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世界

每個人的生活都是由一個個不同的圈子組成的,我們在不同的圈子里都扮演著不同的角色。這些圈子在我們的世界里,時而輕,時而重,有時候也會消失。每個圈子也都有一個令人向往的大神,這個大神則代表著這個圈子里的最高的水準。

比如在我們學校的排球界,小壘學長就是這樣一個當之無愧的大神。每次和他打球,我都特別緊張。盡管我一再在內心安慰自己,海林,你是場上最帥的,千萬不能緊張,但總是禁不住在臉上顯露出生澀的表情。

然而,大神總歸是落寞的。即使他有堅定的理想,有自己崇高的追求,有對自己所從事事物無限熱愛,他也有自己終其一生難以走出的世界。

這個世界,就是孤獨。


1

他一直是我們村子里很牛的人物。

十年前,在我們當地,沒有人不認識他。他從小只有母親一個人撫養,他的父親在十多年前,就和別的女人遠走高飛了。據說,是跑到東北的一個大城市。他的母親聽后,呵呵的笑了一聲,然后拿起一把大刀,立在門前,暢言道:

從此與狗,勢不兩立!

我爸從小就教導我,看到了嗎?這就是氣魄。

我從小也就知道了女人的厲害。

因為長得比較彪悍,從小他的外號就被人喊成“吳二牛”。雖然他的原名很好聽,叫吳想飛(可見,他還是挺想上天的),然而很少有人在私底下這樣稱呼他。

在我們老家,這也不足為奇。臉長就叫“老驢”,吃的胖就叫“野豬”,跑的快就叫“狗腿子”。總之要非常有特點才行,像我這樣長得帥的,基本上是沒有外號的。

我說的是基本上,也就是指不能夠完全的排除一些特例。比如有一次,我們很多人在老驢的一塊地里聊天,聊著聊著一個嘴欠的就突然說道:

“”吳海林天天跟著數學老師屁股后面轉,我們叫他“二狗子”怎么樣?”

他們正想鼓掌叫好,我哼了兩聲,眉頭緊皺,說道:

“你們知不知道,這次日本又主動挑起釣魚島事件。我覺得這次行動,是有預謀的。”

“什么預謀?”野豬問道。

看著大家這么快就上當,我滔滔不絕地談了一番國際形式,贏得了大家的掌聲與贊美。

最終,大家將給我起外號的那件事情也就忘得一干二凈了。

我真是太聰明了!


2

二牛是一個有著真性情的人。

他從一個單身母親養起的娃子,到幾個村子里聞名的小霸,也絕非浪得虛名。

在他十歲的時候,帶領幾個人就把人家的柴禾堆給燒了。燒過以后,那幾個小子問他,這該怎么辦?二牛沒有說話,笑了一聲,然后主動走到主人家那里,道明原委。

原委大概是這樣的:

我們幾個在后面玩耍,后莊有幾個孩子一把火把你家的柴禾堆給燒了。都是一個莊子的,我們自然不能忍,就把那幾個孩子打了一頓。

總而言之,形勢很嚴峻,過程很兇險,結果很舒心。

主人家半信半疑,問:

“那你們怎么不救火?”

“救火?”二牛一臉委屈的樣子,“哪里還有時間救火啊,等我們教訓好他們的時候,火勢已經無法阻擋了!”

一伙人情真意切,聲淚俱下,感人至極,好不難過!

說到底,還是有原因的。由于一直以來養育二牛的只是他母親一個人,他鄰居有個二十多歲的兒子,沒事就嘲笑嘲笑他。他表現的倒是也是相當平靜,一笑了之。

當然了,他的鄰居便宜自然不會少賺。經常自家的瓦被人砸掉,窖里過冬的番薯被人偷走,簸箕里的糧食突然撒落一地。不用想,都是二牛干的。

這次燒的柴禾堆的主人家,就是他的鄰居。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讀《厚黑學》的時候,我的同學就提醒我,這是一本很陰險的書,不建議讀。聯想到二牛的經歷,我才明白,面對那些強者的時候,如果我們公平的戰斗,永遠都只能是弱者。而那些所謂的規則,都是強者制定的,當這些規則都被當成天然的道義的時候,弱者就永遠沒有翻身的可能。也只要強者,才會制定規則。

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二牛,很顯然明白這個道理。


3

作為村里一霸,很少有人敢去惹他。

但是,也并不是沒有意外。在我們老家這片地方,拳頭就是衡量實力的標準。

天狗,是一個極其兇猛的人,他的兇殘程度不是一只兇狗可以比擬的。槍打出頭鳥,這句話從來都不過分。面對剛剛興起的二牛,趙天狗表現出了相當的興趣。

吳家溝與趙家灣的人,一戰慘烈的戰斗在所難免,而吳家溝的領軍人物,就是二牛。

趙家灣從七歲到十三歲的小伙子圍在一起,大概有十多人。而吳家溝,總共不到十人。同在一所學校上學,怎么說,也得沒事打一架。

那場戰斗,趙家溝計劃了很久。由于大家都怕吳二牛,吳家溝人放學的時候又都結伴出行,也就不敢輕舉妄動。直到,一個周日的下午。

拉馬溝,是一條很有紀念性質的河。傳說北宋女將劉金定的馬受驚欲脫韁而逃,而那位兇猛的女將狠狠地拽住馬繩。最終,將其制服。路面上留下的印記,后來被挖成一條溝。這就是拉馬溝。據我查史料得知,拉馬溝是從雙鎖山東麓起,向東延伸,全長40華里,當年劉金定率人馬,保護鄉民生命安全。后人挖此溝,是為了表達敬意。

那是一個冬天,天氣很冷,拉馬溝的河面上已經結滿了冰。即使經歷了正午陽光的曝曬,到了下午,冰面也有相當的厚度。

吳家溝有幾人結伴出去采冰,踏過厚厚的冰面,一伙人玩的非常開心。

這一幕,被獨眼龍看在了眼里。順便提一下,這個代號叫“獨眼龍”的,眼睛沒啥問題,心眼有點問題,所以叫獨眼龍。

他將這個重要的線索告訴了天狗,天狗叫來了大家,一伙人商量了很久。

正值黃昏前夕,天狗帶著一批人出現在吳家溝幾個人的面前。

最終的結果是吳家溝的人慘敗,趙家灣完勝。據說,吳家溝一個人的鼻子都被打歪了。

夕陽西下,天狗那伙人拿著棍子系著紅領巾,得意洋洋的走在大路上。現在的吳家溝,在此時的他們看來,其實,也不過如此。


4

二牛知道了這一切。

有人和二牛說,這個仇不報,吳家溝從此抬不起頭來。二牛沒有說話,暗示這件事暫且不要提。

因為二牛,一直都在等機會。

在我們學校的前方有一個魚塘,魚塘是鄉長家養的。鄉長的魚,自然是不能惹的,長的再帥都不行。以前這里是一片野湖,沒有人問津,后來鄉長說這里影響鄉容,就讓人把這里從重新挖了一遍。最后,自家養起了魚。放魚的那天,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鄉長也請了一些鄉里有名望的人吃飯。大家內心雖然不滿,但是口頭上還是表示出了真誠的祝福。鄉長母親去世的時候,也有無數的人捧起真誠的熱淚,護送鄉長母親的靈柩到村口。總而言之,一句話,鄉長,你媽就是我媽,你傷心,我也難過。

說白了,大家都清楚鄉長這種人是不能得罪的,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用上了。要是哪天找鄉長辦事,鄉長沒有給辦成,魚塘這種事情,該拿出來,還是要拿出來罵兩句的。

一天,約摸中午放學的時候,二牛看到鄉長喂魚,頓時有了想法。

結果,就在五天后知曉。

五天以后,天狗被鄉長狠狠地打了一頓,場面很熱鬧,圍觀的人數很多,大家議論紛紛。

議論什么呢?鄉長的魚全都翻了上來,一條一條都是白色的,像一朵朵浪花漂浮在河面上。旁邊有天狗的自行車,據吳家溝的人指證,做這件事情的就是天狗,天狗當天挨過數學老師的批評,而數學老師,正是鄉長的愛人。

人證物證據在,情節生動真實,大伙都勸天狗趕緊承認了吧,免受皮肉之苦。天狗一臉委屈:“我當時在學校后面掏鳥蛋,自行車我怎么知道是在那里的。”

二牛笑道:“你這也太假了吧!如果我是你,我會說我去掏驢蛋,這樣倒有可能像是真的。”

大家本來都裝的一本正經的看熱鬧,被二牛這么一說,都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天狗的母親在那里哭了很久,二牛一臉同情的樣子:

“阿姨,哭是沒有用的。鄉長也就讓陪兩千塊錢,孩子更重要。”

那個時候,兩千塊錢,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誰讓家里的孩子不聽話呢?賠就賠吧!


5

經此一役,吳家溝又再次站在了村里的歷史舞臺上。

當然,對于大多數而言,是沒有人在意這些的。二牛他們還是差生,除了不再有人欺負,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區別。只有我不這樣認為。

我認為,命運的一部分是由人本身組成的。

那天下午放學,獨眼龍找到我,說他跟天狗混不下去了,也不想整天被二牛欺負,問我有沒有什么良策可以幫他擺脫這種尷尬的境地。

獨眼龍之所以找到我,是因為他看天狗一直對我很尊敬。這時侯我才明白,他是來尋求解藥的。

他給我買了很多零食,都是我喜歡吃的。對于一向視尊嚴如生命的我來說,這種蠅頭微利的誘惑,該收下的還是要收下的。

臨走的時候我對他說了幾句話:

“我也沒什么特別的方法,他之所以對我那么好,原因很簡單:第一,我跟他媽很熟。第二,他干的壞事我都知道。”


6

小學畢業的那天,很多人都把心思放在和誰照相上面。只有二牛,捧著一本《十萬個為什么》,遲遲不敢送出。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轉眼六年就要過去,此時,他的內心如波濤般翻滾。他甚至留戀當時校園里的月季,河面對岸樹蔭下的青苔。當然,還有她。

她,是不能忘記的。

她叫王霞,是第一個能夠瞧得起他的人。準確的說,王霞誰都能夠瞧得起,唯獨瞧不起她自己。從小苦活累活她基本上已經干遍了,父母雖然都健在,但在家里面,女孩是沒有什么地位的。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弟弟。

因為是班里的學習委員,王霞在學習上可沒有少幫助二牛。當然了,對于二牛來說,沒有比能夠讓他抄作業是更值得感激的事了。

在我們那個時候,喜歡一個人很簡單,除了能夠看了順眼意外,甚至連抄個作業也能迸發出一種深刻的感情。

以至于,我在初中甚至是高中的時候,都不斷地拿著自己的作業給班里的女生抄。盡管抄我作業的女生很多,但是,非常遺憾的是,卻沒有一個女生因此而喜歡我。

當然了,在大多數的情況,我們向一個異性表白,理由基本上都是,我喜歡你的人,不是你的外表。事實上,我們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就已經愛的不得了了。

二牛面對第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心里是異常緊張的。他該怎么辦!


7

那天傍晚,二牛沉思了好久,終于牛起了一回,捧起那本書,等待在夕陽西下。

他一直在想,自己應該如何措辭。

“你知道是為什么嗎?”“不”“你知道十萬個是為什么嗎?”

他想了很多臺詞,甚至電影的片段,他都想試一試。

然而,當王霞真正來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之前所想的內容什么都沒有說出來,也說不出來。

那天,天很靜。太陽的余暉漸漸地隱沒于天邊,微白的月亮好像早已高高的掛在天邊。

也許,這個世界對于誰來說都是一樣,第二天,都是嶄新的開始。


8

二牛沒有像王霞一樣考上縣里一中,他被他媽分配到一所農村中學。當然,我也在。

報名那天,二牛跟我說,我們可以一文一武在這個學校打天下。

我拒絕了。

當時我想,不管怎么說,我也是這些差生中成績比較好的。隨波逐流確實不是我的風格,如果給的零食不是特別多的話。

二牛幾個小伙伴,一些去城里的學校讀書,一些已經不上了,去追求屬于他們的自由世界。

二牛的世界,仍然需要靠他自己。

很快的,我們所在的二班分成了好幾派。雖然這些派別沒有一個固定稱謂,甚至連人員是隨時變化的。但這仍然不耽誤大家沒事的時候打打架,交流一下情感。

有次三班的十幾個人來尋事挑釁,說是二班的一個同學斜著眼多看了他們老大一眼,他們覺得這件事很過分,需要打一架,聽說二班很慫,他們也是將信將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所以就派了十幾個人拿著棍子來問一下。

我們班長是個女生,據說都被氣哭了,她覺得這理哪說去,非要告訴班主任。

二牛攔住了她。

二牛的理由很簡單:“首先,告訴班主任,并不能解決什么實際問題,因為我們面對的是一群從來都不講道理的人。所以用道理,是講不通的。其次,當真也未必打的起來。表面上看他們人很多,其實都是關系套著關系,同學混著同學。雖然他們一些人到場了,但立場并不是十分堅定。最后,其實他們也很緊張,心里也沒底,所以就沒事挑釁一下,主要是來看我們的態度。”

“那我們該怎么辦?”班長疑惑的問道。

“當作什么都沒發生,什么也不用做。”二牛大笑而去。


9

這件事發生了以后,二班反而團結了起來。

反看三班,倒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口角開始了內訌。

后來二牛跟我說,事情都是相互轉化的,越是弱勢,越是要淡定。強勢,更是要淡定。

但二牛卻沒有因此成為班上的英雄,對于他來說,這些好像也不并重要。真正使他改變的,是那個下午。

那天下午天氣很好,嚴格的來說,只是沒有下雨。二牛買完鞋墊,準備返回學校,這次他打算抄近路。路過玉米地的時候,他看到了他不該看到的一幕。故事的男主人公是校長,女主人公是教導主任。

校長扯好皮帶以后,叫住了二牛。二牛沒有回頭,只說了一句,我什么也沒看見。

晚上二牛還是跟我說了,他說他不明白,為什么他們做很多齷齪的事,卻不允許我們逃課。他們茍且的生活,在人前都要裝作很偉大的樣子。而我們一些正常的利益,比如玩,都生活的膽膽怯怯。

“如果他們允許我們學壞,世界豈不亂了?”我回答道。

二牛不同意我的意見,他覺得自己沒人教,也沒見有多壞。

我笑了笑說,“那是因為你有一個相對公平的社會大環境,他們都教著你嘞!”

那天以后,我發現二牛還是發生了一些變化。


10

發生變化的,不僅是他的思想,還有他的物質。

學校后面的那塊空地,學校承包給他的母親了,理由是,單身家庭需要一些資金來養活,社會應該需要對每個弱小的人給予關懷。二牛在學校的境況,也發生了徹底的改觀。在校長的影響下,學校掀起了全面發展的浪潮。

“吳二牛同學雖然成績不好,但是聰明有智慧,這才是大家應該學習的。我們不能僅僅是按照學習來評價一個人,以這種思想方式來評價一個人,以后到社會上,是很可笑的。”校長如是說道。

當然了,緊接著,還有臺下同學們熱烈的掌聲。

這個時候二牛,已經直接跳過班霸成為校里一霸。


11

后來,二牛跟我說,他要退學。

我問他為什么,現在在學校不是挺好嗎?他說,校長這是在趕他走。

臨走之前,他本來是可以收獲一段愛情的。因為那天,除了我,還有另外一個人送他。這個人,就是我們班長。后來這個班長,嫁給了別人。

因為當時二牛,沒有同意。

他心里,大概還是有她。

這又有什么呢?世界那么大!總會找到屬于自己的一片江湖。

他走的那天,是伊拉克總統薩達姆被絞刑的日子。那天,天氣很冷,是元旦,很容易就可以看到烤番薯上面冒著的白煙,我們每個人都穿著襖子。天氣很陰,地面是干的,天空中微微地飄著的孤獨的雪花,星星點點。

人生一定就要學習嗎?二牛不明白。也許,學習對他來說就只是一場修行。在他那里人生只有正反的兩面,要么活在別人的世界里,要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第三種選擇。


12

以前,很多人跟我說,一個人要想成就一番事業,就必須有知識有錢有人脈。否則,你無論是創業還是干什么就一定會失敗。

同學問我同不同意這些話,我搖了搖頭。因為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會變化的。

幾年前,二牛除了悲傷,什么也沒有。沒有錢,沒有權,更沒人脈,甚至連一個看上他的妹子也被他拒絕了。幾年后當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不僅能夠深刻的洞察這個社會,也已經有了自己的事業。就像他相信的,這一切都會變化,關鍵的是,你處在一種什么樣的境地。此時,你有著一種什么樣的心情。

高考結束后,我輕輕松松考上了大專。父親問我要不要讀。我反問一句,現在本科生出來以后能混好嗎?父親說,混好的不多。我說,那專科還讀個毛線。

我結束了自己的讀書生涯。

其實,也不算是。畢竟,讀書和人生一樣,都是一場修行。


13

那天路過杭州,去到他的辦公室,我才懂得,成功是一種怎樣的概念。

二牛他媽也在,見到我很開心。以前在老家,能和她說話的人不多,我算一個。

打好招呼后,二牛就迎面走來。

“你現在混的挺好嘛!”我盡量抿住嘴笑,以免漏了涵養。

“沒有,除了錢,我好像什么也沒有。”二牛搖了搖頭。

“不,你還有你媽。”

“這個倒是。”

我們倆個都笑了起來。

他給我倒了一杯茶,讓我趕緊坐下。

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好像有點喝高了。

“海林,你知道我當初為什么要從學校走出去嗎?”他漏出神秘的笑容。

“為什么?”

“因為你,沒意思。”

“那我是怎么個沒意思的?”

“因為你當時非他媽要裝什么好學生,面子有用嗎?我還不懂你,你真想好好學?如果我們當時在一起混,什么事混不好。我知道,你跟我不是一路人,也就沒勉強你。”他放下了杯子。

“你還真不能這么說,這是你擅長的,卻不是我擅長的。你出來以后沒我,不也混的挺好嗎?也不能說誰到哪一步,就一定錯了,如果大家都挺好,不就挺好的。”

“那王霞,你有她的消息嗎?”他終于問我了。

“好像,已經嫁人了。”我回答道。

他點了點頭,木訥了一會。我可以看到,他的眼角中泛起了零星淚水。

也許,沒人知道,這些年他受了多少苦。但無論如何,他都是孤獨的。我是一個舊人,于他生命中,本身并沒有什么。只不過,我路過他的世界,讓他回憶起了令人心酸的往事。

送我走的時候,天已經下雨,他拿出一把傘。

他一邊撐傘,一邊說:“我記得當年你和李珍送我的時候,天空飄著雪花,當時是冬天。至今,我都記憶猶新。可海林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那么尊重你嗎?”

“當然,你是我怕我給你媽打小報告。”

“不是不是。”他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

“那是為什么?”

“因為只有你尊重我媽。”


14

今年年初,我遇到獨眼龍,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他拿零食給我行賄的事。

但是,遇上了,只要不讓我還,該說話的還是要說上兩句。

我還來得及打招呼,他就順手把我拉進小餐館中。

“海林,你知不知道,二牛因為那個女的死了,他的賬戶也被凍結了。最近聽說,他母親也快不行了。”獨眼龍一聲連著一聲嘆息。

“我知道,但是具體細節我不太清楚。那個女的我見過,不是他老婆嗎?”

“嗯嗯,陷進去了。”

“那虎子呢?”

“虎子在那個女人那里,二牛臨走前也就只剩下一個兒子了!”

那個女人,這幾個字,多少帶點歧視。

幾天后,我還是遇見了她。她領著虎子,旁邊還有一個賣菜的男人。

她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急忙解釋,:“海林,你別誤會,我一個領著虎子實在是照顧不過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希望你們能理解。”

都能理解,這個世界上除了襄陽的天氣,還有什么是不能理解的。

我沒多說話,只說了一句,好好照顧虎子。

也許,生活和人的想象總是有點不一樣,但那又怎樣。黃沙依舊會慢慢掩蓋枯落的草木

,白雪盡管曾經覆蓋過整個世界,但當天氣稍稍回暖,也會一點一點融化。而我們,又能知道多少呢?

就這樣吧!


15

二牛媽生前說,她和二牛都要埋在老家,不想讓她那個害臊的男人回去。

今年四月份,在一個櫻花盛開的季節,我終于看到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并不認識我,也許他只是知道我的名字。

他說,這次是給他父親上個墳。順便,看一下他們母子。

我說,這有什么好看的,多少年以前你不就已經走了嗎?

他苦笑著說:“我和二牛她媽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有任何自由。她的意志一定是高于我的,我又拗不過她。我想,人就一輩子,不能總這樣稀里糊涂地活下去。后來,我走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今天,盡管有些許遺憾,其實我并不后悔。我知道,我們不能再相互傷害了。如果二牛懂得放手,也許,不會這樣。”

“我覺得,他和你是一樣的人。只不過,你們走了相反的路。或者說,因為你走了這條路,他才走了那條路。本質上,你們都是一樣的。”我的眼睛呆呆地凝視著他。

他沒有說話,收起打火機,往回走去,漸漸隱沒于我的視線中。

又是一個陰天,四月份的這里,沒有雪花。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