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寫自己的字,就像去找心上人
一年多以來,同事一直在練字,辦公桌上毛筆、宣紙、硯臺一應俱全。能看得出來,他練字不僅是出于工作和生活的需要,應是喜歡寫字本身。
如果不夠喜歡或愛,卻要長期重復做一件事,那基本算是一種熬煎。
每天上班后或下班前的一個小時,必見他端坐于辦公桌前,手執毛筆,神情專注甚至莊重地練字。
這情景每每讓我汗顏。
參加工作這些年,我實在是記不清自己練過多少回字了,每次都是以信心百倍開頭,中途使勁練啊練啊,卻堅持不到最終出成果,慢慢放棄。就像一個農民在春天播撒了種子,種了地,卻在后續的施肥、澆水和耕鋤中疏懶懈怠,最終收獲一季的荒蕪。
各單位似乎總有幾個寫字特別好看的人,每見了對我幾乎形成打擊,心里的陰影面積隨之放大數倍,最后再次演變成一回新的開始和荒蕪。如此反復。
離此時最近的一次書法學習,是去年在社區參加的一次書法培訓。老師在當地是名人,據說東勝很多人家的書房都有他的墨寶。
每一次書法學習,對我來說都等同于開啟一次“小學生學習模式”,從最簡單的點橫豎撇捺寫起,在我的理解里應該是童子功。那天老師把提前寫好的一個“永”字掛在黑板前,讓大家模仿著寫。他說自己為練好某個字寫了一萬多遍!一萬多遍!!好吧。我仿佛像個體育不及格的人站在萬米長跑的起點,氣餒把自信擠壓得不成樣子。我沒再去學。
每次無論是跟著書自學還是聽老師講課,我總是如此被告知,練好字的關鍵,是農人般的重復勞作。要重復。這是無數人練好字的鐵律。說到底我還是不夠喜歡這件事吧,因刻意的追逐才倍感辛苦,因勉為其難而適得其反。
有一天閑來無事,用鋼筆在筆記本上抄書。老師們都說,拿筆的正確姿勢是筆桿要傾斜到虎口附近。我抄寫得煩了,把筆桿往相反的方向斜過去,在筆尖跟紙之間形成一個逆向角度。我開始寫字……然后,然后是我完全意料不到的情況,我筆下出現了一種陌生得連我都不認識的字體,寫得行云流水般順暢。我寫下去,再寫下去,有整整一篇,然后跟過去的字體做對比,我發現我一下子喜歡上了這些新的字體,我的心里有莫名的驚喜。我用了整個下午,抄了一篇長文。毫不費力地、異常興奮地寫了一下午。
如果練字是無限重復的成果,那這件事是多么枯燥和孤獨。當然,原因之一是我一直不夠喜歡這件事,找不到其中的樂趣。那么,我就因此錯過了寫好字的最佳機緣了嗎?趙瑜說,適應孤獨,就像適應一種殘疾。那么無法適應約定俗成的寫字章法,無法寫出大家公認的好字,這件事幾乎讓我覺得自己的生活一直有某種遺憾和殘缺。別人的康莊大道,卻是我的歧途。
然而僅僅是一個帶點逆反的嘗試,我在寫字上的所有困頓瞬間被克服,所有自作主張的無章法,剎那間被新的筆體融會貫通,無數回練字當中的磕磕絆絆和不順,瞬間消失。每一筆,每一劃,都無比順暢。一直以來我寫字都覺得辛苦,略寫得久些就整個胳膊酸痛,但這個下午,我抄了很久,手臂始終松弛有度,不累不乏。這是一個正確的狀態,不是嗎?就像人與人的相處,彼此是否舒適才是最重要的標準之一。
既成的一個規則被質疑之后,我似乎找到了某種類似自由的東西,用劍走偏鋒形容并不確切,更恰當的表達應該是其勢既成,順勢而為罷了。然后,一切都變得通順無比。
我是第二次有這樣的感覺。
初中畢業后數理化全不及格,我去上補習班。在陌生的教室聽老師講一節關于“線段”的數學課,不知怎么忽有電光火石閃過腦際,照亮了黑板。我震驚地發現,數學原來就這么簡單啊。拿過數學課本往后翻一節,再翻一節,一直翻完整本書,我全部可以看得懂啊!并且,從那以后,數理化三門課猶如神助一般,被這節毫無關聯的“線段”課莫名其妙地打通,補習的一年,數理化每門課考試成績不下80分。但上了高中以后再次陷入數理化沼澤的原因,至今不明。
我喜歡上了這種“新”字,我不管它在別人眼中是好看還是難看,但它是“我的字”,獨一無二的,我的字。我們之間無比默契。這個下午,我找到了“自己的字”,這讓我驚喜無比。之前的每一次嘗試和失敗,都是與它見面之前的預備動作。我再也不必覺得自己的字是丑的。我有了自己喜歡的字,這種感覺更像那種“我有了自己心上人的”感覺—般,只有屬于我的,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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