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夏天,在朋友的婚禮上,我遇見了林兔,她穿豎條紋的長裙,長發及肩,眼睛依然大而明亮,但尚好的眼霜也遮不住她烏青的眼圈,婚禮進行曲響起,新娘穿白紗,手捧白色花朵,踩著紫色的地毯緩緩走了出來時,林兔兀自吧嗒吧嗒的落起了眼淚。
我迅速腦補了一下,新娘和新郎都是我和林兔共同的好友,他倆從高中到現在恰好十年,但林兔和他們沒有感情上的糾葛啊,雖說是感動,但也不至于哭成這熊樣吧。
事實上我和林兔也七八年沒見了,印象中的林兔走到哪里都橫沖直撞的,她長得漂亮,成績優秀,自帶背光,靈氣逼人。她很喜歡畫畫,經常在畫室一天不出門的。畫室門口總有小男生排著隊給她送零食,水果。
后來,她考上了北京一所國內知名的美術學院,我們的聯系就更少了。
婚禮之后,林兔竟主動找我聯絡,她現在也在C城工作,在一家裝飾公司做室內設計師。一個城市的老同學,有著共同的朋友,一起逛個街,看個電影的也就熟絡了起來。
我發現林兔變化挺大的,沉默寡言了不少,還時不時的陷入沉思,而每次我見她的時候,總感覺少了些什么,后來,我明白了,林兔身上的光芒不見了。
二、
一天,我倆在沙發上窩著,喝著蘋果醋,嗑著瓜子,看著電視劇,林兔給我講起了她和Y先生的事情。
林兔大學畢業時,有幸進入一家世界500強的裝飾公司做設計助理,為了迅速的提升技能,她在公司附近報了一家室內裝飾培訓機構,下班后,八點到十點加整個周末去學習,課程排的很滿,造型設計,色彩設計,功能設計,手繪透視圖,手繪平面圖。
Y先生是教手繪課程,他三十歲左右,個子不高,蓄著一頭短發,白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襯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間,露出小麥色的皮膚,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像一彎月牙,散發著清冷的光芒。
Y先生的手繪造型很準,用色大膽。林兔特別喜歡他畫的景觀圖,綠壓壓的枝干,清冽的池水,橘黃色的陽光灑落,有兩三只小鳥飛過,溫暖而清新。
Y先生總是說林兔用色不準,林兔起初不服,一直不愿調整。Y先生,握著她的手,把樹干和樹葉相接處用橄欖綠去表現,她看著自己的畫一點一點變得鮮活生動起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Y先生的鼻息,被他握著的手心冒了一層細汗。
之后,林兔總喜歡向Y先生請教問題,他倆接觸也多了起來,她發現Y先生還喜歡攝影,喜歡音樂,能彈鋼琴也能談吉他,唱歌還很好聽,關鍵是Y先生成熟穩重,和林兔之前接觸的校園中的男生都不一樣。
她開始盼著每天下班后,見到Y先生,晚上睡覺時,也常常夢到Y先生握著她的手畫畫的時候,早上醒來面紅耳赤的,然后見到他時,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林兔猝不及防得愛上了Y先生,這讓她像個孩子一般不知所措,因為從小到大都是男生主動來約她,她有選擇的權利,像個傲嬌的公主一樣。但這一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只是知道自己想對Y先生好,想讓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Y先生無意間提起喜歡吃螺螄粉,林兔就總在下班后,拐去華威南路去買老字號的螺螄粉,打包回來給Y先生拿過去。Y先生對她也很照顧,會把他整理多年的珍藏版講義拿給她看,說,丫頭,拿去用心看看,對你工作幫助的。
三、
Y先生也會在沒課的周末,約著林兔去周邊看風景,那是個秋天,北京的秋天有著最美的顏色,他倆一起去了香山公園,滿山紅火,小楓一夜偷天酒,霜葉紅于二月花。層林浸染間上演著寂靜冬日之前的最后繁華。
一陣秋風拂過,紅葉隨風飄撒,如落英繽紛墜地,林兔像個孩子一樣隨著紅色旋轉著,Y先生拍下了林兔一張張的笑臉。
那天下山時,夕陽透過紅葉,映在他們臉上,溫馨柔和的光芒中,林兔踮起腳尖,親了Y先生的臉頰,然后迅速的跑開了,Y先生先是一怔,然后也快步跟了上去,拉住林兔,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Y先生把林兔的吻還給了她,他倆認真談起了戀愛,這是林兔長這么大,第一次正經八百的談朋友,Y先生大她五歲,對她處處照顧,剛開始,她不好意思在培訓班里和他走的太近,畢竟是師生關系,一直保持著距離。
那次Y先生直愣愣得看著她的眼睛說,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走自己的路,讓他們噴去吧。林兔白了Y先生一眼,歡天喜地的拉著他散步去了。
他倆明目張膽的在一起了,林兔從二十四歲到二十七歲,從設計助理,到獨當一面的資深設計師。Y先生都陪著她一步一步走來。在北京陰冷漫長的冬季里,因為Y先生,也變得溫暖而長情。
林兔家人一直知道她談了個各方面條件還不錯的男朋友,一次媽媽打電話,問道,準備什么時候結婚呢?
她才恍然間發現自己已是老大不小的待嫁姑娘了,于是,問Y先生,咱們什么時候結婚啊?
Y先生先是一愣,而后又慌忙找了其他話題搪塞了過去。
林兔不依,再次追問。Y先生突然嚴肅了起來,我覺得這樣子蠻好的嘛,為什么非要結婚啊?
林兔惱了,你這話什么意思啊,我們已經在一起三年了,敢情你根本就沒想跟我結婚啊?你當我是什么啊……
那晚林兔生氣跑了出去,Y先生沒追。
四、
之后他倆就冷戰了起來,林兔在朋友家住了幾天,大約一周后,她收到了匿名的信息自稱是Y先生的妻子,說,林小姐,你這么年輕,還有很多路可以選擇,請你不要做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看了這條信息,她腦袋像引爆的炸彈一樣,嗡嗡直響。
她撥了號碼回去,里邊一個低啞的中年女音,她沒吵也沒罵,只是說,Y前兩天回來了,拿著戶口本非要和我離婚,他說他愛上你了,我不相信,我們從中學一直到現在十五年的感情了,怎么這么輕易就變了,他就拿了你的照片給我看。
是啊,林小姐,你那么年輕,那么漂亮,你還有很多路可以選擇。請你離開我先生吧,因為我和我的兒子都很需要要他。
你知道嗎?我是真的很愛Y,我嫁給他時,他窮的連個婚戒都買不起,我還是義無反顧的跟著他。
而現在我們兒子已經四歲了,我看著自己苦心經營的家庭,就這樣要毀啦,我心痛的睡不著覺。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我不怪你,真的,我只怪我自己,是我自己沒有照顧好他,兩地分居這么幾年。沒有做到盡妻子的義務…..說著說著那邊已經泣不成聲了。
林兔當時感覺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電視劇里出現的情節,竟然活生生的在她身上上演了。只是,沒有了罵街的原配,只有不要臉的小三。
看得出Y先生的妻子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她從頭到尾,沒罵一句也沒有質問林兔,但林兔一句輸的一敗涂地了。
林兔從小就是媽媽一個人帶大的,她太明白小孩心底缺失的那份父愛,對一個孩子的成長來說有多重要。而一直一起生活,在她身邊陪伴她照顧她的Y先生,竟然是別人的丈夫和爸爸,她不知不覺的淪為了自己一直最不齒的小三。
她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大嘴巴,眼淚順著臉頰止不住的流淌,她支離破碎的心,默默地淌著血。
她摸索著給Y先生發了信息,你是不是已經結過婚了,而且有個四歲的兒子?
Y先生的電話立馬打了過來,兔,你聽我解釋,我從沒想過要騙你.....
少他媽廢話,你只要說,是或不是?林兔用盡了力氣吼了一句
是。Y囁嚅道
林兔果斷掛了電話拔了電話卡。
生活就是這樣,總是在你欣欣向榮,洋洋自得時,給你當頭一棒。
五、
林兔辭了工作,打包了行李回來了C城,她換了電話號碼,注銷了微博,QQ。準備重新生活。
直到一天,下班在路口遇到了Y先生,他眼睛布滿血絲,滿臉倦容的站在車來車往的街頭,看到了林兔,瘋了一樣撲了過來。林兔說,當時她看到他的時候,她多想不顧一切的跟他在一起,去他媽的道德倫理,去他媽的社會輿論,走自己的路,讓他們噴去吧。
可是僅有的一絲理智告訴她不能這么做,她辛苦逃回了C城不就是為了重新開始么。
Y先生說,林兔,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
林兔說,去你媽的,你沒有資格。
最后Y先生說什么,她都無動于衷。Y先生蹲在了馬路中間,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林兔忍著眼淚,走了,再未回頭。
Y先生從此也就消失了,但他卻像一根刺一樣長在了林兔心里,每當夜幕降臨時,僅存的那點念想扎的她生疼。
我在朋友婚禮上遇到林兔時,是Y先生剛消失的第一個月,林兔看到與幸福相關的畫面,就會旁若無人的哭的想像個狗熊
現在已經好多了,林兔收起了情緒朝我笑了笑,她的笑像冬天凍在水里的魚一樣,有著掙扎的疼痛。
林兔說,十四歲時,有男生給我文具盒里塞情書,我看了看,交給了老師。
十七歲時,有很多男生給我送水果,送零食,送鮮花,我都給了朋友。
二十一歲時,有個男生,天天早上在我們宿舍樓下給我拿早餐,他很認真的說要保護我一輩子。我沒有答應。
二十四歲時,終于遇到第一個讓我怦然心動的男人,和他在一起后,我曾一度認為找到了伴我終身的另一半
二十七歲時,我發現在我身邊的男人,給我的溫柔都是給過別人的,我不知不覺的成了別人嘴里的小三,作繭自縛,活得就像一個笑話。
那你恨他嗎?恨過。但,畢竟是我愛的人,我又能怪他什么。
六、
2014年,林兔開始忙碌起來,經常去深圳,北京出差,有時候也去日本,韓國。
上次見她時候,她半年前了,她看上去氣色好了很多,嘴角浮動的微笑,就像天空一樣晴朗。剛升了設計總監,而且跟她一起的還有M先生,M也是我們的老同學,是林兔十七八歲時,眾多送水果零食的男生中的一個。
現在M已然是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穿藍色格子襯衣,幫林兔提著剛血拼的戰利品,無端端的,覺得兩個人很配。
我問,你和M有情況噢?
林兔說,還在考察,不過覺得他這個人還蠻不錯的,你說,我早點兒怎么沒發現呢?
恩,現在還不晚。
前幾天,林兔給我打電話了,說我在北京出差,剛好趕上好妹妹在工體開演唱會,偌大的工體,將近4萬觀眾,看到秦昊和張小厚攜手站在舞臺上,燈光打了下來,他們一首一首的歌唱著那些青春。
當時,是Y先生最開始聽好妹妹的,然后我也開始喜歡,他們的每一首歌我倆都反復的聽。那時的他們還是不知名的十八線歌手,現在已經可以在北京工人體育場開演唱會了,他們成功了,我們卻分開了…….
最后一首歌,秦昊看了張小厚一眼,開始掉眼淚,幾度發不出聲來。我也淚流滿面
你有多久沒有看到,滿天的繁星
城市夜晚虛偽的光明,遮住你的眼睛
連周末的電影,也變得不再有趣
疲憊的日子里,有太多的問題
你有多久單身一人,不再去旅行
習慣下班回到家里,冷冰冰的空氣
愛情這東西,你已經不再有勇氣
情歌有多動聽,你就有多懷疑.....
林兔說,墨,我想通了,我這近兩年來,整個人也黯淡無光,一直沒有勇氣面對愛情,但經歷過一次失敗的愛情又怎樣呢,大好的人生還等著我去折騰呢。
生命中最偉大的光輝不在于永不墜落,而是墜落后能再度升起。我已經重新升起來了,我相信我也能重新面對愛情,能重新找回那個熠熠生輝的林兔。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在自己選好的道路上,勇敢前,奔奔放放不投降!
那一刻,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自帶背光,靈氣逼人的林兔。
親愛的林兔,生命的真諦在于寬恕與忘記,懂得寬恕那些值得的人,學會忘記那些不值得的人。
愿你依然清澈明朗,做你愿做之事,愛你愿愛之人,
愿你如太陽,在墜落后能夠再度升起,
愿你眼中總有光芒,活成你想要的模樣。
謹以此文,獻給林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