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宋
小荷拿著手機,屋頂的吊扇在憤怒地轉著,電機發出滋滋的聲音,轉動把屋頂帶動地搖搖晃晃,仿佛屋子馬上就能塌下來。在零上三十七八度的溫度里,窗外的柏油路上,從玻璃上能夠看到浪花般的熱浪在翻涌。晾在晾衣架上的胸罩剛掉在柏油路上,胸罩里的海綿就灘化在幽黑之上,像一灘糖稀似的烀在路上,那輕化的形態迅速變成氣味并穿過玻璃,在屋中就能聞到焦烤的塑料味。
她打開直播軟件開始上線,隨后開始和粉絲聊天,裝作很萌很無知的樣子,要不時地將胸部靠在桌子前,以顯示在現實中不易覺察的龐大,并且會有將桌子壓塌的趨勢,桌子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終于桌子呼嗵散了架。這是更好的樂趣,粉絲紛紛發出禮品,甚至有發出宇宙飛船的禮品,這禮品要值8888。將過半個小時,手機熱得在她的手上發燙,手掌根本拿不住,小荷把手機丟進浴缸,浴缸冒出水蒸氣來。具有防水功能的手機可以繼續直播,在隔了一層水后,在屏幕中顯示的小荷容貌不時地在發生變化,時而是瓜子臉,時而是西瓜臉,時而雍容華貴,時而清純唯美。
夜晚來臨,當接到電話時,她來到酒店里,敲開門,進去。
當她在凌晨兩點多回到家時,躺在床上,輾轉中不能睡著,在孤獨的時候,悲傷如霓虹如夜色,如此龐大的背影會籠罩在整個空間中。心跳如雷般,要脫離她的控制,她看著天花板幻想著滿天的星辰,要數著星星,燈如眼睛在關閉之后也要閃耀。也是這樣的晚上,牽著他的手,在昏黃的燈下依偎著前行,她的心在享受這夜路的迷離時,同時也有他的溫柔體貼的話,走著路變得柔軟,草地如同踏在海上在腳下起伏跌宕,在寂靜的角落她的衣服如同破繭的蟬一樣一件件飛起來了,飄在海上。疼痛如針刺一樣瞬間傳遍全身,直到心里,就如此時的悲傷一樣。一陣車的鳴叫,讓她從這種悲傷脫離出來。車上,有種豪華的裝飾,就像一個狹小的宮殿一樣,他如大樹如長輩般,會有一種成熟到一眼看出來的氣息,氣息形成了巨浪洶涌著一切,他的衣服掛滿奢侈的標志,像全身掛滿了黃金般一樣。她的衣服在車中脫皮,皮膚發出白光將車內照亮,她背負大山馳行了一段路。
早上醒來了,她梳洗完畢,要解決一個很大的問題。她要處理一個勒索的事情,她不明白在這樣危樓林立的城市,看起來如此華麗的人們會變得這樣。她每當出門看見高樓時,都會感到,每座樓房都是一個巨型的野獸,吞噬著時間,吞噬著熱情,吞噬這世間的溫暖。她給他寄東西,一有時間就陪他聊天,甚至要到很晚,和他同居,將身體的所有善良都淋漓盡致的展現在他的面前。他卻要用裸照來勒索自己辛苦掙的錢,當錢打過去之后,自己的卡上只有三塊錢。這些讓她陷入了一種悲傷和痛苦,當一個人有所偽裝時,被他的外表和花言巧語所蒙騙,而這之中定有蛛絲馬跡能夠暴露這種偽裝,而在感情中的男女并不能很好的發現這些痕跡,心中還在為這種痕跡自圓其說。這種傷痛使她在心中產生一種對人性恐懼,在見到街上的甜蜜的男女時,她仿佛能夠看到一種悲劇也在同時上演,更深地是所有人的偽裝面具,穿上得體的衣服,顯示的斯文其實可能微笑著就將一個身邊的人推向懸崖。就像女人的衣服一樣,胖一些就穿黑色的,便顯得廋了很多,腰部贅肉有了就不穿束腰的衣服,而是穿不顯腰的衣服,種種這些,就像用絲巾遮蓋皮膚上的癍。她知道對他也有秘密,這種秘密是獨自一人知道的不能與人分享,她自己也有多面性,就像直播時叫的寶貝一樣,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皇帝的新裝,不過誰也不會揭穿。人從穿上衣服,學會困獸的陷阱開始就試圖將這種技巧應用在同類的身上。她也會假裝笑臉迎接那些粉絲和客人,也會對他裝著笑臉,而這種偽裝是為了達到更好的氛圍,并不是居心叵測。人并不能赤裸出自身的卑鄙來進行公示,這對保持名譽會產生巨大的傷害。
她要反擊,她拿起手機,此時手機已經不再發燙,卻有些冰冷的握不緊。在貼吧注冊噴死人渣秦守的昵稱,開始把事件的始末進行曝光,并附上秦守的照片、兩人的聊天記錄、勒索的截圖。這些證據的東西,讓她又一次重溫了和他交往的重要的時刻,讓她的心中有感到一種傷痛,付出到底值得么?如果重來一次會怎樣?她又有種解脫,既然是付出了,那么就不要求回報,如果真心就不會求回報,求回報本身就是一種不純粹。如果重新來過還會如此,那些甜蜜不會因為結果,而在享受它時顯得暗淡。一會兒,跟帖以幾何級在增長,手機里的內容,冒出屏幕來,手機的在超負荷的運行下發出滴滴的聲音,然后死機了。她將手機在散架的桌子上磕了磕,手機自動開機了,發出了它巨大的開機聲,把散架的桌子都振得吱吱作響。
當人的時間被許多不同的事情所分割時,人的行為也意味這分割,進而心理狀態也在分割,直覺就要產生仿佛在扮演不同的角色,一旦一種角色脫離于自身的原態很長時間,他變得形成一種扮演的習慣,形成心理的適應,以至于很難找到原態了。演員和政客就是很好的例子,演員可以扮演不同的人物性格,越豐富越說明是一名好的演員,而政客要始終表現一種政客的寬容、大度、睿智,舉止的風度和言語的八股文化。小荷在繼續直播時就是如此,她要掩飾這種心情的傷痛,暫時忘掉不快,強顏歡笑,她不同于那些炫名車和會才藝的主播,她要靠與粉絲的貼合程度來取悅粉絲。而且要對諷刺的話和侮辱的話,當做看不見。
她在輿論中得到了心理安慰,這比報案要來的快,來的有溫度,她喜歡這種言論的暴力,如同別人或者生活對她的暴力一樣。這種反擊有一種快感,就仿佛有了委屈而一下子傾訴出去。
夜晚不等人的適應和許多未竟之事,會呼啦來臨。今天不用出去,她可以先洗澡,在氤氳的霧氣中,世界被隔絕起來,她躺在浴缸里,可以浸泡,溫水溫度有些發熱,身體在蒸煮,水汽中她聞到身體散發的陣陣的腥味和肉味,使她感覺到在熟食店里的味道,她在這城中也不斷地成為男人的美食。當沒有安全感的時候,金錢應當是個不錯的依靠,就像別人所做的那樣,當高貴的奢侈的衣服和車子在外人面前展示的時候,會從心理上產生一種優越感。這種優越感更加能夠免受身體上的不痛快,可以使身體得到更好的照顧,以便在索取身體時能夠更加有理由。她隱隱地覺得她受到了一種流行病的傳染,但是就如吸毒一樣會上癮,沾染上了很難戒掉。她覺得被什么所推動著,讓她不斷地去走向一個誘惑的地方;有時候一種眼花繚亂的金碧輝煌會讓你的自尊被映射地如此丑陋和單薄。
當霧氣消散的時候露出她白皙的身體,仿佛剛出鍋的饅頭,在燈光下把浴室地面上的水映出聲響。她上床開始睡覺,可是當迷糊之時,她卻覺得這個床在唾罵她,她覺得有些不對,于是想起來,這個床秦守也睡過,她起來換了床單,才睡去。夢中她回到了老家中,媽媽溫暖的雙手撫摸她的頭發,并深情地喊她小丫頭,要是累了就回來吧。她喊著媽媽,眼睛里流出了眼淚,淚水濕透了半個床,流到她的半個身體,她被這淚水所驚醒。
她反側起來,所有的往事在寧靜的夜晚如光影穿梭,一下子清晰起來,她看到她的兩個小辮,她想起那些麥田,還有媽媽帶著皺紋的期盼臉,在送她離開時的不舍的表情。當初的混個人樣,變成現在的鬼樣。還有初戀的悸動,城市的車水馬龍,還有那些不堪回首的碾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就是那些奢侈的東西么?在吃飽穿暖之后的需求就是那樣重要么?越苛求的安全感就越來越不安全,這種安全感不是多少衣服,而是在吃過一碗面后可以快快樂樂的干點活,期待下一碗面可以吃得下,吃得心安理得,吃得有滋有味。自己被物質蒙蔽了雙眼,如果可以就要做個精神上的富人,可以心安理得去接受命運的不公平和所有遭遇。便是不奢望超出外物的誘惑,直指內心的安靜。那些疑惑和遠方其實可以,選擇另一種方式去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