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唐胞苷
這是《一個“白血”公主的真實故事》系列之二：無知無畏
和大多數人想象的不同，我在被確診為白血病后，并沒有過分地大哭大鬧，也沒有太多的恐懼和害怕，反倒有種無知無畏的感覺。
這個無知無畏，不是我沒有了解到這個病的嚴重性，而是我沒有認識到發病時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沒有意識到這個病治療的長期性和復雜性。只是覺得當時的自己沒有那么難過，也就沒有太多“壞”的想法，因此，我在“大禍臨頭”時仍能笑對人生。
無知無畏，正好也避免了我在知道真相后的恐懼和焦慮，在一定意義上，正是這樣的無知無畏救了自己的命。
1.
在急診的那兩天，我見識到了死亡離自己是如此之近。但這個死亡，在我看來，是屬于他人的。
嘈雜的急診間，時常聽到哭泣聲、痛哭聲，以及醫護人員的忙碌聲。一會兒這個病人需要搶救，一會兒那個病人去世了，在那里，死亡成了常事兒，而且會讓人感覺到無所謂，甚至是無所畏懼。
那里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而且是近距離的，奇怪的是，我并沒有害怕。
當婦產科醫生幫我測胎心時，那位醫生還委婉地和我說，“孩子可能保不住了”。我還笑著說，“沒事的，都是因為ta，才這樣的”。
當時的我，有種“勇夫”的感覺，覺得自己不能哭哭啼啼，更不能唉聲嘆氣，而是要“勇敢面對”。
其實，急診室里的我離死亡已經很近了，只是自己感覺不到，也想不到。病危通知沒讓我覺得事情有多嚴重，不能走路也沒讓我覺得會怎樣，不能自己小便也沒讓我覺得有多難過，肛周膿腫的膿包也沒給我帶了多少思想負擔，總之，一切的不利或者“壞”消息，沒給我多少畏懼?，F在想想，那就是無知無畏。
2.
在婦產科準備引產的那幾天，因為連續幾天躺在床上，沒有運動，我出現大便干結。因為對于血液中成分作用的無知，不知道當時用力排便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血小板的主要作用是凝血，白血病發病的癥狀之一就是血小板低。當時我的血小板只有二十幾，不能用力排便，容易造成肛裂以及肛門出血，甚至是感染和顱內出血，非常危險。
現在的病人們在血小板低下來時，都是臥床休息，個別體虛的還要在床上大小便。如果出現大便不暢，可以找醫生開通便的藥。
但那時，無知無畏。不知道，也不會覺得害怕。
每天晚上，在病友們慢慢進入夢鄉的時候，正是我解決“大事”之時，我姐姐和阿廉用一次性筷子幫我排便，每次的“發力”都換來自己一身的汗。
現在我們病友們都說，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吃得下，睡得著，拉得暢，笑得出”，看來，做個只進不出的貔貅真是難受。
3.
轉到血液科后，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而無所畏懼，在那里，又是輕視病情的表現。
這里先說說每次療程的大概情況。
我們化療病人一般住院3周，回家休養3-4周再入院進行下一次化療。住院3周是這樣的：第1周包括入院檢查和化療（即靜脈注射藥水），化療天數和具體方案有關，可能是3天，也可能是4天，多的也有1周到2周的時間；第2周是用藥后的三系（血常規中的白細胞、血紅蛋白和血小板）慢慢下跌，目的是殺死血液中的壞細胞。因為現有的化療藥物還沒有針對壞細胞的靶向藥，只能好壞通殺，所以，這使得人身體的免疫系統遭到破壞，人的體質變差；第3周的時候會加入抗菌素來抵抗白細胞低帶來的感染情況，如發燒、咳嗽等癥狀，同時會通過輸血和血小板來補給血液中的血紅蛋白和血小板低的情況，另外還有打在上臂的小針來提升三系。最后，等三系出現慢慢上漲的趨勢，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住院化療期間，我們病人大多不會洗澡，也不敢洗澡，但可以擦身。在我們病人們流傳這樣一句話“洗個頭5千塊，洗個澡要1萬塊”，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在化療后，你要是洗頭、洗澡，極易引起感冒發燒，這樣，人遭罪不說，還要多花錢（因為抗生素累的藥物很貴），甚至會危及到生命。
這個，真不是開玩笑。
一次，我住院化療時，剛好來了個初發病人，前期的治療效果非常好，就等著過幾天細胞漲上來出院回家了。
出院前，這個阿姨因為愛干凈，覺得住院這么長時間不洗頭，不洗澡，太不舒服了，就擅自做主去洗了。后來引起感冒發燒，肺部感染，情況非常危急。當我再次入院時，人就去世了。
這就是無知無畏導致輕視的后果，這樣的無知無畏使得身體變得虛弱，給了病菌可乘之機，最后釀成了悲劇。
4.
我有一次也是因為無知無畏，出現了短暫休克。
從到急診就診開始，直到第一次化療結束出院回家，我在床上躺了近40天。在臨出院的那個周末，我的精神很好，阿廉和姐姐就說，“看看能不能站起來走走”。
1個多月的“仰視”生活，使得我也想“平視”醫院里的一切；阿廉和姐姐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也想看著我“重新站起來”，所以這個“出去走走”的想法馬上得到了落實。
在姐姐和阿廉的攙扶下，我第一次走出病房，在走廊里走了幾步，還沒到護士臺，他倆就說，“趕緊回去吧，不要累著”，這樣，我就緩慢地走回屋里，坐在床上。
忽然，還沒等我做好躺下的準備，我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阿廉趕緊找來醫生和護士。幸好，不到一分鐘，我自己就醒了，這短暫休克把我們嚇壞了。醫生說這是因為長期臥床，腦部供血不足導致的，并囑咐我，想下床需要一步一步來。先是練習自己在床上坐著，每天吃好飯半個小時，在自己能坐在床上2到3天后，自己試著坐在床邊2到3天，然后再坐在凳子上2到3天，最后才能慢慢出去走走。
這次“休克”，是我們無知無畏的“輕敵”，不了解作為臥床病人該如何一步步“站起來”，更不知道身體機能需要慢慢恢復，僅憑感覺行事有時會出事的。
5.
無知無畏，還有運氣的成分。
在第二次化療的時候，我就出現了危急狀況，幸好，我的身體素質過硬。
那次用藥后，在體內血液中的各項指標逐漸下跌時，我發高燒到40.5，還有“大姨媽”造訪，這是雪上加霜。
在血小板低的時候，月經的流量和速度絕對不低于小便，因此會導致嚴重失血，人不僅會無力，甚至會出現昏迷。
我那滾燙的身體躺在被汗水浸濕的床上，真難受；從小沒穿過的尿不濕如今也全副武裝，以抵抗那“紅水猛獸”；失血過多導致的頭暈目眩已經讓我無力下床，而這樣的危急時刻只能交給時間—等。
當時，阿廉幾次去找主治醫生說明了情況，得到的答復就是“等”。醫生表示現在無能為力，他們已經把能用的藥全部用上了，只能等，等著身體自己發揮作用，來對抗高燒。
那危急的情況嚇到了阿廉和姐姐，還是沒有嚇到我，因為自己內心還是堅信“不會有事”，加上我身體素質好，恢復快，這是我的優勢，也是我的運氣。
化療中，那些體質一向好的人，恢復得快，抗打擊能力強，換句話說，這也是與壞細胞斗爭的資本。
6.
無知無畏，在患病之初，對于病人來說，是有利的。因為它不僅給我們帶來面對病情的勇氣，還可以讓我們暫時擺脫知道真相后的擔心和憂慮。
但是，我們不能一直用這樣的無知無畏來應對各種問題，因為它又會讓我們輕敵、折損，甚至是滅亡。
另外，無知無畏又包含一定的運氣成分，我們應該把這樣的成分轉換成真正應對危難時刻的資本才行。
對于我而言，無知無畏，給了我一顆勇敢的心，以慢慢接受這一殘酷現實，哪怕這一過程是那樣的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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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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