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座城市一幢水泥樓房的地下室里已經住了三個多月。象今天這樣有一個好的太陽的日子還不多。
這座城市有太多的灰塵和霧氣,太陽就整天被遮擋著,使人們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我不知道這和人們普遍心情不好有沒有必然關系。我知道我的心情不好就和太陽沒有關系。
我的過去我就不說了,只說我為了生存來到這座城市已經三個月了,卻一點希望還沒找到。不是沒有工作可干,可是能找到的工作都是我不愿意干的。如果隨便一個事情就可以干,我又何必到這陌生的城市來找麻煩。
已經三個月了,只偶爾為了糊口,我會臨時打一份工--在這個城市里隨便找個工作倒是真不難,但是我愿意干的工作卻一直沒有找到。幾十天下來,我真有點灰心了。
今天太陽很好,可是我那能夠透進可憐一點陽光的小窗卻又被一個人給擋住了。
我當然知道是誰擋住了它。三個月前我住進來的時候是一個晚上。我很疲憊,沒顧上看清楚這地下間里的全部就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我起了床,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走到那和外面人行道齊平的小窗前。我貪婪地呼吸著小窗能透進來的外面空氣,享受著小窗透進來的微弱陽光。我想起我義無反顧地辭別的那個故鄉,心里面充滿了困惑和感傷。正當我剛要轉身去洗漱的時候,一個人影把那點微弱的陽光給擋在了外面。我知道那是個人影。我還從動作上知道那是一個蒼老的身影。我猶豫了一下,并沒太在意。我還是去洗漱。等我洗漱回來,我留意地看了一下,那個身影并沒有如我想象已經離開,它還在那里,幾乎擋了我可能得到的全部陽光。
我仍然以為它會移開,就又開始部置我的書桌;這是我到哪里也不可能沒有的設施。我指望在我收拾好書桌的時候,那個身影能夠離開。可是,沒有。
我決定走上去看一看究竟。我還打算告訴他甚至幫助他挪一下地方。我被迫離開家在外面闖蕩,心情一直不好,我需要那一片陽光。
我走出去的時候,就碰上了一個個頭很高、身材很瘦、背有點駝的老人,看他樣子,至少有七十多了。他看見我的時候有點發愣,象是非要想起我是誰來的樣子。我還看見他的手里拎著一只很破舊的籃子,里面是幾小捆青菜。我正要躲過他去繼續往外走的時候,聽他小聲地問我:“你買不買菜?是自己家里種的菠菜。”
我并不想買菜。我目前只能吃方便面。但是我還是往他菜籃里看了看。他也把菜籃子往上提了提,看了看。突然,他自己笑了,解嘲說:“你看看我這記性,我今天沒帶菠菜。只有小白菜?!?/p>
老人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看我。這使我有點可憐他。這么大年紀了,連記性都這么差,還要出來賣菜,別說被人坑了,就是在半路上出點問題,也是麻煩。
我有了點好奇。我問他年紀,他蠻高興有人會和他說話,馬上回答:“今年七十八!”還用手比劃出七十八,看得出那份自豪。
我又問了另一個關心的問題:“你有幾個孩子?”
老人很高興我會繼續和他說話,又比劃著回答:“仨!”
看著他的一臉高興,我有點困惑了,繼續問:“男的女的?”
老人說:“倆男一女,都成家了。光孫子就有五個呢!”
這個老人說話喜歡用手比劃,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我卻輕松不起來。一個三個兒女的七十八的老人,為了生計,還要出來賣菜,他在家里的情況,就可想而知了。我不好問他兒女孝順不孝順,只好問:“他們每月不給你錢?這么大年紀,你還出來干什么?”
老人笑了。老人轉轉身,用手指指那邊。他指的正是坐在我的小窗口的另一位老人,說:“那不,那是俺娘。都是為了俺娘呵,她不想在家里閑著,非要自己種點菜出來賣。我不放心!”
我的心一下子受到了強烈的震撼??纯茨沁?,那位女老人,她知道我們正在說她,努力地朝我笑笑,一臉燦爛。
我愣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我掏出口袋里僅有的幾毛錢,買了兩位老人一把青菜。我不打算讓老人為我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