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涼了些。
芳芳裹緊駝色風衣,努力保持平靜。這條巷子來過很多次,每次來,目的地只有一個。
每次停留的時間不固定。幾個小時,或者一晚上,這不取決于她。
這是最后一次。芳芳盡量讓自己目光看著巷子盡頭,巷子盡頭什么也沒有,兩旁有什么,她并不關心。
芳芳扯扯風衣的領子,好讓自己不那么冷,
可她還是感覺這個秋天很冷。
1.
芳芳很好看,見過她的人都這么說。嫁給王福那天,陪著王福挨桌敬酒,男人們熱情過度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
嫂子真漂亮,王哥有福氣之類的話,讓芳芳不自覺笑得像朵飽滿花粉的花。
等客人離去,已將近午夜。芳芳扶著醉醺醺的王福回到婚房。
看著不省人事的丈夫,芳芳脫掉他的鞋子,襪子,費了好大勁,把他脫的像個剛出生的嬰兒。
望著鏡子里自己玲瓏起伏的軀體,芳芳一陣迷幻,忍不住伸手撫摸了下鏡子。
折疊好殷紅的衛生巾,小心藏在衣柜駝色風衣的內口袋,芳芳把床單扯凌亂,拉過被子,趴到王福身上。
王福第二天醒來已是早上10點多。感受著滑膩的溫熱,忍不住精力勃發。小心放平妻子,想要及時行樂,卻發現床單有些潮濕,伸手在被窩里一摸,看著紅紅的顏色,使勁搖搖頭,“我喝多了?”
芳芳適時睜開眼睛,一臉嬌羞看著王福。王福看著臉紅通通的妻子,不禁用手撓了撓頭,帶著歉意說,“芳,我……昨天晚上……”
“嗯…”芳芳輕輕應了一聲,拉過被子,蒙住頭。
2.
王福是位小學老師。一個人住,結婚那天,校長是證婚人。濃眉大眼,一米八的個子,偏偏說話溫溫柔柔,動不動會臉紅。講課時下面調皮孩子經常會喊“福額娘,你大點聲,我們聽不到。”
王福一陣臉紅,也不生氣,提高嗓門又再講一遍。
有了芳芳的日子,寵得芳芳像個女王。洗衣,煮飯,打掃衛生,王福一手包辦。甚至芳芳的襪子,內衣,王福也義不容辭。晚上芳芳玉石般的腳丫泡在溫度剛剛好的熱水里,享受王福一雙大手的細細揉搓,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暖著,看王福的眼光盡是溫柔。
新婚之夜之后的幾天,芳芳責怪王福把自己弄疼了,又推說怕王福忍不住,要求分房睡幾天,自己休養休養。王福撓撓頭,臉紅笑笑,去了客房。
小鎮不大,王福怕老婆的事,像沒有征兆的流感,迅速傳遍了每個角落。
聽到別人說王福怕老婆,老婆衣服都不讓隨便動。王福漲紅了臉,“你們懂什么,怕老婆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我老婆衣服金貴呢,不讓我碰,也不讓你們碰。”
大家齊聲大笑,王福撓撓頭,不再理會。
幾天后的晚上,芳芳穿上駝色大衣。“幫我脫掉。”說完,輕咬下嘴唇。
王福像剝雞蛋一樣剝掉柔軟的大衣,喘著粗氣。
芳芳輕輕一推,王福倒在床上,隨即跨坐在他腰間。
那一夜,浪潮洶涌,小船顛簸,聲嘶力竭。
3.
婚后的芳芳被安排在小學教幼兒園,幼兒園接送孩子的男性家長突然多了起來。
芳芳一年四季包裹著絲襪的大長腿,如同一塊磁石,吸引了無數目光。
校長的辦公室更是芳芳常去的地方。
芳芳和王福說,校長總喜歡叫它去辦公室,還盯著她看。王福撓撓頭寬慰芳芳,因為你好看啊。校長是好人,特別照顧我,對我有再造之恩,他想培養你。
芳芳知道王福老實敦厚,心里嘀咕,只好自己多個心眼,也就沒說什么。
一次,芳芳又被校長叫到辦公室,校長盯著芳芳,關心起他們的生活。
正談著,一個染著黃色頭發,戴著金鏈子的男人直接闖入辦公室。
“爸,我不管,你得再給我弄點錢,你不能見死不救,我是你親兒子,你還指望我養老!”
“你……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芳芳聽到黃頭發的聲音,臉色忽然蒼白,身體發冷。
“爸,你別生氣,你就我一個兒子,你錢……咦…?”黃頭發男人看到芳芳很驚訝。
芳芳瞥了眼黃頭發,起身低頭,踉蹌離開辦公室。
4.
天又涼了些。
芳芳裹緊駝色風衣,努力保持平靜。這條巷子來過很多次,每次來,目的地只有一個。
每次停留的時間不固定。幾個小時,或者一晚上,這不取決于她。
這是最后一次。芳芳盡量讓自己目光看著巷子盡頭,巷子盡頭什么也沒有,兩旁有什么,她并不關心。
芳芳扯扯風衣的領子,好讓自己不那么冷,
可她還是感覺這個秋天很冷。
一座紅色二層小樓矗立在巷子里很是扎眼,她剛從里面走出來。
街上的人或許很熟悉她,可她一個也不熟悉。她不緊不慢走著,剛才的一幕,讓她感覺到了深淵般的寒冷。
“許諾,你夠了!我年輕時不懂事,被你騙去當小姐,五年啊,整整五年!我以為你會愛我,拼命接客,最多一天20個,你呢,你把我用身體賺來的錢到處瀟灑,你不是人!”芳芳披頭散發,大聲吼道。
“生氣啦,我愛你呀,愛你的身體。你生氣也沒用,你離開我就該知道后果。這結婚一年多,你背著你老公和我睡覺,床上還不是很風騷?”黃頭發,金鏈子男人搖著二郎腿,拿起水果刀挑一塊蘋果送入嘴里。
“你是個畜生,你要挾我,我不來,你就要去拆散我的家庭,你是魔鬼,你豬狗不如!你不給我活路!我都懷孕了……”芳芳突然蹲下,抱頭痛哭。
“懷孕打掉啊,你們學校的人都和我死鬼老爸一個德行,還有你那個傻子老公,老古董,哈哈,不就睡個覺,多大的事兒。你還得陪我睡,讓你什么時候來,你就得什么時候來,聽到沒,賤貨!”
許諾慢悠悠挑起一塊蘋果,看也不看芳芳一眼,把蘋果送入嘴里。
芳芳抬起頭,一動不動盯著那把正在送入嘴里的刀,像盯著獵物的狼。
許諾剛咬住蘋果,眼前一道黑影撲過來,緊緊抱住他的頭。
5.
芳芳從小巷一直走進派出所,對接待的民警平靜的說,我殺人了。
看守所內,許校長和王福見到了芳芳,讓她詫異的是校長會一起來。
更出人意料的是,許校長不僅沒有激烈反應,反而一會兒看看芳芳,一會兒看看王福,一會兒又搖搖頭,嘆氣著自言自語,報應,報應。
芳芳萬念俱灰,顧不了那么多,看向王福,問道,你相信我嗎?王福沒有猶豫,信。
芳芳控制不住淚水,阿福,我……
王福剛想撓撓頭,又放下手,芳……我信你,你是我老王,老許…老王家的人,我等你出來。
芳芳失聲痛哭,許校長兩行濁淚縱橫而下。
王福沒有再問什么,只是愛憐看著芳芳,伸伸手,摸著厚厚的玻璃,眼眶里淚水一直在打轉。
6.
許校長和王福回來不久,有老師去校長辦公室,驚慌失措跑出來,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校長的身體吊半空,如同一條破麻袋。
王福賤賣了校長和自己家產,懇請鎮上人打造了一口上好棺材,吹吹打打,安葬了校長。王福在墳前坐了一夜,從此從小鎮消失不見。
有人說,王福是校長兒子,因為校長一段孽緣,從外地帶來,落戶在本地。隱姓改名,重新娶妻生子,而校長本來姓王。
有人說,在別的地方見到了王福笨拙地抱著一個大胖小子,很有幾分許諾的模樣。后面跟著一個大長腿穿著絲襪的女人。
再后來,鎮子上流傳了一首歌謠。
許諾不許福,
許福不許諾。
有福不需諾,
有諾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