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
兵家三十六門
離虎目光閃爍道:今日一戰,若不是你師弟犧牲自我,恐怕我們全軍覆滅。我曾聽說,你師從一個古老的秘密團體,這個團體肩負著護衛文明的艱巨任務,甚至與魔族爭戰。既然你師弟今夜出現在此,正前因后果一定有魔族的原因吧。
秦璋佩服地點點頭道:離老將軍真是見多識廣。這整件戰事的背后,一定有魔族的原因,只是我師弟身死,未能及時想我說清楚來龍去脈,具體魔族有何圖謀,我還不得而知。
說道此處,秦璋腦海中不斷浮現師弟如木炭般下墜,飛灰湮滅的那個場景。
他心口處感到被烈火灼傷一樣的劇痛,卻強壓下來,保持鎮靜。
離傷問道:魔族?我怎么從未聽人說起這世間還有魔族一族?
離痛道:你難道忘記了,七百年前從無極海深處來的海魔族,差點把整個大陸的人類都剿滅,若不是森林族的幫助,莫說我們,連狄族人也難逃大難。
秦璋點頭道:海魔族確實魔族的一支,但魔之可怕在于,只要內心被黑暗吞噬,各種各族都可以成為魔族,受魔主控制。哪怕是一只恭順的兔子,也有可能成為魔主的爪牙。
離虎深吸了一口冷氣道:如此說來,像你我內心還算強大之人,若心中被惡念邪思占據,也可入了魔道?
秦璋望定了離虎,勉強笑道:離老將軍的說法確實成立,按照我師尊的說法,世上萬事萬物,只要有靈,皆有可能成魔。
魔由心生?
正是,魔由心生。
嘯風峽里七折八拐,里面兩支隊伍點燃的火把光亮完全被地形擋住,從峽谷口向里望去,黑漆漆一片。
烏爾撒的軍隊成圓弧形封住了峽谷口,人人都是繃緊著線,生怕驟然起了變化而措手不及。
高空盤旋的鴉魔們最后發出一陣讓人想死的刺耳噪音后,竟悄無聲息地在寒涼漆黑的夜空中漸漸遠去,脫離了戰場。
烏爾撒不敢阻攔也無法阻攔,甚至連想罵出口的惡毒言語都默默地在心中罵了三遍。
一名副將把酒壺恭敬地遞給烏爾撒,趁機接著火把的光亮觀察火烏爾撒臉色。
烏爾撒面色還算平靜,還好不是突然拔刀砍人之前的那種異常平靜。
烏爾撒接過酒壺大大的灌了一口,他目光仍注視著嘯風峽谷口,冷笑道:你想從我的臉上看到什么?
副將嚇得渾身一震,言語已有些不利索,結結巴巴地問:將,將軍神勇,終究還是把他們兩軍逼進了嘯風峽。
烏爾撒沒有說話,副將頓時不敢再言語,向后拉了拉馬韁繩,戰馬通人性,也知趣地向后退了兩步,副將從后面觀察烏爾撒,發現他似乎在微微地抖動。
烏爾撒突然又開口問道:那個火人燒成灰了?
副將只好又輕磕馬肚,戰馬向前兩步,與烏爾撒的戰馬平行,副將才接口道:是的,將軍,那個火人的確是燒成了灰。
可是鴉魔卻嚇破了膽。
副將頓了頓才小心翼翼地道:它們似乎是撤離了。
烏爾撒知道他問的全是廢話,所以得到的答案也全是廢話。
他簡直要徹底崩潰。
精心設計了半年之久的戰役,居然打成了這種局面。
北沙拓的精銳還是不如賢城護衛軍和狄族騎兵,戰力相差何止幾個檔次。
高價雇來的沼澤鬼族和彪字軍完全沒有參與戰斗。
沙郎匪放下鐵拒馬就逃之夭夭。
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的鴉魔被一個火人嚇破了膽。
賢城護衛軍、西鎮軍、狄族騎兵的主力仍在。
撤回沙漠,北沙拓殘暴的君主不會放過他。若是繼續攻擊,幾乎沒有勝算,哪怕他肯死戰到底,手下這些將士又有多少愿意白白搭上性命?
副將似乎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恰到好處地低聲道:將軍,三荒之地如此廣袤,可以從長計議?
烏爾撒刷地抽出鋼刀,冰冷的刀鋒架在副將的脖頸上,他咬著牙,從牙縫里低聲的擠出幾個字:你要我背叛拓主,做流匪?!
副將反而鼓起了勇氣,直視烏爾撒,連聲調都高了幾度:將軍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烏爾撒被副將的眼神所震懾。
陷入絕境的人,為了生存,敢做任何事。
副將的高聲質問,代表了很多將士的心聲,烏爾撒很清楚,他的下一個選擇,不但決定著副將的生死,也決定著他自己的生死。
自從拓主迎來神秘的黑袍圣使之后,在圣使的指導下,士兵在沙漠中那座遠古宮殿遺跡深處發現了儲量豐富的金礦。
黑袍圣使說他本人就是這座遠古宮殿主人的后代,他根據先祖的遺訓,找到了這座已被塔塔占領的寶地。他表示,無意爭奪黃金財寶,只是懇求塔塔能夠恢復宮殿當年的輝煌,助完成祖先的遺愿。而他不但能夠指引如何開采金礦,還可以將他們一脈中神秘的力量分享出來。
塔塔欣然允諾。
北沙拓的財力呈倍速增長,開始不斷地擴充軍力,招兵買馬,并州和三荒一代的很多匪盜都來投奔。
烏爾撒所率領的這支部隊基本上都是收編的年輕匪盜,經過兩年的訓練,已經成為北沙拓的精銳戰力。這支隊伍不但年輕而且沒有家人,作戰沒有后顧之憂,拓主更是將犒賞軍費提升到最高等級,使他們甘心賣命。
這次為了奪取三荒之地的控制權,塔塔極為重視戰役的成果。烏爾撒和這支軍隊與拓主簽下了軍令狀,若不能全殲賢城護衛軍,就會被投入宮殿深處去開采金礦。
開采金礦的奴隸都是做著發財夢被北沙拓從各國招來的,可一到了金礦,就會被押著沒日沒夜的勞作。除了時有發生的事故和極度透支的身體損耗,還有地下洞穴中不知名的怪物和異獸的襲擊,這些悲慘的礦工死亡幾率奇高。
北沙拓則會派出一些人到各國去,冒充淘金歸來的金客,表面上大肆顯擺揮霍,制造出假象,誘使人源源不斷地前往北沙拓。暗地里,他們結交各國政商,刺探情報。
源源不斷死去的礦工奴隸被投入金礦里的無底深淵,除了滅跡減少麻煩之外,還可以喂食那些兇猛嗜血的地底怪物。
北沙拓每一錠黃金的產出,都浸滿鮮血和亡魂的詛咒。
烏爾撒只有一個妻子,沒有子嗣,這些將士更是光棍一條。沒有家眷作為人質,他們當然不會乖乖地回去被投入金礦。
可一旦叛出北沙拓,并州和三荒的各處盜匪一定會接受塔塔的重金懸賞源源不斷地襲擊他們,三荒之地雖然廣袤,能容得下這支隊伍的地方卻不多。
烏爾撒手中的鋼刀雖然穩穩地橫在副將脖頸之上,連片肉皮都未曾割破,可他心中已經開始慌亂。
副將此時又高聲道:將軍,若是我們死戰到底,怕是這里的大部分兄弟都活不過今晚;若是回了綠洲之城,拓主把我們打入金礦,兄弟們能活到三個月已算是命大;若是在這三荒之地游走,一年之內,我們每個人頭值一條金。兄弟們撐過去,第二年每個人頭值三條金。
說道此處,副將突然頓住話頭,目光凌厲地看著烏爾撒。
烏爾撒面無表情地問道:然后呢?
第三年每個人頭值五個金,若是過了第三年。。。。。。
副將突然大喝道:三荒之地已經沒人能取我們的性命!
喝!喝!喝!
幾乎所有人都用聲震曠野的吶喊支持副將的決定!
烏爾撒眼前突然浮現出嬌妻的甜美笑容,他閉上眼,好讓這永別的笑臉再多停留片刻。
寒光一閃,刀已入鞘。
烏爾撒睜開雙眼,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一點紅光從夜色中如鬼魅般閃現,快速向他飛來。
烏爾撒心頭一震,急忙伸臂攤掌,神態莊重。
一直灰黑色的鴿子無聲地落在烏爾撒手掌,側著頭,一動也不動,用那只勾魂奪魄般的血紅眼睛盯著他。
烏爾撒小心翼翼地取下鴿子腿上的小木匣,血眼的鴿子立刻飛起,一瞬間就消失在夜空之中。
氣氛凝重的幾乎無法呼吸,所有人都看著烏爾撒。
血眼鴿子帶來的是塔塔密令。
烏爾撒接著火光抽出木匣中的紙片,接著火光仔細地把那十幾個字反反復復看了幾遍,才用手一抖,紙片化作飛屑。
拓—主—神—明!
烏爾撒向北拱手高聲拜恩。
幾千人馬有些騷動,都在等待著烏爾撒的訊息。
烏爾撒此刻精神抖擻,目光威嚴地掃視了眾將士一番才宣布到:拓主的盟友,草原狼王,霍斯勒大汗,已經派出了巴赫拉,正趕往嘯風峽東出口。我軍將士,只要守在這里,匯合巴赫拉,圍殲這兩股人馬,依然算作全功!犒賞不變!
幾千人馬又有些騷動,并未立刻表態。
副將卻馬上向北高聲拜謝:拓—主—神—明!
接著又向烏爾撒行軍禮道:將軍威武!
幾千人馬這才立刻高呼:拓—主—神—明!將軍威武!然后各自調整位置,做好準備。
烏爾撒見大局已定,在眾人喧嘩聲中一把拉過副將馬頭,殺氣騰騰地低聲問道:和你配合兩年,到今日我才發現,完全不了解你,你到底是什么來路?!
副將眼神中滿是狡黠:將軍不必擔心我的來路。在這三荒之地上,總有您想象不到的力量在暗中窺視著一切,即便是拓主也未能了解。
烏爾撒的左手拉著馬韁繩,右手已按住刀柄,全身蓄勢待發,只要這神秘的副將稍有異動,立刻就砍下他的頭。
副將依然雙手抓住韁繩,絲毫沒有防備的樣子,他把頭靠得更近,低聲說道:將軍想清楚,那嘯風峽中的兩只隊伍可是猛虎一般,萬一巴赫拉將他們趕出來了,我們未必能困住他們造成合圍之局面。屆時,還是要想好退路。
烏爾撒緊盯著副將的一舉一動道:這個我已想好,只要拖延了這兩支隊伍的速度,被巴赫拉咬住,我們只要遠遠退開,等著撿包子就好。
副將點頭贊道:將軍英明,此計甚好。
烏爾撒冷哼了一聲道:你知道了我的計劃,我卻還是對你一無所知。
副將臉上現出一個溫暖的微笑,這種微笑,絕不會出現在北沙拓人的臉上,這種微笑的表情,烏爾撒早年在中土各國做暗探的時候經常會看到。
這是一個中土年輕人的微笑。
你是中土人???
副將似乎也是暗自一驚,卻依然溫暖地微笑道:將軍神目,居然能看出我是中土人。不錯,我的確是中土人,卻不為中土任何一國、一城而效力。
烏爾撒再次冷哼一聲,等待著副將的回答。
副將笑得更加溫暖:將軍,您可曾知道兵家,三十六門?
烏爾撒聽聞此言立刻渾身一震,握刀的手緊了又緊,終于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