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曾看過一個對家的定義:“家”不是一座豪華的建筑物,“家”是家人和愛的總和。租的店面是住了十八年的家,從泥濘門口到窗楞爬藤,從懵懂幼童到半熟少女,從外景到真情,從往昔到現今,一切一切都浸入血液,深入骨髓,所以,當我想撇掉思念之痛時,便只能舍了命。
? ? ? ?父親在家正門口兩旁,在側窗前,壘了小園子,母親種上了一年四季的菜,其中就有父親跟老朋友要來的抽葫蘆種,一粒一粒孕育著美味的希望。它們和其它種子一樣,抽了苗,伸了藤,開了花,露了小瓜扭扭。直到有一天母親硬是要跟我講:你知不知道你爸干了啥!他太傻了,弄了一堆亞葫蘆種子,今年葫蘆沒得吃了!聽著話兒,看著在窗前綠葉間浪蕩的葫蘆,我向上抽了抽嘴角。沒有比這更棒的錯誤了,我猜父親一定也是如此想的,因為我太清楚他愛我,就像他清楚我會喜歡這片葫蘆和綠色。
? ? ? 每周回家一次,每周一次見證它們的成長,漸漸地,高考臨近,我收起了時光像收起了未寄出得情詩,它們只會被我壓在箱底,葫蘆是怎樣挺起圓滾滾的身體,我并不曉得,但因為我給父親講過一個葫蘆的故事,所以父親都還記得。
? ? ? ? 小時候,外婆家的前一條胡同口有一個小賣店,前面的鐵花架下搖晃著“綠色雪人”,每天最幸福的事不過是有五角錢買了只棒棒糖再看看小葫蘆。小賣店鎖阿姨答應我,等它熟了給我兩個,這大概是無憂無慮的日子里最美好的盼望。日子數得好慢,但不是因為苦難。
? ? ? ?小孩子的熱情往往不夠三度,得到了便遺忘,再見又想得到。被遺棄的亞葫蘆不知是不是和柴火一起暖了炕,小賣店的阿姨也沒再種,但沒有葫蘆的年頭要怎么熬啊?直到我驚喜得看到鄰居家奶奶鋪在門口的藤隱約藏了瓜。我想念葫蘆睡不著覺,想要難開口,又不敢跟外婆提。每天趁吃得最飽陽光最足的中午蹲地上看瓜,我真得好興奮:這個瓜和之前的不一樣,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一個小,一個大。我蹲得腳麻,大腦缺氧,滿臉通紅,心臟蹦得力量好像能把我撅倒,我把手伸進藤子里,摸到瓜,揪了出來。它外面有小絨毛,藤子上有小刺,瓜可愛得像個不倒翁娃娃,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我當了人生的第一次“賊”,強忍著刺“撫摸”小手,握著瓜蒂拉扯,也許力量不夠,也許方法不對,也許是本來就不該弄下大葫蘆。手被刺扎得生疼,虎口滿是綠色的汁液,我這才覺察夕陽西下,肚子空空。我在庭院的蓄水池里洗了手,想掩蓋“犯罪”事實,沮喪又內疚推開了門。飯桌上,我切切諾諾地嘟囔:“外婆,我還想要鎖阿姨的葫蘆。”外婆說:“你鎖阿姨好幾年都沒種了,等我看看彩旗舅媽種了么。”不出半天,東窗事發,鄰居奶奶找上門問我:是不是你這個小壞蛋動了我的葫蘆,娃兒啊,這可是入秋要吃的菜喲!就結了這么一個大瓜還被你禍害啦!雖然我不怕鄰居奶奶,但我就是想緊攥著外婆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外婆庇護著我說到:“孩子小嘛,菜不夠吃,我園里有菜呢,來拔就行!”鄰居奶奶走后,外婆可算是要數落我了,“下次可別弄壞你奶奶的葫蘆了,這可不能玩啊,長個大瓜可不容易哩,聽話,啊!”大概再也不會有亞葫蘆玩兒了吧,誰會去種沒用的瓜,我一年年長大,種的人也不會送給我啦。亞葫蘆這一斷就是八九年。假期趕集看到有賣,我和爸爸相視一笑,“我們也擺攤賣葫蘆吧,咱的葫蘆還比他的漂亮,說不定我們能發個小財,賺個學費啥的”爸爸打趣道。
? ? ? ?母親后來說,種了好幾年葫蘆,還是第一次種亞葫蘆。即使是機緣巧合,原來,記憶的藤未曾枯萎,現在又有了果實。只是藤蔓又該扯遠,我還沒做好準備。從未離家這么久,忘了最后一次看母親種的葫蘆是什么時間、哪一眼,甚至都忘了初來乍到的忐忑不安。漸漸地,我發現我是脆弱的,忘了曾是父母擔負著我的擔子;我發現我也是堅強的,也能像雛鷹在經歷次次狂風暴雨,快速成長。
? ? ? 高中三年的所有考試,唯一能讓我忘了緊張氣氛的是語文閱讀題,有關鄉愁。喜歡不能身臨其境卻被吸引,喜歡哀而又傷的真實痛覺。那么那么感性,那么那么喜歡,盡管從未久離鄉,這種縹緲玄幻的喜歡,我都曾深深懷疑。再或者,我的理性會嚇跑感動,所謂的離愁不過是自找矯情。
? ? ? ?你幼稚的理論總會被你的經歷和經驗推翻,像葫蘆藤的牽掛,像可被真實觸摸的思念與離愁。“牽掛”是一個若即若離的詞,詩人常寫,客人塵封。
? ? ? ?從前寫離愁時我愿自封詩人,直到我第一次坐上火車,直到第一次跟父母久別,我竟也成了客人,就像不舍留不住火車,就像時光留不住青春。我不過還是個小女孩啊,母親上車的一瞬,我紅了眼,卻故作平靜,壓下顫抖的聲音,揮了揮手,說了聲“媽,再見”。載著一群人的車漸漸遠去,我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以后的藤蔓只有我一個葫蘆娃。我不顧形象得抹了把眼淚,找不見車不如邊哭邊大步流星。
? ? ? ?思念是藤上的葉,風不吹,它不搖。舊物是風,思念會痛。若偶然翻詩集發現了故鄉的楓葉,便可嗅到和父親沿海騎行的快樂。若不看不想,便也忘了。晚自習在家庭微信群里,父親發了張照片——整整齊齊的葫蘆一個挨著一個被掛在窗前沐浴陽光。母親說,這些葫蘆都是你父親親手剪下系好的,每天都給它們曬太陽,你走了以后,他就把葫蘆當成了你…我數了數,不下三十個,每一個都泛著光,像我掩面藏掖的眼淚。我想我大概知道何謂牽掛——父親思念著我,我思念著家。
? ? ? 剛跟外婆通了電話,想聽聽熟悉的聲音,想跟她說:我很好,別牽掛。雖然我就是怕睹物思人,聞聲難言,但我還是愿去咂牽掛與被牽掛的百味。兩分鐘電話之余,我很快腦補出外婆接電話的樣子——胖胖的身體挪到柜前,一手拿起聽筒,另一只手拿著正在摘的一小捆兒菜。聽筒的線被拉開,思念釋放出來。這線像亞葫蘆藤,延續千里,牽瓜,牽掛。
? ? ? ?父親今天又發了短信,欣喜地告訴我,他前兩天要到了更好的亞葫蘆種子,明年又可以種啦!我想,藤長是放手,亦是牽掛,果實是愛,不曾缺席。
2016.11.17
漾溪的話:
感謝可愛的你愿意讀完。
我知道我們每一個人在親人眼中永遠是個孩子,他們時時牽掛著我們,我們是幸福的。
我知道你家也有可愛的父母,也許他們經常嫌棄你,但是他們是真的愛你。
珍惜正在老去的親人吧,有時間多陪陪他們,跟他們報告一下你最近的情況吧。
上帝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