手掌從寬大的袖袍中飛出,瞬間沒入其中,左抄右抓,將六支箭矢握在手中,一撮,呼啦一聲箭矢燃燒變成一團火焰。
火烈一抖衣袍,火焰消散,當啷啷箭簇頭掉落在地上。
谷長風如一道閃電而至,手中的墨弓弓身凌空舉起,幽芒彎月劈砍向吐蕃不花的身軀。
“該死的家伙?!蓖罗换ㄖ淞R著,忙躲向火烈身后。
火烈猝然出現在攻擊之下,雙手平舉,迎著墨弓而上,赤色的光芒覆蓋,雙臂涌動出層巒疊嶂的虛影,聲勢駭然。
嗡……
墨弓被彈開,強勁的力道逼迫的谷長風向后爆退。
與此同時,身后兩道紅色的身影拉起一道火焰線,從身后襲來,不給谷長風任何躲避的機會。
谷長風氣海武力值翻騰,胸口如同被撕裂,雙臂酸麻,幾乎拿捏不住墨弓,他只覺身后氣浪翻滾,忙深吸了口氣,用力穩住了身形,快速從箭壺中抓出七支長箭,彎弓而射。
火紅的氣浪掃過他身軀,如硬物橫掃。他凌空翻飛,身后的長衣飄落下碎片,一口鮮血噴灑而出。
箭矢飛射而出,已然落偏,向著空中飛去。
火鳳雙珠眉目見喜,左右飛身而起,一甩長發,向著谷長風的雙臂纏繞。
“大珠小珠,小心這七星箭?!被鹆姨嵝阎?。
“抓住這小子,決不能讓他跑了。”吐蕃不花呼喊著。
火鳳雙珠頭發纏繞住谷長風手臂,可是就在這時,勁風烈烈,那飛射出去的箭矢折返而回,曲曲繞繞,如在水面上打波浪的水漂,出現在谷長風身后,轟然炸裂,像是從谷長風身體里長出的尖刺,刺向火鳳雙珠。
這一招變化太過突然,火鳳雙珠還沉溺在即將勝利的喜悅中,哪里來得及抵擋,被箭矢劃破了雙臂雙腿,幸虧她們反應奇快,側身翻轉,勉強逃過了一劫。
可是七支長箭力道未竭,再次繞了個彎,分射向兩人要害。
兩人疼痛,來不及反抗,眼看要被七星箭貫穿而死,火焰閃爍,與七支長箭爭鋒,繞著長箭飛轉,接著長箭燃燒掉落在地上。
火烈的身影落在火鳳雙珠面前,一甩衣袖,喝問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會九星連珠箭?”
谷長風墨弓點地,喘息著,運轉氣海修復消耗的武力值,并沒有搭理火烈,身上傷痛涌動,外面腳步聲集結,他明白,自己已經被包圍,如今他只盼望經此一鬧,中甕城圍困大軍前來施救,屆時軍心不穩,袁霸天也能帶著哀兵沖出重圍。
11
“火烈,你還在等什么,抓住他,護送本王去中翁城,此次一定要抓住袁霸天,不能前功盡棄?!蓖罗换ù叽俚耐瑫r,向著外面喝道,“眾將何在,快快命人穩住中甕城,一定出事了?!?/p>
咚咚咚戰鼓聲回蕩,喊殺聲震天,印證了吐蕃不花之言。
“狂悖,竟不回答老夫的話?”
谷長風松了口氣,總算發起沖鋒了!
他咬緊牙關,氣海運轉的更快,他握緊墨弓,隨時準備自救。
火烈反手一掌,火焰掌拍擊向谷長風的胸口。
谷長風正自緊要關頭,勉強用墨弓阻擋。
火烈嘴角浮現出笑意,眼看墨弓抵來,火焰掌一變,上竄下跳,變幻無方,啪的一掌拍擊在谷長風的胸口上。
谷長風再次噴出鮮血,身形爆退。
火烈根本不給他機會,回掌變爪,握住了弓身,想要將墨弓奪下來。
谷長風忍著巨痛,游弋到弓弦,用力一拽,弓弦震動,弓身彎曲猛地彈出一股怪力,將火烈彈開。
火烈一連退了數步,連聲喝彩道,“好好好,想不到這九星連珠箭還有如此妙用,我真是小瞧了摘星子?!?/p>
谷長風疑惑,不知道他所說之人究竟是誰。
此時,外面的裨將奔進來,護著吐蕃不花就要走。
谷長風當然不能讓他離開,一連又是幾箭,將那馳援的裨將射殺。
吐蕃不花驚嚇得連連躲閃,呼喊道,“火烈,快來護住本王。”
火烈看火鳳雙珠并無性命之憂,只能飛身落在吐蕃不花面前。
“快,護著本王出去,修要誤了大事。”
火烈掩護他向外退去。
谷長風暗暗著急,能聽到中甕城傳來的震天喊殺聲,無論如何,他就算死,也要為袁霸天爭取更多時間,只要留住吐蕃不花,中甕城守軍必亂,屆時舉兵一處,一定能在鐵桶一般的包圍圈中撕開一道口子,自己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要是能趁機抓著吐蕃不花去,更能為青宴軍助威。
可是火烈的修為在暗勁大圓滿境界,比自己高出一籌,想要在火烈手中抓住吐蕃不花,恐怕是難上加難。
谷長風一咬牙,深吸了口氣,抓起八支長箭,跨步飛射,墨弓飛彈,八支長箭呼嘯而出。
八星箭,一件如旋、一箭如奔雷、一箭如綢、一箭如纏絲繞……共分八種怪力形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可是偏偏又真切地直襲而來,八支仿佛一支,令人產生幻覺,從四面八方而至。
火烈身形膨脹收縮,軟化了一般,竄出的瞬間,出現在吐蕃不花身前,化作八道身形,點、拍、抓、擋,纏、繞、擠、壓,想要阻擋這八箭來勢。
八行箭先發而后至,沒入八道虛影之中,接著帶起一道道血光。
“可惡。”火烈怒吼,身形閃現,出現了八處傷痕,箭矢合一,向著身后的吐蕃不花射來。
火烈如燃燒飛火,包裹箭矢,啪,箭矢炸裂四散,火烈顯現真身,如飆風一般擋在吐蕃不花身前,箭矢碎片悉數落在他的身上。
吐蕃不花舉袖護臉,怒吼道,“給我殺了他?!?/p>
火烈顫抖著甩掉身上的血跡,“不用你說我也會這么做。”
火烈身形消失,下一刻出現在谷長風的身旁,一掌奔向面門。
谷長風旋轉弓身,將火烈掌風蕩開。
火烈身形再度消失,出現在他身后,探掌抓其后背。
谷長風墨弓勾刀奇襲,抵擋向襲來的身影。
然而不見了火烈的蹤跡,只覺頭頂之上烈風遒勁,凝目眺看,只見一道火焰從天而降。
谷長風忙躲閃開,墨弓勾刀撩天起。
可是火烈又出現在他身后,啪的一掌打在他后背之上,將他震飛出去。
谷長風口吐鮮血,一頭栽倒在地,墨弓掉落在旁,箭壺散落,所剩也不過區區幾支而已。
谷長風不暇細想,抓起一把箭矢,舉起墨弓忍著巨痛奔向吐蕃不花的身影。
吐蕃不花已經逃上廊蕪,狂奔向大門,外面的禁衛軍早已經準備好。
谷長風渾身疼痛,維持著最后一口氣息,疾奔追趕。
“護住本王?!?/p>
吐蕃不花沖出人群的瞬間,盾牌衛將他嚴實的包裹起來。
谷長風如飄落枯葉,腳下打結,地面青石碎裂,驀地凌空而起,飛度之中,旋轉倒飛,頭下腳上,卻向空中飛旋,手中墨弓彎曲極致,幽暗的霧氣繚繞,仿佛一瞬間將周圍的靈氣吮吸一空,皆沒入了墨弓之中,涌動向箭矢。
他此時心中所想,不過是為了給袁霸天留住更多戰機,同時眼前浮現出深刻腦海中的笑容。
他雪白的面容露出甜甜的微笑。
嗡……
箭矢激射而出,竟是他一直無法窺其門徑的九九歸一。
12
晨霧彌漫,到處都是尸體,旌旗被烈火燒出破洞,迎風獵獵作響,滿眼望去,到處皆是遺落的兵器。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烈火燃燒著,噼里啪啦脆響,驅不散滿天的霧靄。
馬蹄聲聲,逐漸出現了一隊稀疏的人馬,四處撥弄著尸體堆。
“大帥,沒有找到他?!?/p>
“咳咳……”
袁霸天咳嗽了兩聲,渾身沾滿了鮮血,疲憊的面容閃過一絲擔憂,“再給我找,死要見尸?!?/p>
這些剛從大戰中劫后余生的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到處翻看尸體。
“找到了,在這里?!?/p>
一聲呼喊中,袁霸天忙從馬背上躍下來,險些跌倒,幸虧被一旁的護衛扶住,跌跌撞撞來到呼喚處,當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
巨大的墻壁上凹陷出一面龜背,谷長風鑲嵌在其中,墨弓緊緊抓在手中,箭壺不知了去向,他渾身傷痕,嘴角掛著血污。
“虎兒,我的虎兒……”袁霸天向前奔去,可是腳下一軟,坐倒在地上。
“大帥,大帥……”護衛上前攙扶。
“快把他救下來。”
護衛不敢違逆,指揮著眾人緩緩將嵌在墻壁里的谷長風扒下來。
谷長風身軀僵硬,如一座冰雕。
“可還有救?”
轟隆……
墻壁隆隆坍塌,揚起漫天塵土。
眾士兵一陣后怕,緩緩將谷長風放在袁霸天身前。
軍中行走的大夫忙上前查看,眉頭緊蹙,“還沒死,可是身上多出骨折,想要好起來,恐怕需要很長時間,而且他現在很虛弱,隨時可能失去性命。”
“快,不惜一切代價救他……”
13
清香縈繞,暖風吹拂,將他從夢中喚醒。
熟悉的香味飄來,溫潤甜膩的汁水沿著嘴唇灌入,仿佛武力值灌遍全身,他手臂、額頭青筋跳動,腦海中的畫面接踵而至。
他舉起墨弓猛地擊砸在盾牌之上,盾牌轟然碎裂,那是他為了給袁霸天爭取時間,全力施為,不顧自己的性命,決定殺了吐蕃不花。
這一擊而下,砸出一道缺口,迅速沖入其中,墨弓劈砍,泛起道道幽暗月影,將阻擋的敵將砍倒在地。
吐蕃不花在眾人掩護下,向前逃奔。
谷長風氣海翻騰,近乎耗盡,遠處傳來喊殺聲,仿佛敲擊著他的心頭。
他一咬牙,竟使出了“九九歸一”
“可惡……”
火烈怒吼一聲,身形化作火焰飛出,掠過地上的圓盾。
鬼面盾牌震起,形成長長的盾面疊加墻,抵擋在吐蕃不花身前。
火烈不敢大意,萬萬沒有想到他能射出這一箭,橫出抵擋在吐蕃不花身前。
一箭射中盾牌,強勁的盾牌被震碎飛射,將一旁的眾將擊傷。
箭矢仍不停留,不斷消減盾牌墻壁,箭矢仿佛不知力竭,可是如此下去,總有削弱的時候,身后的箭矢再次降臨,射擊在第一道箭矢翎羽上。
箭矢仿佛又灌滿了力道,再次散發出強大氣勁,旋轉起來,將盾面不斷震碎,如此各種怪力疊加,一直到第九支箭矢疊加,相互連成一條線,上上下下地漂浮著,將所有的盾面震碎。
長箭裹挾著碎片,如一條從天而降的巨龍,翻滾著,張口血盆大口向著吐蕃不花吞噬。
火烈大驚,身形迷幻,火焰閃爍,上前抵擋這一箭,可是散發的力道剛碰觸箭矢,便感覺到其上的凌厲聚集一點,破開了自己的護體武力值,其威力竟不是自己能輕易阻擋。
他幸虧境界高,閃身抓向一旁呆滯的吐蕃不花,身形飄忽躲閃,可是那箭矢如活了一樣,如影隨形。
火烈所過之處,抓起地上的東西抵擋,都被箭氣震碎,加入了箭龍之身。
火烈如此人物,在九九歸一之下,無可躲藏。
他怒吼一聲,手臂幻化出碩大的火焰拳,一拳砸在了箭矢上。
外力脅迫,箭矢長龍震蕩,化解這股外力,可是火烈身經百戰,豈能給它機會,再次砸出數拳。
箭龍啪的一聲散開。
火烈武力值近乎消耗殆盡,可是如此也化解了這一箭,然而就在此時,那被震散的九支長箭裹挾著他打出的力道,散發出詭異的波動,竟是九星箭前八星箭的軌跡,密密麻麻上天入地,貫穿了身后的吐蕃不花,仍力道不絕,裹射向火烈的身軀。
火烈雙眼圓睜,渾身烈焰蒸騰,想要將箭矢震散,可是箭矢瞬間刺破火焰,穿了火烈的胸口。
火烈滿臉不可置信。
“爹……”
火鳳雙珠上前抓住火烈的身軀,看著殘壁斷垣,無暇多想,抓起火烈飛奔,起落中消失在了晨光中。
谷長風這一箭是用盡了氣海武力值,即便墨弓是他的兵器,可是他沒有了駕馭之力,被墨弓反震之力逼退,一連擊穿了數道墻壁,轟然鑲嵌在其中,渾身發出噼啪脆響。
不瘋不魔,不破不立!
這一刻,他摸到了那層玄妙之境,枯竭的氣海泛起漩渦來,墨影浮現其中。
或許是體會到了絕望和死亡的壓迫,他又握緊手中的墨弓。
“啊……”他被氣海武力值沖擊,驀然睜開雙眼?!芭尽逼髅舐涞卮嗔?。
驚呼聲中,幾道聲音湊近,“小姐,你沒事吧?”
“小姐,快看,他,他醒了?!?/p>
谷長風睜開眼睛,映入眼簾是熟悉的閨房,墻壁上掛著墨弓箭壺,下面的幾案上架著一卷黃湛湛的卷軸,龍紋金身圖騰,富貴無極;香爐里插著清香,蒸騰起悠悠煙霧,在香案旁,放著紅色的蟒袍冠帶。
他一側頭,便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面容,只是這往日蠻橫的芙蓉面上,此時低頭做嬌羞狀,竟不敢瞧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