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的良心

李大是雞籠寨匪幫的一個小頭目,在一個寒風凜冽的下午,奉匪首李大麻子之命在山下五十里外的一條小道上關羊(剪徑)。

當時,北風瀟瀟,云層低暗,天色幽黃,仿佛一眨眼間就要下雪了。

“這種鬼天氣,哪里還會有人出門呢?”手下一個小土匪嘟囔著說,“當家的自己在山寨里烤火飲酒,讓我們下山關羊,真的是不把我們這些人當人看。”

“就是,就是。”另一個小土匪隨口接道,“我們這些當小的真的是命苦啊!”

“你們在背后說大當家的壞話,不怕被當家的點你們的天燈嗎?”李大聽到匪群里有人發出一聲冷笑,急忙阻止兩個小土匪道。

李大這一提醒,把兩個小土匪嚇得不輕,急忙捂住嘴巴。但話已說出口,嘴巴捂得再緊又有什么用,想到寨規森嚴,大腦門上冒出了細細的冷汗。

風還在吹,天空中已經開始下雪了,今天應該又是徒勞無功了。李大想,正準備通知收隊回寨時,遠方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那是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小個子,行走在風雪中,假如不細看,還真的很難發現。

這種鬼天氣,假如沒有急事,誰愿出門呢?李大決定放他一馬,繼續安排收隊。

“老大,前面來人了。”李大定晴一看,是王二那個混蛋。王二心狠手辣,是寨主李大麻子派在自己隊伍中的眼線,覬覦自己這個小頭目的位置已經好久了。有他在,自己想做好人也是沒門。

“沒有吧,我怎么沒見到。”不過李大還想做最后的努力,繼續說道。

“是嗎?”王二陰陽怪氣地說,“是不是某人又要發什厶菩薩心腸了?”

李大不敢再說,只得命令土匪繼續隱藏在路邊。

人影越來越近,李大終于看清是一個戴著重孝的小個子女子,神色凄楚,傷心欲絕。當時女人是不大出門的,沒有萬不得已的事,一般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這種鬼天氣能讓女人出門,那可真是出了天大的事。

李大真不想說出打劫兩字,箭在弦上,怎容得他不發。正在他猶豫時,王二已經跳了出來,一腳踢翻穿著孝服的小娘子。

倒在地上的女人神色茫然地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這伙男子。

王二伸手去搜女人的身,搜遍全身,身上也就十幾個銅錢。女人可能是嚇壞了,任憑他搜來搜去,不過,她就是想躲也是躲不了的。

才搜到十幾個銅錢,王二怎肯善罷甘休,又重新搜了一遍,還是什么都沒搜到。最后,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女人,用手鉤住女人的下巴,說:“窮是窮點,小模樣兒還不錯。既然沒錢,那就拉去伺候大哥吧!”

女人還是沒有反抗。李大確實是于心不忍,擋住王二說:“王二兄弟,你看這小娘子重孝在身,還是放她一馬吧!”

“你說什么?”

“重孝的女人不吉利,你是想害大哥嗎?你到底是何居心!”李大不容王二多說,連珠炮般發問道。

李大的調子高,王二還真有點害怕。寨主李大麻子這個人喜怒無常,假如一不順他的心,聽信李大的話,絕對沒自己的好果子吃。

李大見王二沒有說話,急忙招呼女人快走。

女人應該是嚇蒙了,躺在地上沒有起來的意思。

李大明白了,女人不是嚇的,實在是生無可戀。李大于心不忍,掏出身上僅有的兩塊銀元,塞在女人的手中。女人心情復雜地看了李大幾眼,慢慢站了起來。

李大催促她:“大嫂,你就快走吧!”

女人沒有說話,給他深深躹了一躬,爬起來蹣跚著走了。

王二看著女人遠去的背影,恨不得生吞了李大。

回到山寨,王二交上女人身上的十幾枚銅錢。

“就這么多?”李大麻子問。

“是的,今天天氣太冷,路上幾乎沒人。”李大急忙解釋說。

“真是一群廢物,就順到這點錢還要老子養活你們,要你們有何用?”

“是,是。小的無能。”李大急忙跪下認錯。

“滾吧!”

“謝大哥。”李大急忙帶著眾人準備離開聚義廳。

“慢,”王二急忙攔住大家道,“大哥,小弟這次下山,遇到一件新鮮事,不知大哥想不想聽?”

李大一聽,知道大事不妙。今天的事讓這小子的嘴一攪和,看樣子自己的麻煩來了。

果然,聽王二一說,李大麻子饒有興趣地說:“爺在山上悶得要死,有什么新鮮事還不快說。”

“大哥,本來今天連這十幾個銅錢都是沒有的。”王二賣起了關子。

“為什么?”李大麻子的興致更高了。

“這個嘛,您要問李大。”

李大不待寨主發問,急忙解釋道,這個羊子是在他準備收隊回寨時來的,好才王二兄弟招子亮,不然還真讓她混過去了。李大麻子好色,李大不敢說這是一個女人。

這沒有什么新鮮的,李大麻子鼓著一雙牛眼睛盯得王二心里直發毛。

王二急忙說:“這是沒什么新鮮,新鮮的是我們中有人還給這個羊子錢呢。”

土匪給被搶的人錢,這還真新鮮,看樣子老子的隊伍里出圣人了。李大麻子心中怒火中燒,但表面上還表現得比較平靜,只是用一雙牛眼睛在眾人臉上掃來掃去。

李大知道這事想瞞是瞞不住的,主動站出來請罪道:“大哥,是我。我看那人重孝在身,實在不忍,一時犯錯做了這件荒唐事。望大哥看在小的鞍前馬后伺候大哥的份上,饒了小的這次。”

李大麻子知道李大是因為父母雙亡時,無錢安葬才上山當土匪的,一時沖動自己還真的不好說什么。但這小子還心存善念,以后要多小心他了。嘴上說道:“好吧,下不為例。”

“大哥,你知道他為什么給人家錢嗎?那是個標致的小娘們。”

“什么,標致的小娘們?”

“是的。而且也沒重孝在身。”

“王二,說話要講良心啊。”

“是嗎?李大,我可是有人證的。”

李大麻子點點頭,王二急不可待地走出聚義廳去找人證。

這人證還不容易,王二一指在風雪中抱怨寨主李大麻子的兩人,說道,記住,那個小娘子沒有重孝在身。過會寨主問你們時,你們知道怎么說嗎?

兩個小嘍啰有把柄在他手中,哪里敢多話,李大麻子尚未發問,就按照王二的話添油加醋地把“事實”說了一遍。

這還了得,李大麻子臉上的麻子一個個氣得通紅,牛眼睛瞪得比燈籠還大。

李大還想分辯,看了那兩個說謊的小嘍啰,知道再說無益,反而害了這兩個人的性命。

李大麻子見李大不再分辯,算是默認了。其實他就是分辯,李大麻子照樣不會有好果子給他吃,只要是美人,管他重孝不重孝,都是他碗里的菜。

既然李大不分辯,自己處罰他更是名正言順。李大麻子裝模作樣地說:“李大看在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我也不為難你,把這雙腿留下,自己去謀生吧!”

李大麻子話音剛落,王二不待執行的八爺吩咐,一棍子打在李大的一雙小腿上。“咔嚓”一聲,小腿粉碎性骨折。

王二又一揮手,那兩個小嘍啰把李大拖起扔出寨門,扔在天寒地冰的小路上,毫不羞愧地回了山寨。

本來一個小嘍啰還想脫下李大身上的厚棉襖,另一個小嘍啰還算有點良心,阻止了。

兩個小嘍啰走后,李大忍住雙腿上的劇痛,拼著老命往山下爬去,在雪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雪還在下,遮不住李大心中的悲傷和腿上的痛。但他不后悔,人不能沒有良心,哪怕是土匪也不能。密集而下的雪花迷住了他的雙眼,但他知道,此時他不能停下來,一刻也不能停,他知道只要一停下來,雪花很快就能掩遮住他的全身,把他埋在雪中。

李大拼命地爬,一個晚上的時間才爬到了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他找了一座荒廢的牛柵,忍痛把雙腳簡單地處理一下。

天亮了,李大害怕被人發現,只得藏在牛欄的深處,找了些就近雜草鋪在身上暖和暖和。

越怕被人發現越容易被人發現,天剛亮,李大就被去喂牛的農夫發現了。

喂牛的農夫叫王坤,以前也在雞籠寨里混過。在貧困山區的民和匪是很難分清的,饑餓時為匪,可飽一日三餐。開春為民,耕種為生,活得更加舒心。王坤見牛欄中有一個滿身血污的人用雜草胡亂蓋了下,和野雞藏頭不藏腚一樣,撿了一根倒在地上的干柴棍輕輕撥開身上的雜草,想看下藏在下面的人是死是活。

李大嚇得不輕,這個王坤他認識,在雞籠寨時雖然不是他手下的小嘍啰,但多少也見過幾面。在雞籠寨時,王坤肯定不能拿他怎么樣,現在的王坤已經從良,假如把他交給里甲的話,他這個作惡多端的土匪頭目自然是死無葬身之地。最糟糕的是假如他是假從良實為雞籠寨在山外的眼線,他同樣是死路一條,如果李大麻子知道自己還活著,到時更是生不如死。怎么辦?看樣子昨晚逃了一夜,算是逃到鬼門關來了。

“你是誰,為什么躲在我的牛棚中?”王坤見他活著,急忙問道。

“我……”李大滿腦子的糨糊,還沒想好怎么回答。

開始王坤沒認出李大,但一開口,心中立即明白了八九分。但也不敢掉以輕心,不知道他是什么來頭。假裝沒認出他來,裝模作樣地問道:“你是下雪路滑,摔傷了是嗎?”

“是……”李大見他沒認出自己,就坡下驢說是,但想到打傷的和摔傷的明眼人一眼就能分清,急忙否認,“不,不是。”

“不是?”王坤更加不清楚情況了,猜不出李大的傷是真是假,難道自己逃出雞籠寨被發現后,李大麻子派他來試探自己?應該不會,在這方面三五里,又有幾個男人沒在雞籠寨當過土匪,李寨主都是來時歡迎,走時都是睜只眼閉只眼裝作沒看到。也正是這樣,附近的山民和雞籠寨平安相處幾十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這么一個小蝦米難道是倒了血霉,被山寨惦記上了?

李大既不承認也沒再否認,打起馬虎眼來。但是,他雖然穿著棉衣,在雪地上爬了一夜山路,棉衣被雪水浸泡得差不多全濕了,他此時又冷又餓又痛疼難忍,見王坤沒認出他來,小心翼翼地請求道:“小兄弟,你能給我一碗熱水嗎?”

“行,沒問題。”王坤想不明白他到底有何目的,答應一聲,正好可以在送水的時候查看他是真傷還是假傷。

王坤一離開,李大想逃,怎奈雙腿稍微動動,斷裂處如針刺一般痛疼,只得聽天由命。

王坤也一樣,想逃不敢逃。自己跑了老婆孩子怎么辦?走一步算一步,先把水送過去,看看事態發展再說。不過,他對李大的印象不錯。雖說李大是寨主李大麻子的遠房親戚,但為人正直,還有一副俠義心腸,在山寨時經常為犯錯的小嘍啰打埋伏。但愿自己吉人天相,有驚無險。其實在這時的兩人都是麻稈打狼——兩頭害怕。王坤給李大送來一勺熱水,李大喝后,精神好了許多。試試著說:“大哥,我是一個行腳商人,在前面被人算計了,現在雙腿斷了,還望大哥行個方便,讓我在這牛欄躺幾天,只要腿傷稍有好轉,我立即離開,決不牽連大哥。”

李大隱瞞了腿是被土匪打斷的事實,怕的是王坤把他往土匪身上想,一旦認定自己是土匪,把自己往山寨或官府一送,自己這條小命就只能是閻王爺的座上客了。

王坤也是明白人,確認了他的腿傷后,覺得他應該是犯錯后被嚴懲后趕出山寨的,心中輕松了不少。既然他裝作沒認出自己那就和他演演戲,免得大家尷尬。王坤也是好人,山里人家經常翻山越嶺,少不得碰碰撞撞,摔傷也是平常事,家中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治傷的草藥,如土鱉蟲、馬錢子、七葉一枝花、紅花、血竭兒茶、劉寄奴等。他每天都會給李大送些開水和飯菜,還會送些家中收藏的藥材。

這天,一個中年男人和王坤邊走邊說向牛棚走來,把李大嚇得要死。好在走到牛棚前時,王坤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走回去了。李大的心七零八落,休息了兩天,走是走不了,但稍微挪動還是不成問題的,他咬著牙,拼命爬到牛棚旁邊的稻草堆中。剛藏好,外面又響起了腳步聲……

李大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不知是福是禍,心急得差點從嗓子里跳出來,只能強撐著顫顫發抖的身子,盡量隱藏得好一些,免得被人發現。

還好,王坤進來后直接和來人走到牛棚門前,說:“劉兄,我沒騙你吧,你看我這牛身健體壯,值五個大洋肯定沒問題吧!”

“你這牛是不錯,我們兄弟之間五個大洋也沒問題。但這牛是你的命根子,今天怎么舍得賣它呢?”來人看樣子和王坤很熟,聊起了家常來。

“我這也是沒辦法,家里急需用錢,不得不出此下策,不然我是不會賣它的。”

“要不這樣,你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要多少錢,我先借給你,等你有了錢再還我。牛賣了,這春耕夏種的,你該怎么辦?”來人和王坤的交情真不錯,直接開口答應借錢給他。

“不,謝謝劉兄美意。把牛賣給你我心安,借錢的話我真不知道到時有沒錢還你。”王坤應該是不想說用錢的地方,或許是覺得自己根本無力還款,免得到時傷了雙方的交情。

“好。牛以后算我的,但我不趕走,平時托付你喂養,仍然讓你使用。還清我的錢后,牛還是你的,你看這樣行嗎?”

“這樣是不是太虧待劉兄你了?”這和借錢有什么區別,錢有了,牛還在自己的牛棚里,王坤感謝地說。

“我兩兄弟,你這不是太見外了。更何況你幫我放牛,我也不出工錢,用下牛還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說完兩人走出牛棚,李大懸在喉嚨里的心才放回了胸中。不過受了這一次驚嚇后,他覺得這是一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怎么辦?與其待在這里等死,不如咬咬牙離開這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說走就走,李大咬緊牙關爬出稻草堆中,可惜一雙斷腿實在不爭氣,一用力,腿斷處還是鉆心地痛,雖說是寒冬臘月,額頭的汗珠如雨而下。他實在想停下來,是死是活聽天由命。怎奈螻蛄尚且惜命,何況李大這五大三粗的爺們。

想起自己兩天前還是一個令人又恨又怕的土匪,現在落得如此下場,難道是老天對他的懲罰。或者是他這個應該墮入阿鼻地獄的人永無回頭的機會,是不能發善心的。罷罷罷,都到了這步田地,還想那么多干嘛!加油逃生吧。痛也罷,疼也罷,逃罷。他把身上的棉襖反過來穿,白色的里子又成了雪中逃生最好的掩護。

求生的欲望是能戰勝身體的疼痛的。李大手腹同用,把一雙腳向后翹起來,避免碰到傷腿。在落牛柵門時,一不小心,直接從牛棚內滾了出來。牛棚外恰好是一個小山溝,他似一個雪球一直滾到溝底才停下來,地上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來。

停下來后,李大雖然覺得腦袋疼痛欲裂,雙腿都麻木了,但看了一眼滾下的地方,覺得老天還不箅虧待他,多少給了他一點逃生的機會。既然如此,那就加油逃吧,李大想起自己貼身的衣服之內還藏了一把防身的小刀。他解下小刀,在溝底割了幾根樹枝,用小刀削成木棍。先褪下右邊褲腳,再把內衣撕開,撕成布條,把右腿的斷裂處用木棍固定起來。再褪下左邊的褲腳,但流出的血早就褲腳透,現在幾乎是結了冰棍無論怎么褪都褪不上去,最后只能用貼身的小刀割開褲腳,才把左腳的斷處用木棍固定好。只有這樣,才有保住自己這雙腳的希望,至于結果如何,那就只看老天是否可憐自己了。

固定好斷腿,爬起來總算方便了許多。順著溝底往下爬了半個時辰,總算爬到了一條山道上。他不敢往山下爬,怕再碰到人對自己不利,只能往深山里躲。爬了半天,真是又累又餓,兩天都沒好好吃東西了,現在最迫切的事是找東西來填自己的肚子。

這要是在平時,根本難不倒李大,雪地里有的是野兔野雞等各類野物,哪里是抓只野兔也能飽餐一頓。下雪后,山林里野兔因為前腿短后腿又比較長,非常好捉。只要你把它往坡下趕,野兔一腳踩空就一路跟斗翻到溝底,到溝底去撿就是了。現在自己都只有翻跟斗的份,撿野兔這事還是不要去想了。

天無絕人之路,這時李大看到不遠處有一只松鼠在石壁縫隙處用前爪挖著雪。他聽老人說過,松鼠會在秋天堅果成熟的時候采摘堅果藏在地下或石縫之中,等到冬天下雪后找不到食物時再扒出來食用。既然松鼠在挖石縫,這肯定是它的藏糧之處。腿上有傷拿野兔沒辦法,對這小松鼠還是綽綽有余的,想到這里,李木爬了過去,松鼠見有人來,只能逃之夭夭。李大用小刀沿著松鼠挖過的地方挖了起來,沒一會兒就發現了里面藏著的食物——板栗和毛栗子。到了這時,李大也管不了那么多,先吃飽肚子再說,但愿松鼠不只有這一個藏糧之所,否則自己的罪過大了。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肚子飽了人的精神也就好了。后來,他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小山坳找到一個山洞,藏了起來。李大知道這里不是久居之所,但也只能等腿傷有所恢復再做打算。

這時侯急的不只有李大一人,還有那個牛棚的主人王坤。

這人嘛,不是當過土匪的都不是好人,很多都是由于生活所迫的窮苦人。王坤十五歲父母雙故,一時失去了生活的來源,雖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但十五歲的王坤長得又瘦又矮,營養不良,想要自謀生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有一個遠方堂叔在雞籠寨當土匪,就把他帶上了山。土匪的山寨有的是聚義堂忠義堂之類,說是以義當先,但真的有幾個講義氣的。十五歲的王坤在山寨中雖說有堂叔的關照,但由于個子小,在山寨中受夠了苦難和磨難,小小年紀就領略到了人生的艱辛。

李大是他在山寨中最佩服的人,李大這人從不仗勢欺人,對小小的王坤也是關懷有加,在他逃離山寨時被巡邏的小嘍啰發現后,還是李大偷偷放走了他。在牛棚中,他第一眼就認出了李大,但害怕李大是來追捕他的才不敢立即相認。后來看到他真的是雙腿已斷不是來追捕他的,不惜賣牛來為他治腿。可是當他請來郎中為他治傷時,發現李大已經走了。他知道李大的雙腿已斷,走不了多遠,但他找遍牛棚附近除自己都沒有人走動的痕跡,心中做了難,又不敢聲張。最后他找劉兄和他一起尋找,才在溝底找到李大爬動過的痕跡。

王坤和劉兄沿著李大爬過的痕跡找到山上后,在一塊小平地上又失去了李大的行蹤。王坤自然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李大一個逃命之人自然會慎之又慎,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會小心地抹去逃命的痕跡。他仔細地查看了四周一番。往下樹木林立,用爬沒什么問題,想再用滾方法消去痕跡是不可能的。但爬往下爬的話控制不住速度,不可能不留下一點的痕跡。于是他和劉兄往下搜索了百十步,雪地上不用說沒有人爬過的痕跡,連兔子腳印都沒幾個。

往下沒有那就應該是往上爬的了,可是真的往上爬的話,清去痕跡就客易多了。現在正在下雪,隨便用樹葉蒿草掃掃就很難發現。不過,他離開的時間不長,應該是藏在附近的什么山洞或灌木叢中。于是,他們兩人又仔仔細細往上搜索了百十步,還是沒有找到李大。劉兄勸道:“王兄弟,還是算了吧,你幫也幫過,找也找過,找不到是他命該如此,怪不得別人。要怪也只能怪他是土匪,該死……”

“劉兄,話不能如此說。要說土匪,我也當過土匪,你看我是壞人嗎?”王坤打斷劉兄的話,說道,“李大這個土匪不一樣,當初假如不是他冒險把我放下山,我的尸體早就喂了狼了。現在他有難,我不能不管。”

“你說得不錯。俗話說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他有難你應該報恩不假,但不是你不想報恩,找不到他你想報也報不了啊。這天寒地凍的,我看算了,還是先回去吧!”

“不行。要回你先回去,找不到他我心理過意不去。”

“好吧,你這個死腦筋,我就再陪你找找。”

有時候真是人找人急死人。李大作為一個有經驗的土匪,逃生的經驗非常豐富。他知道一般人都認為逃生會往深山里逃,這樣難被人發現。他就反其道而行之,往山下走。樹木太密,他不敢滾,怕在雪地上留下痕跡,就慢慢地往山下爬,爬三五步后又用樹枝掃平爬過的雪地,直到找到一個可以容身的小山洞,隱藏在山洞中。逃得累了,躲進山洞后,李大放心地休息。這幾天在牛棚中害怕被人發現,連睡覺都是睜只眼閉只眼,沒睡一個安穩覺,現在總算安全了,可以好好睡一覺。

王坤和劉兄在山上一直到找到天夜,才無可奈何地回去了。第二天劉兄無論怎么說都不愿意再去,王坤帶了一點干糧,又上山尋找,他幾乎是找遍了整個山頭還是沒有找到,反而驚動了李大。

李大發現有人在山上走來走去,開始以為是打獵的或采藥的人,當發現是王坤是,心中一驚,不知是福是禍。在這當口,逃是不敢逃的,只能等到天黑后再想辦法。

王坤想,李大雙腿受傷,走肯定是走不遠,他到底藏在哪里呢?山上幾乎翻了一遍都沒見到人影,難道是往山下走的?想到李大野外生存經驗豐富,往山下逃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于是,他開始往下尋找。

這時,王坤想起了山中有好像有一個山洞,自己還洞中躲過雨,但情急之下想不起來,只能一步一步地憑著記憶找去。有一次差十來步就到山洞口了,把李大嚇得不輕。

要在平時,李大根本不在乎單槍匹馬的王坤。現在重傷在身,真要打起來根本沒有勝算的可能,只能在心中祈禱老天保佑。本來王坤都轉身往回走了,由于心亂,李大的手碰動了洞口的一塊石頭,石頭滾下山坡的聲音驚動了王坤。

王坤走了回來,沿著石頭滾動痕跡找去。李大無奈,整個身子都伏在地上,再加上他藏進山洞時用樹枝做了遮擋,昨晚一夜大雪,不仔細看的話,根本不可能發現。王坤走過去時,剛好驚動了灌木叢中的一只野兔,以為是野兔踩動的石頭,在離洞口五六步遠時停下了腳步。

王坤本來都已經離開了,走了十多步后總感覺哪里不對,又回過頭來仔細搜索剛才兔子走過的地方。終于看出了端倪,遮在洞口的樹枝是人為插在地面的,想都不用想,李大肯定是藏在里面的了。

王坤不敢驚動他,裝作什么都沒發現離了山洞。等他離開后,躲在洞內的李大終于長長出了口氣,安心地靠在洞壁上睡了過去。

李大把松鼠藏在石縫中的堅果用衣服包好帶進了洞內,差不多有半斗,他盤算了下,每天少吃點,最少能撐五六天,到時腿傷應該已經結疤,自己逃起來會方便許多。但是如果得不到及時醫治,就算是痊愈,自己這雙腿也算是廢了,以后的日子完蛋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不管它,走一步算一步,瞎雀兒都能碰到三只蟲,更何況自己這個大活人,總會有一條活路的。

王坤離開后,笫一時間就去找劉兄商量對策。本來劉兄是不主張他救李大的,假如有人舉報,通匪的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后來看王坤是誠心誠意想幫李大,被他的一片誠意感動了。他問王坤道:“你真的要幫他嗎?”

“真的。”王坤點點頭,說了他少年時當土匪的經歷,說,“李大不是一般的土匪,他以前幫過我,現在他出事了我不幫他他就完蛋了。”

“也是。”劉兄也覺得受人滴人之恩,必當涌泉相報,王坤說得不錯,但要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作為土匪的李大警惕性高,一旦發生誤會,后果不堪設想,一定要先想一個萬全之策,才能付諸行動。

王坤一想也是。兩人琢磨了很久,想到土匪一般是白天休息晚上行動,那就來個反其道而行之,白天去,出其不意將他制服,最后和他說明真相。

雖然做了周密的計劃,第二天中午王坤和劉兄到了山洞前,剛撥開洞前的偽裝,就驚醒了李大。

李大這時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想躲,這么小的山洞一個人都只能斜躺在洞內才可容身,連轉身都困難。不躲嘛,那就只有任人宰割死路一條。怎么辦?李大見洞口偽裝的樹枝都已撥開,索性躺在地上裝睡,心想,洞口小,兩個人不可能同時進來,等一個人先過來后,自己用藏在腰上的尖刀先捅倒他,迅速翻出洞口向山下滾去,或許還會有一線生機。

于是,李大悄悄用手握住刀柄,靜心傾聽外面的腳步聲。王坤見李大躺在地上熟睡,心中大喜,正要向洞中走去時,劉兄向拉了他的衣角,用手指了指李大握住刀柄的手。

王坤見后,大吃一驚,不敢驚動李大,望著劉兄討主意。劉兄向他擺擺手,要他退到后面去,自己抓起偽裝用的樹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樹枝狠狠地按在李大的身上。

一大把樹枝按在身上,別說李大腿上有傷,就是一個正常人也不可能反應過來,更別說能抽出腰上的尖刀進行反抗。

這時,劉兄招呼王坤去撥李大腰上的尖刀。尖刀拿過來后,劉兄小心地拿開壓李大身上的樹枝,和王坤一人抓一只手,把李大拖出洞外,放在一棵大樹下。

王坤對李大說:“李大哥,你還認識我嗎?”

李大搖了搖頭。現在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只能裝聾作啞,是生是死,先看看情況再說。

“李大哥,我是小坤子啊,當初我逃離山寨時,還是你幫我開的門。你不認識我了嗎?”

李大還是搖搖頭。

“李大哥,你放心,我們對你沒有惡意。你認識我也罷,不認識我也罷,就當我們是萍水相逢,現在你有難,我們不忍心,想幫助你,你看行嗎?”

李大想,既然被他們捉住,是死是活就由不得自己了。假如自己是吉人天相,有人相助那就是逢兇化吉了,何不放手一搏先答應他們后再想辦法,于是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好,你先坐著別動。你現在行動不方便,我再砍點樹枝,做個雪橇拖你回家,你看行嗎?”王坤見李大答應了,又征求他的意見道。

李大想想也是,又同意了。于是王坤讓劉兄扶好李大,自己去砍樹枝。很快,雪橇做好了,兩人小心翼翼地把李大抱到雪橇上,拖著雪橇慢慢往回走。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王坤和劉兄把李大拖回家,安置在床上躺好后就離開了。李大仔細觀察了房間的情況,房內布置簡單,除了床外幾乎沒有多余的家具。床的對面是一扇木質窗柵,一眼就能夠看到外面的樹木。

他進屋時稍微瞄了一眼四周,這是一幢單獨的木質小屋,如此看來,危機時完全可以打爛窗戶逃跑。但現在是無論如何都辦不到的,李大看了一眼被打斷的雙腿,難道這就是自己為李大麻子賣命的報酬?

“咚咚咚”,有人在外面敲門,接著傳來劉兄的聲音:“李大哥,我進來給你送飯,你睡著了嗎?”

“咚咚咚”,李大也敲了三下墻壁,代表自己知道了。李大知道來人是不放心自己,怕自己狗急跳墻,偷襲來人。其實他明白,假如沒人幫助,自己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就算是有幸活下來也是終身殘疾,和死也沒什么區別。現在王坤說要幫助他,只能豁出去賭一把了。

劉兄打開門,小心翼翼地把飯菜端到床前,放在一張樹蔸做的木凳上,說:“先隨使吃點,墊墊肚子,晚上王坤回來后我們再好吃一頓。”

李大看了一眼,是一碗雞蛋羹和一碗米飯。點點頭算是表示感謝。

“好,李大哥,你先吃,吃完我再來收碗。”說著劉兄準備關門出去。

“不用關門。”既然他們坦誠相助,自己又何必藏藏掖掖。

“不用關門?”

李大點點頭。

他終于慢慢沒有過分防備了,劉兄想,這樣也算是進了一大步。

到傍晚時分,王坤帶著水師(專治紅傷的醫師)回來了。李大非常配合水師,把雙腿都仔細檢查了一篇。

水師說:“你自己處理得不錯,看來你也算是半個行家。不過你的左腿斷裂處接的不是太好,按現在的行情看,就是痊愈的話也會終身殘疾。”

“師父,那你看還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殘廢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更何況作為土匪頭目的李大,在他看來殘廢和死是沒什么區別的。

“這個嘛……”水師欲言又止。

“師父你盡管說,只要不殘廢,無論如何都不是什么大事。”在李大看來,沒有什么比殘廢更嚴重。

“你把這個咬住。按正常情況,我要把這條腿的斷處重新打斷,再接一次,才能確保萬無一失。”水師拿出一條栗樹小木條說。

“不用,不就是打斷腿重接嘛,這點痛不算什么,你盡管做就是了。”土匪就是土匪,李大根本沒把這當回事。

不過,水師還是把栗木棍子含在李大的口中,再把他的左腿小心翼翼地挪到床邊,說時遲,那時快,一到床邊,水師立郎咔嚓一聲,把他的腿往床沿用力一壓,斷了。李大也真不是孬種,雖然腦門冷汗直流,但真是一聲不吭。

水師不慌不忙地重新隔皮摸著他的碎骨一塊一塊地接回原位,勞累了半時個時辰才把斷腿接好。再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右腿,告訴李大,雖說痊愈得還算不錯,以后多少會有一些隱患。要想消除隱患,只有像剛才這樣,重接一次,才能避免后患。

一次是痛,兩次也是痛,李大仔細考慮過后,又請水師把右腿重接了一次。腿剛接好,肯定是不能動的。王坤對他的照顧真是沒法說的,就一個字,好。

李大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正常情況下,在冰天雪地的野外凍上一晚,能生還幾乎可以說是個奇跡。李大麻子明白打虎不死反被虎害的道理,自己和李大已經撕破了臉面,李大不死永遠都是一個心腹大患。于是,在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人去查看李大的情況,看他有沒有被餓狼吃了。可是來人在昨晚扔人的地方不但沒找到惡狼吃人的痕跡,連李大也沒有了蹤跡。李大麻子聽說后吃驚不小,昨晚兩個去扔人的土匪可算是倒了大霉,被打了五十鞭子并綁在寨門口行刑臺上的柱子上示眾一天,至于生死只能看老天的造化。

另一方面,又命王二四處尋找,對李大一定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王二剛當上小頭目,正是表現忠心的時候,帶著十幾個小土匪在每天在山寨附近的村子里搜索。這樣一來,附近的村莊被王二弄得雞犬不寧,人心難安。

大一點村莊可不是土匪能夠隨便可以騷擾的,不僅有堅固的土墻,而且還都有護村隊。平日里和土匪都是河水不犯井水,土匪呢也是兔子不吃窩邊草,雙方基本上是相安無事。可是王二卻不管這么多,一方面是為了向李大麻子表忠心,另一方面更是害怕李大大難不死后東山再起,會要了他的小命。所以他不管大村小莊,一一都不放過。

開始幾個小村莊進行得還算比較順利,一聽到他們的馬蹄聲,再吶喊幾句,莊子中的人幾乎是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土匪還沒進村就逃了個精光。王二帶人搜遍村莊,人沒找到,但糧食和雞鴨魚肉倒是收獲不少。李大麻子興奮不已,什么二當家三當家也奉承說大當家的真是慧眼識珠,這個王二比李大強多了,假以時日定能光大山寨的門楣。

王二受到幾個當家人的稱贊,內心更加飄了,每次都帶人拼命地搶掠村莊,小莊子搶完了,他決定開始向大寨子下手。

他選定的第一個村莊叫椒林,村莊的附近有一大片花椒林,莊子里的人大部分姓劉,劉姓的族長是一個不第舉人,在縣衙門當過一任典史,對行伍守備之事自然并不陌生,在王二開始帶人向小莊子下手時,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劉族長召集所有的族中管事和外姓的頭人商量對策,在村內輪流派人日夜巡邏,外松內緊,表面看起來沒什么,但一聲鑼響,村莊中所有的精壯男丁就會按事先安排,帶著防御工具來到各自的崗位,對侵入之人發起攻擊。

王二狂妄慣了,不知深淺,以為和小村小莊一樣,帶人一聲吶喊就去攻打莊門。門一碰就開,于是,眾土匪一個個奮勇當先,爭先恐后地闖入村莊想發大財。誰知一聲鑼響后,攻破的莊門不知何時又被人關上了,緊接著一根彈起的繩索絆住了王二的馬腿,王二從馬背上飛了出去,馬匹倒地后因為速度快慣性大,一個勁往前滾,王二人是飛出去了,但腳沒拉出馬蹬子,被馬帶了兩三丈后,又被站起來的馬帶著他往前跑。王二這下舒服了,手折腳斷,一路慘叫聲聲。其余的土匪被突然而來的變故嚇得呆若木雞,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椒林村的護村隊員們卻不管那么多,從各個暗門跑出,三下五去二,把剩下的土匪活捉了,綁在村門口的木樁上示眾。

李大麻子見王二出去了三四天都沒有回來,又派了幾個精明的探子出去打探,最后帶回了王二全軍覆滅的消息。

最讓他不可容忍的是,村子里還把活捉的土匪綁在莊門口示眾。打人不打臉,這些被示眾的土匪真讓李大麻子的臉感到一陣陣發燙,他暴跳如雷,發誓要報這一箭之仇。

李大麻子擂響聚將鼓,把山上所有的頭領召集到聚義廳。

探子把王二的情況向頭領們介紹了一遍。頭領們和李大麻子一樣義憤填膺,叫喊著要立即發兵椒林村,為兄弟們報仇。

李大麻子看到兄弟們的樣子正是他想要到的,心中大喜,見兄弟們喊得差不多了,咳嗽一聲,雙手一探,止住大伙的喊聲,準備安排人去復仇。

二當家的搖著羽毛扇阻止住大家,對李大麻子說:“李爺,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現在椒林村的做法你不覺得有點反常嗎?”

“反常?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別在這里放一些酸腐屁。”

“李爺你看椒林村雖說是大村莊,但應該也是沒能力和我們對抗的。他們敢把兄弟們綁在村門口示眾,肯定有什么陰謀詭計,因此,我覺得應該先派人去打探打探,再作決定。你看怎么樣?”

“行,”李大麻子答是答應了,但接著說道,“就你花花腸子多,一個個小小的村莊還能擋得住我們這些虎狼之輩?”

“好,”二當家的在山上做了多年的軍師,李大麻子什么德性他是一清二楚的,也就沒去計較,安排兩個得力的手下去椒林村打探情況。

去椒林莊打探的土匪別說是混進村子,連村莊門口都沒到就被護村隊員截住了。三問兩問,兩個小土匪就露出了馬腳,白白又為村子里貢獻了兩個示眾的俘虜。

二當家知道情況后,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他親自化裝成一個算命先生,舉著麻衣相術的幌子出現在莊門口。在山區里,因為消息比較閉塞,一般對這些游方的郎中算命的先生還是比較優待的,但他還是進不了莊門。

二當家的進不了村莊,當然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他是不能無功而返的,不然李大麻子會生吞了他。于是,他又化裝成采草藥的郎中爬到莊子后面的高山上,一邊采草藥一邊打量著莊子內房屋的布局和道路的走向。

他是越看越心驚,這個莊子雖然比不上諸葛孔明的八卦陣,但房屋與道路之間也是環環相扣,一不小心走進死胡同,各屋房門一關,派人封住每個狹小的出口,再想出來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房屋與房屋之間或有天橋相連,或有窄門相通,莊中的人員和物資流動完全不受干擾。房屋中又有活動的窗口可以向外攻擊,困住的人只能是一個個活靶子,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二當家的看到房屋都是純木結構,假如火攻的話絕對能事半功倍,可是又看到成排的房屋底下都有河溝相通,假如切不斷水源的話,再多的火把在源源不絕的流水面前也是無濟于事,棍本燒不起來。

水源是從村子后面一個山洞里流出來的,想去切斷水源的話,只能從莊門進去,這完全是不可能的。山洞上面是百丈懸崖,派人偷襲也是難上加難。

怎么辦?怎么辦?二當家的在山上轉了三四天,還是沒有想出什么辦法來。

這天他又在山上偷窺,忽然聽到山腰的山林中有說話聲。二當家的正想找個人打探消息,苦于找不到人,現在聽到有人說話,悄悄地走了過去。

他不敢驚動說話的人,躲在一邊仔細聽他們說話的內容。這也是兩個采藥人,只聽其中一個說道:“哥,每天封著村子,還讓不讓人活啊?今天我們偷偷跑出來了,回去后還不知莊主會怎么處理我們呢?”

“這個劉莊主我看他腦瓜子燒糊涂了,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你護莊就護莊,拿受擒的人示什么眾。這可是打人打臉的事,人家會輕饒我們嗎?一旦被人家打進來,還不屠村?”另一個說。

“是啊。他家大業大怕搶,可是別把我們這些窮棒子捆綁進去,唉,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我們也別說那么多了,他守他的村,我保我的命。我們釆完藥也別回去了,去舅舅家躲幾天,風聲平息了再回去,怎么樣?”

“對,吳明他們幾個前天就跑了,那個劉老頭還大發脾子呢。我們也不回去,氣死他。”

聽到這里,二當家的覺得這兩人都對劉莊主有怨氣,正是他要找的人,于是故意咳嗽了一聲。

“誰?”一個采藥人急忙停住話,厲聲問道。

“是我,”二當家的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你又是誰?”一個采藥人向另一個使了個眼色,另一個明白過來,立即繞到他背后,把他夾在中間,如一言不合,大有殺他滅口的可能。

二當家的是人精中的人精,兩人剛一有所動作,立即明白了他們的用意,急忙笑嘻嘻地說:“二位不用誤會。我剛到這里,你們剛才說的我一句也沒聽明白。”

“你沒聽到?不可能。”其中一個較年輕的說道,“我們說了莊主的錯話,假如被你把話傳到他的耳中,我們哪里還有活命的機會?哥,別管那么多,我們把他做了吧。”

“不錯。”年紀大的已經繞到二當家的背后,舉起采藥用的鋤頭,作勢就要挖下去。

“二位真的誤會了,我一個外地人,與你們近日無仇往日無冤,和你們莊主也是素昧平生,怎么會去舉報你們呢?”

“也是。”年紀大的把鋤頭放了下去,“但是我們還是不放心,你必須和我們一起離開這里。只要離開了椒林莊,你就是報告劉莊主,我們也就不用怕他了。”

“行。”二當家的正想和他們套近乎,能在一起下山,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于是,兩個采藥人一前一后,把他夾在中間向山下走去。

二當家的突然問道:“走了這么久,我還不知道二位怎么稱呼呢?”

“我叫王明,他叫王理。”年紀較大的答道。

“二位王兄,我有一事不明,還望指教。”二當家的說道。

“問吧,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王理說話比王明沖多了。但二當家的根本不去考慮這些小節,問道:“你們都是同莊之人,在背后說幾句莊主的壞話,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會怕成那樣呢?”

“別說了,誰叫莊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姓劉呢!”王明嘆了口氣說。

“不是說遠親不如近鄰嗎?都是鄉里鄉親的,不是一姓的應該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嘛。”

“別提了,我們劉莊主早就想把我們這些外姓人逼走,只要有把柄落到他手里,整起我們這些外姓人來真是吃人不吐骨頭惡魔。”王明問道,“你是外地人,說給你聽聽也無妨。去年我們這個莊子有三個人從村后的懸崖上滾下來摔死了,不知你有沒有耳聞?”

椒林莊離雞籠寨十里不到,一次摔死三個人這種大事,二當家的也是有所耳聞的,但并不是很清楚,于是說道:“聽到是聽過,但不是很清楚。”

“慘啊,這人哪里是摔死的。因為劉莊主看上了這三個外姓人的房屋,做局讓他的親信把人推下去的。”

“真有這回事?”

“哥,你和他說這些做什么?”王理打斷道。

“兄弟啊,不是我多嘴,實在是憋得慌啊。”王明打斷王理的話說,“大家都住在一個莊子,憑什么姓劉的可以作威作福,我們這些外姓人就螻蟻都不如?”

“哥,你想死,我可不想死。你這些話讓劉莊主知道后,我們就只能葬身蛇腹了。”

“怕什么,這位師父是外鄉人,說說又何妙。”

“對了,你說葬身蛇腹是怎么回事?”二當家的轉身問王理道。

“唉,真是一言難盡,不說也罷。”

“說說吧,或許我能給你們這些外姓的人出出主意。”二當家的覺得再加把火,一旦勾起他們對莊主的異心,攻打莊子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行。反正現在也走累了,在這石塊上坐坐歇歇腳,我把我們這些外姓人肚中的苦水向你倒倒也好。”王明指著路邊的兩塊大石頭說,并率先坐了下來。

二當家活溜溜的眼珠一轉,在另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靜待他的下文。

王明掏出旱煙桿,用鐵鏈擊打螢石點燃紙媒,自顧自地吸了一窩煙后。把紙媒插進密封的小竹竿內,在鞋底敲干凈旱煙頭后,語氣悲憤而又無奈地說起他們這些外姓人在椒林莊的辛酸史。

本來是他們王姓最先來的。去年被莊主設套摔死的那三人姓李,比王姓來得晚一點,但也比劉姓來得早。劉姓沒來之前,王李二姓在椒林莊互相幫助,平安無事。但小莊小村,經常被周圍的大莊人欺負。這時,劉典史來到椒林莊,找到王李二姓的當家人,說了想來莊內定住的意向。典史雖然是未入流的小官,但掌管著捕盜之事,也算是縣衙內的實權人物。

兩姓的當家人一商量,覺得有了劉典史在,外人誰還敢來椒林莊搗亂,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誰知這樣一來無異于引虎驅狼。劉典史帶來了三百多人,并對全莊的房屋重新做了布局。開始的時候,劉典史待人接物有禮有節,對這些外姓人也算照顧。把他們安排在莊子的正中間,說是假如有事,可以保護他們。

等他們都安定好后,這個披著羊皮的狼終于露出了他的獠牙。首先是向他們這些外姓人收安居費,接看又說水渠是他們修好的,要收用水稅。你說這樣一來,誰受得了?兩姓的當家人當然不同意。不同意?好辦。現在的劉莊主在王李兩姓人的房屋旁修了一個蛇窟,養了無數的大蛇。你不按他的要求交稅,他就派人把你抓來,吊在蛇窟上,一個時辰往下放一尺,假如你實在沒錢交,就一直往下放,直到把你放進蛇窟,被毒蛇生吞活剝。

這樣一來,誰敢不交,為了活命,賣兒賣女也得交啊。

“那你們就沒想過逃走嗎?”二當家的插話道。

“跑?那三個摔死的李姓人就是下場。”王理咬牙切齒地說。

“原來是這樣的啊!”二當家的說,“兄弟我有一計,不知當不當說。”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我們都煩死了,有什么好辦法就說出來。”王理是真急,見二當家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當場就暴了粗口。

“好,那我就說了,說得不好你們別介意。”二當家的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仍然不緊不慢地說,吊足了他們的胃口。

“好的。兄弟你慢慢說,如能救我們出這狼窟,我們愿意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王明說。

“既然劉莊主不是個東西,你們難道就任他欺負你們?”二當家的試探著問。

“我也想啊。人家家大業大,我們又有什么辦法呢?”王明答道。

“還不就是他們人多,你們人少打不過他們嘛!”二當家的故作神秘說,“現在有個機會,不知你們的膽量如何,愿不愿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有什么不能的,我早就想弄死那些豬狗不如的劉家人。”王理還是火爆脾氣,有什么說什么。王明急忙拉了拉他的衣角說:“兄弟,怎么能這樣說話呢!”

“不這么說話還要怎么說話,難道你受他們的欺負還不夠嗎?”

“你這個小祖宗,你說話就不能小聲點嗎?”

“怕什么,這里又沒有外人。”說是說出,不過他的聲音還是小了很多,對二當家的說,“兄弟,只要你能想辦法趕走姓劉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哥,你說什么我都聽。”

“真的?”

“那能有假?”

“好,爽快。是做大事的料。”二當家的接著問道,“你們知不知道姓劉的現在和誰結下了梁子?”

“你說的是雞籠寨嗎?”王明說,“那些人可是土匪啊!”

“土匪又怎么樣?梁山好漢人人替天行道,誰不伸出大拇哥尊聲英雄。”王理可不管什么土匪不土匪的,只要能報仇雪恨,比什么都強。

“對,兄弟,就是這樣的。”二當家的說。一般說來兔子不吃窩邊草,土匪也對附近的人是放水養魚,一般不到萬不得已,對當地人也不會做得太過分。現在正好拿這事來說道說道。于是,二當家的說道:“我覺得雞籠寨這些人還不錯,一個個都是劫富濟貧的英雄好漢,不但不搶當地人,有時幫他們渡難關呢!”

幫當地人沒聽說過,但還真沒聽人說他們搶過附近的人。幾十年來,雞籠寨和椒林莊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總的說來還算是相安無事。這樣一來,王明也不好再說什么。

“可惜我們不認識金籠寨的人啊!”王理不無遺憾地說。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二當家的笑著說。

“你?”

“沒錯。在下是雞籠寨的二當家。”二當家的見現在離椒林莊有了十里之遙,這二人就算是試探自己的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的武功雖不怎么樣,憑手中這把鵝毛扇中的七根鋼針,收拾這兩個山野之人,還不是玩兒一樣。不知何時,二當家的手中多了一把鵝毛扇,在胸前扇著寒風。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居高臨下地望著王明王理。

“你是土……”王明立即伸手堵了王理的嘴,拉著他跪在二當家的面前賠罪道:“大人不記小人過,請二當家的千萬別介意,我這兄弟就是一頭蠻牛。今天得見大英雄,實在是三生有幸。”

“好說,好說。”二當家的搖搖鵝毛扇說。

“假如二當家的能拉我們這些外姓人一把,下輩子做牛做馬也難報您老人家恩情的萬一。”王明接著說。

“好說,相見即是緣嘛。既然有緣相見,我不幫你們還幫誰?”

“謝謝二當家的。小人就先行謝過二當家的。”王明拉著王理跪了下來。王理雖然不大愿意,也只得跟著王明做著樣子。

“起來吧。”二當家的看著兄弟倆的樣子,不像是事先商量好的,心中輕松了不少,現在就看怎樣忽悠他們,才能讓他們為自己所用。

“謝謝二當家的。”

“本來嘛,我已看好了地形,隔日就會帶人來攻打莊子。一旦莊子攻破,那是玉石俱焚,想留活口都難。”二當家的看到二人嚇得顫顫發抖,心中開心極了,但臉上還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既然我答應了你們,自然會對你們這些外姓人網開一面。”

“但我們又怎么才能分出誰是劉姓誰是外姓人呢?”二當家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在路上踱著方步搖著鵝毛扇思考對策。

“這還真是。”王明對二當家的說,“要不我們兄弟倆先潛入莊中,通知他們在好漢們進攻時閉門不出,不就分辨出來了嗎?”

“這個辦法好是好,不過太辛苦二位了。”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二當家的怎么能輕易讓二人跑掉呢?于是說道,“我看這樣吧,到時你們派一人到前面帶路,我安排幾個人一起進去,一路上保護你們,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里面安排好后發出信號,我立即帶人進攻。你看怎么樣?”

“好,二當家的真的是孔明再世,想得太周到了,我們兄弟倆照辦就是。”王明急忙表態說。

“那就請二位去山寨小住兩日,我和李大當家的商量好后,立即興兵為你們這些外姓人報仇雪恨。”

王姓兄弟和二當家的一起回到雞籠寨,二當家的把他們安排在客房住下,自己去了聚義廳向李大麻子商量攻打椒林莊的事。

“高,二莊主,真高。”二當家的一離開,王理立即掩不住內心的興奮,壓著嗓子高興地說。

“想死啊。”王明指著窗外,低聲說,“外面有人,你這是想害死我。”

王理吐了吐舌頭,閉上了嘴巴,老老實實地坐在用樹蔸做成的凳子上。

這班土匪辦事的水平不錯,一個晚上就想好了萬全之策。第二天一早,二當家的親自送來早餐,對兄弟二人說:“大當家的想到你們這些外姓人的苦處,決定今天立即發兵攻打椒林莊。”

“真的?大當家的真是及時雨,比替天行道的宋公明還要仁義。”王明不失時機地恭維道。

“當然是真的。你們加油吃早餐,不要到處走動,出發時,我會安排人來叫你們。”不是真的難道還有假,二家的在心里說,免得你們這兩個小崽子夜長夢多,壞了爺爺們的好事。

出發時,王明在李大麻子的馬前跪下,感謝大當家的救民于水火,是他們這些外姓人的再生父母,今后任憑驅使,無怨無悔。

李大麻子和二當家的對視一眼,現在你就多感謝感謝,破莊后,我會讓你們想哭都沒有眼淚。二當家的會意,笑嘻嘻地下馬把王明兄弟扶了起來。

當天寒風狂號,鵝毛大雪漫天飛舞,天寒地凍路滑,三四十里路他們足足走到天黑才來到椒林莊。

有道是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李大麻子當即選了四個精明的小嘍啰,由三當家的帶領跟著王理混進莊去。

王理帶著三當家的并沒有從莊門進去,而是鉆進護莊河。這護莊河也不簡單,彎彎曲曲不說,還在回水彎的地方用雜木做了幾道木柵欄,并在柵欄上掛滿了鈴鐺,每個柵欄上少說也掛了十多個,稍不注意碰上柵欄,就會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但是王理毫無畏懼,無論掛得多么隱蔽,他都能找到,并輕輕摘下來放在水里,可以說是一路通行無阻,很快就闖過了莊門這一關。

三當家的一使眼色,四個小嘍啰從四方撲向王理。王理一閃,拉動路邊的一根繩子,一張大網從天而降。三當家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大網網個正著。

旁邊的一扇小門開了,幾個壯漢跑了出來,抓住大網迅速拉進屋內,立即用籮繩五花大綁把他們綁死豬一樣綁了起來。王理對綁著的三當家的厲聲說:“說,你們是怎么商量的,說出來我饒你一死。”

三當家的瞪了他一眼,理都沒理他。

“不錯,是條漢子。”王理說,“我再問一次,你再不說的話我就殺你一個兄弟,殺到你說為止。”

“說,你們是怎么商量的。”三當家的仍然不理,王理一努嘴,兩個精壯漢子提起一個小嘍啰拖出門外。只聽外面悶哼一聲,接著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想必是殺死后被扔進護莊河了。

“怎么樣?這是第一個。”王理追問,“你到底說不說?”

三當家的還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把頭歪向一邊。但躺在地上的嘍啰們卻受不了,向三當家的求起情來。

三當家的算是一條漢子,假如是要殺他自己,他完全可以連眼都不會眨一下。但這三個人都是他朝夕相處的兄弟,看著兄弟赴死多少有點于心不忍,最后長嘆一聲,說出了攻莊的計劃:他們進了莊門后,按計劃先殺掉王理。剩莊丁不備,迅速從莊內奔向莊門,殺了莊丁,打開莊門,點上三把火,放大隊人馬進莊。

王理聽完后,擊了一下掌,兩個精壯漢子把剛才拖出去的小嘍啰拖了進來,還是活得好好的。三當家的見狀,放心了。

王理照計行事,點上三個火把,吩咐莊丁打開莊門。

李大麻子見三當家的已經得手,立即命令四當家的帶人去攻打莊門。自己和二當家的帶了幾個嘍啰押著王明站在原地以防萬一。

四當家的一聲吶喊,帶著百十個嘍啰沖向莊門,很快就攻進莊內。可是,他們剛一進莊,莊門又悄無聲息地關上了。緊接著幾聲鑼響,莊內立即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殺聲,吶喊聲,絕望的叫喊聲,馬嘶聲響成一片。沒一盞茶的工夫,莊內又恢復了平靜。

李大麻子知道中計了,立即去尋王明,哪里還有王明的影子,應該是剛才大家關心莊內戰局的時候逃走了。

此時,李大麻子也管不了進莊的嘍啰的死活,立即帶著剩下的嘍啰沒命地向山寨跑去。

李大麻子急著趕回山寨,憑著山高路陡,今晚雖然損失了這百十號兄弟,但東山再起也不是什么難事。

李大麻子想不明白的是,花花腸子比山上的樹還多的二當家的,怎么就會著了這些泥腿子的道呢?難道他想把我拉下馬,他想當老大?李大麻子不禁看了二當家的一眼,二當家的也在正在看著他,四目相對,即碰即散。更引了李大麻子的猜疑。

不能讓他再回山寨了,李大麻子想,伸手止住了正在急速行走的隊伍。隊伍停止后,二當家的向他走來,想和他商量商量今后的對策。李大麻子揮揮手,阻止了他,并叫了他的親兄弟李二麻子到一邊耳語起來。

李二麻子在山寨中雖然排名第八,但畢竟是大當家的親兄弟,平時二當家的在他面前都得賠著小心。

二當家的見李大麻子沒理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那尷尬的勁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但二當家的在山寨呆了近二十年,也不是一點都不防備的,不然還不早被李大麻子扔到山谷中喂了狼。既然你們兄弟倆開小會,我也不能坐以待斃,鹿死誰手試過才知道。

于是二當家的一使臉色,他的四個親信一前一后向李大麻子走去,形成了夾擊之勢。李大麻子人狠功夫也好,但李二麻子的功夫用拉稀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四個人的包抄,李大麻子想要翻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當家的搖著鵝毛扇說:“大哥,我在山寨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有話你就直說吧。何必在后面弄手腳呢?”

“軍師你這是干什么呢?我們兄弟之間哪里會有什么私事,你想多了吧!”李大麻子見到二當家的帶人圍了上來,急忙解釋道。

“大哥,不是我不相信你。椒林莊一失敗,我就知道你認為是我搞的鬼。剛在你是和老八在商量對付我的計策吧。”二當家的步步緊逼,根本不給李大麻子思考的余地。

“兄弟,你多心了。”李大麻子被二當家的說中心事,雖然臉上麻子多不能看出端倪,但心中還是蠻慌張的。

“是嗎?那又能怎么樣,別怪做兄弟的對不住你了。”二當家的說完,一使臉色,命令四個親信向李大麻子發動攻擊。誰知這四個人手中的大刀不僅沒砍向李大麻子,離他最近的親信一把大刀反向他身上招呼。

二當家的鬼點子不少,論單打獨斗,這四個親信在他面前可以說是高手中的高手。只一招,他肥壯的背上重重地挨了一刀。

二當家的背上挨了一刀,自知這個親信已經被李大麻子收買,今天自己不死都難。但也不能坐以待斃,他抬手把鵝毛扇對準李大麻子,按動機簧,一支帶毒的短箭從扇骨中激射而出。

李大麻子一見他抬手,早有防備,無奈距離太近,想躲是不可能的,抓起最近的一個親信,擋在面前。親信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二當家的身上,被李大麻子一拉,利箭不偏不倚正射在他的胸口上,“啊”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整個人都癱在地上,翹辮子了。

李大麻子躲過一劫,似笑非笑地看著地上的二當家的,上去準備再加上一刀結果他的性命。他忘了鵝毛扇還是正對著他的,手還未動,又一支短箭激射而出,向他奔來。再想去拉親信來擋時間肯定來不及,也不顧李二麻子剛好站在他后面,當即身子一矮,短箭貼著他的頭皮而過。李二麻子本來就不會功夫,平時在山寨中也就是管管雜役安排下酒宴,哪里躲得過迎面而來的短箭,結結實實射在喉嚨上,連叫都沒叫就死狗一樣倒在了地上。

李大麻子見二當家的一年四季都拿著鵝毛扇,按他多疑的性格,自然會猜到他的鵝毛扇內有機簧之類,但沒想到會有兩支。心中非常憤怒,又不敢再上前,怕扇內還有暗器,在旁邊一味地催促那剩下的三個親信,要他們上前殺了二當家。

三個親信也不是傻子,你的命值錢我們的命也值錢,只在一旁高聲吼叫,裝模作樣作勢要上去滅了二當家的。只要哪個不長眼的真的上去殺了他,自己就安全了。

事情到了這份上,李大麻子害怕夜長夢多,只想盡快解決掉他,金錢啊美女啊,所有的招都想盡了,三個親信還是雷聲大雨點小地圍著他轉圈子。這也是,金錢再多,美女再妙,也要有命享用。

圍而不攻,假如后面有人追上來怎么辦?李大麻子觀察著三個人行走的規律,突然大吼一聲,抓住走到他面前的親信用力向二當家的推去,整個身子剛好壓在他握扇子的手上,接著聽到一聲機簧聲,這個親信也和先前的兩人結伴去了。李大麻子當然不會讓他有再出手的機會,手中的鬼頭大刀一揮,二當家的一顆白頭滾到路邊。

解決了二當家的,幾人沒事人一樣上馬向山寨奔去。只有回了山寨才是最安全的。

到了山寨門口,李麻子發現寨門緊閉,寨前一個人影都沒有。心中一慌,自己現在是強弩之末,要是山寨中再出什么事,那今天自己這一百多斤算是交代了,有心想逃,等探明情況后再進山寨,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又累又餓,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后心一橫,騎馬站在寨門前裝腔作勢地寨內喊道:“守寨的兄弟哪里去了,快來開門?”

里面沒有人應聲。

李大麻子又大喊一聲:“聽到沒有?快出來,是我回來了。開門。”

里面還是沒人應聲。

連喊兩聲,都沒有人應聲,李大麻子心知不好,只得調轉馬頭準備逃命去了。

就在這時,只喊兩聲弦響,兩支利箭把兩個親信釘到馬下。緊接著一聲吶喊,從寨子兩邊涌出二三十個兵丁,拄著拐杖的李大不知何時站到了寨門前。

原來是這個敗類出賣了自己,不用說留守的七當家早就成了刀下之鬼。要在平時,李大麻子真還沒把這二三十個兵丁放在眼里,不敢說團滅了他們,但自己想要脫身,這些人是根本擋不住他的。可是自己現在要兵沒兵,要將沒將,又餓得全無斗志,隨便兩三個人上來都能把他大卸八塊。

他看到站在寨門內的李大,立即眼珠子一轉,隔著寨門說:“李大兄弟,你什么時候回來了。外面官兵圍過來了,快開門,放我進來。”

“什么時候回來的?告訴你也無妨,你們前腳剛走,我就帶著人躲過明崗暗哨上了山,把八當家的一鍋端了,怎么樣,我做得還可以嗎?開門,你就想多了,你不死,怎么對得起那些死在你刀下的冤魂呢?”

“李大兄弟,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怎么會反過來對付我呢,兄弟,別開玩笑了,快開門吧!”

“開玩笑?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

“李大兄弟,我知道你這人是最講良心的,怎么會害我呢?”

“講良心?現在我最大的良心就是殺了你,為你害死的人報仇雪恨。”說完這話李大在黃坤的攙扶走到一邊。

外面的官軍越逼越近,李大麻子也算一代梟雄,自知插翅難飛,把人生中的最后一刀劃向了自己的喉嚨,一腔污血灑落在潔白的雪地上。

這是怎么回事,李大和王坤怎么會出現在雞籠寨呢?

原來,李大最終被王坤感動了,覺得應該為他們做點事。

好巧不巧,當初他救的小娘子是王坤的堂妹,在回娘家時認出了李大。而小娘子又恰好是椒林莊的人,莊主劉典史又在想方設法要除了雞籠寨,保一方平安。在小娘子的勸說下,李大覺得自己最好的報答就是協助劉莊主滅了這伙土匪。

首先他們捆綁王二在莊門前示眾,就是為了激怒李大麻子。果然,李大麻子上當,二當家的來椒林莊打探情況,就完全鉆進了他們設下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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