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柏子說她要做一個有溫度的人。

“不是你們蕓蕓眾生的36.5℃，我想要熾熱的溫度，像燒紅的炭火一樣的那種。”她伸出枯瘦的胳膊，比劃出一個炭盆的樣子，眼睛專注地盯著地面，仿佛那兒真的有一個火熱的炭盆一樣，“水滴上去刺啦一聲就蒸發(fā)了，紙擱上去呼地一下就化成灰了——毀滅一切。對，就是這種……這種毀滅一切的溫度！”

她旁邊的男人不由地往后閃了一下，差點從矮凳上仰翻過去，雙手在虛無的空中劃了一個不規(guī)則的圈，才勉強穩(wěn)住身子。柏子的語氣確實有些駭人。男人扯回差點碰到柏子的右手，摸了一下鼻子，輕輕地咳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尷尬。

“你害怕我？”柏子依舊盯著眼前的“炭盆”，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沒有，不……”

“那你——”柏子緩緩轉過身子朝著男人這邊，盯著他的嘴唇。真好看，明朗的唇線勾勒出一灣水潤嫩紅的月潭，飽滿得讓人忍不住想咬上去。柏子舔了舔干澀的下嘴唇，輕輕地咬了一下，“那你敢不敢娶我？”

男人看著眼前這個嘴里說著瘋子一般狂野的話，卻不敢和他對視的姑娘，心像被貓抓了一般，見血的疼，還有點隱約的癢。炭火盆不在這里，在柏子的老家，但他知道，此刻這里確實有那么一個實實在在的火盆，炭火燒得通紅通紅，炙烤得他前胸發(fā)燙后背冰涼。

02

娶啊，怎么不敢娶？

天知道她多么想聽到這樣的回答，地知道他多么想這樣回答。奈何天地遙遠，天不遂人愿，地不愿顯靈，誰又能做得了這嚴苛人間的自由神明。

他們又不是沒試過。

男人抬頭望了望天，又低頭看了看地。

地上一只紅頭螞蟻在圍著他的腳轉圈，只要他挪一下腳，都不需要使勁，螞蟻就會死掉。螞蟻死了會不會流血？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忍不住打了個一個激靈，趕緊向柏子望去。

還好，柏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背過身去了，他閉上眼睛皺了兩下眉頭，輕輕吐出一口氣。他一直都知道柏子想要的答案，就像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一樣。他同樣也知道，柏子的這句話，說出口就沒指望得到滿意的答案。她已經試探過很多次了，她在逼自己。

畢竟，她馬上要結婚了。

唉，紅頭螞蟻轉啊轉。

03

柏子突然就笑了。

隨著“撲哧”的一聲，她轉過了身。瞧瞧，她總是這樣笑，笑得像個孩子一樣。男人看得見笑意在柏子的眼角眉梢蕩漾開來，一瞬間綻放在了整張臉上，散發(fā)出小麥般的香甜味兒。

這一笑就停不下來了。男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紅頭螞蟻一下子就從他腦海里跑開了。

“嘿，你們人類，能不能不要這么無恥啊。嗯？”柏子把手撐在男人的膝蓋上，身子向前一探，就咬上了男人的唇。還沒等男人反應過來，柏子已經就勢起身，邁開大步向屋后走去。

“小柏。”

“嗯？”柏子沒有回頭。

“我……起風了，加件衣服。”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繼續(xù)往前走了兩步，到了墻角。

停下來，轉身，笑得百媚千嬌：

“我也愛你。”

一陣風吹過，墻角磚縫里插著的紙風車開始轉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04

“啪！”男人聽到了紙風車跌落水中的聲音，很響亮。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腳步踉蹌了一下，正好踩在紅頭螞蟻的紅色圓頭上。

“我要做個有溫度的人……水滴上去刺啦一聲就蒸發(fā)了，紙擱上去呼地一下就化成灰了——毀滅一切。”

昨夜雨疏風驟，屋后深溝，積水等候。

說好要做個有溫度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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