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消打開,便已猜到手中是何物。
先帝在時,大格格一年總有幾十日在宮里。她素喜與阿哥們一道讀書習字練畫,老太后寵著她,也就由她去——實在也是宮中的師傅們都是自天下網羅的人中龍鳳,她家阿瑪并她這個弟弟都是武夫,哪知道打哪兒請好先生。
原是那年永琰生辰,早早向她討個賀禮。她只說你們皇家什么沒有,我也沒什么可送的,便用了半月時間臨了這幅夏圭的《溪山清遠圖》。只是他雖見她畫完,到底沒得了東西——某日先皇試她意思,她竟直說了斷不嫁天家,而后便避了嫌,連永琰的壽宴都不曾來。
轉眼過去若許年,她人已不在。今日哈爾岱拿了這東西來,皇帝亦是明白他的用意,只是難免又多問一句:“這畫……”
王爺君前多年,此番也是一賭,便不接他話,跪在地上道:“大姐只蘇泰一個兒子,她臨走前千叮萬囑……是我沒能管教好他。”先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才好讓皇帝有個臺階。
“昨日陜西快馬密報軍情,白蓮叛軍又下一縣,你意何如?該遣哪位良將前去鎮撫?”皇帝徑自與他談起了條件。
哈爾岱年近耳順,舊傷纏身,原已不欲再臨疆場,可而今皇帝拿這個來換蘇泰,他又怎能不領命?只得埋下身子謝恩,道:“皇上若不嫌臣老病,臣愿領兵前往。”偷覷皇帝表情微微松動,又道:“常言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外甥即是半子,懇求皇上令蘇泰隨我左右,做個普通兵卒,為國盡忠。”
要說哈爾岱待蘇泰確是不薄,這樣三進三出,費盡心思,搭上了自己的清閑日子重臨險境,也不過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與前程。老爺子自宮中出來,出了一身冷汗,心說蘇泰就是磨礫太少,不若讓他在宗人府再呆幾天,待大軍出征的公務有個頭緒,再接他出來細細交待不遲。
既暫不與蘇泰知道,兩邊的女人也都先別有了念想。說句要不得的,來日他若真有了出頭日,什么樣的女人沒有?若一世碌碌,別說他福晉瞧不上他,就那個外頭的女人,又豈能長久?
如錦兩日不見喜子來,想是那邊府里也沒什么眉目。壯著膽子在宗人府門口遠遠瞧了半日,門禁森嚴,她是插翅難入。心中百轉千回,咬咬牙想想,是那禁中刑罰難挨,還是自己孤枕寒衾難挨?答案不言自喻。
所以,到底是又跪在了老王爺腳下。
“你想明白了?”哈爾岱瞧她兩日未見,竟憔悴了一截。
“民婦福薄命賤,原不該礙著貝勒爺前程,是民婦糊涂。”可不就是蒲草一般的人,那比他金玉之身。
哈爾岱點點頭,覺她倒算懂事。
“皇上寬宏,令他隨我西征,戴罪立功。他日他若功成名就,也有賴你一心成全,我替他額娘謝你。”
“王爺……”如錦欲言又止。
“陸老板放心,你若有什么別的要求,我一定做到。”了了這樁事,哈爾岱就松快許多。
“您知道貝勒爺脾氣。他若現在知道,或者未必能如您所愿,只怕又要鬧出事端。不若大軍出城之日,容我與他送行,道我在京城等他榮歸,令他安心出征。待三月之后,您再把這個給他。”她從懷里拿出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