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說出來，也許沒人相信，我曾有一群神獸學生。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有多久，已記不得了。畢竟已活了上千年，行將就木之人，難免有些恍惚。

只記得那是一個全球的災難之年，有一種病毒襲擊了人類，大家都被隔離在家，不準隨便外出。大學畢業已半年，沒有工作，沒有男友。每日在家里吃飯、睡覺、刷劇。體重在增長，智商在下降。待到劇荒的時候，感覺身體只剩下軀殼。

疫情終于得到了緩解，各個單位開始陸續復工。我在網上也投出去幾份簡歷，希望有慧眼識珠之人，可以賞我一口飯吃。雖然家里父母從沒嫌棄我吃閑飯，但沒活干，人也會憋瘋。

簡歷投出去上百份，都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偶有幾份回復的，一看就不靠譜，還是繼續等等吧。抱著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信念，我又開始了吃飯、睡覺、刷第二遍劇的頹廢生活。

一日午后，天氣晴好，陽光溫柔地灑在陽臺的搖椅上。陽春三月，窗外亂紅飛舞，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花香。我隨手去書架上拿了一本《山海經》，坐在搖椅上，讓大腦穿越萬年，回到那人神共存的時代。

正當我看得朦朧欲睡的時候，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叮咚“一聲，提示微信有新消息。我翻了個身，不予理睬，睡覺要緊，醒了再說。”叮咚“，又一聲，誰呀！我摸到手機，打開一看，龐教授那笑容可掬的胖臉赫然在目。真是稀了個罕了，這個古漢語老師，除了催我交論文，我們沒聯系過呀。現在已經畢業了，怎會發信息給我？

”妮妮吾生，汝雖沉默罕言，卻博古通今，甚得吾心。友建校于山，需聘教師，加此微信，望勿辭。“

望著下方的二維碼，我呆了足足三秒鐘。竟然有這好事！那我還等什么，謝過老師，趕快加了此人的微信。

“ 弇茲氏”，現在這個年代，真是什么網名都有。若是別人，肯定連字音都讀不準，可對于我這個愛好古文的漢語言系的學生來說，可是難不倒我。“弇茲”諧音為“燕姿“，孫燕姿的歌我倒是挺愛聽，但也總不至于是她吧，我甩甩腦袋，摒棄了我的天馬行空。

再看頭像，人面鳥身。與《山海經》中記載的相差無二：“西海渚中有神，人面鳥身，珥兩青蛇，踐兩赤蛇，名曰弇茲。”弇茲氏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一位女首領，她在距今三萬年前就發明了用樹皮搓繩技術，并且用繩馴服了犬類。

嗯，此人值得一會。

一

我們很快通過驗證，成為了好友。她發過來用工合同書，看上去挺正式的，不是什么黑暗組織或販賣人口團伙。雖是山區，工資待遇還真是誘人，有了錢，我也可以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了。她發過來了定位，還好，并不遠，開車也就四十分鐘，每天還可以回家。

疫情期間，健康碼的十四天打卡記錄還是要有的。第十五天，為了安全起見，表哥李峻隨我一同前往。

穿過繁華的市區，高德帶我們走的路越來越狹窄，但視野卻愈見開闊。高樓漸漸在背后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青青的麥田，和路邊東一簇西一簇、如夢似霧的油菜花。在家里憋悶了幾個月，咋見如此美景，我不由得脫口而出：“滿目金黃香百里，一方春色醉千山。”

表哥一癟嘴，不屑道：“學文科的就是矯情。”

我白他一眼：“你們工科男，就是無趣！”

“快喝口水吧，回頭把你這嬌弱的小姑娘折騰病了，舅媽還不把我大卸八塊。”接過水，我脫掉鞋子，蜷于后座，把頭趴在窗戶上，憧憬著我的第一份工作。

隨著高德的指引，在近五十分鐘車程之后，我們抵達了目的地。

奇怪的是，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我們并未看到學校的特有標記——旗桿及飄揚的紅旗。待到近前，才看到一株超大的桑樹。我判斷它是桑樹，是因為看到了藏于樹葉間的或青或紅的桑葚。

我和表哥將信將疑地走下了車，抬頭仰望，好大的桑樹哇！樹干高聳入云，不可測其高；樹葉張開若被，不可觀其形。枝葉繁茂，層層疊疊，盡管艷陽高照，卻透不過一絲光亮。

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神話傳說中的日出之樹——扶桑。太陽女神羲和每天為她的兒子金烏從此處駕車升起，是神界、人間和冥界的連通大門。難道我們小小的新能源汽車，居然都開到幾萬年前的神話時代了嗎？

我一時間不知身在何地。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表哥從樹后探出頭叫了聲：“妮妮，快來！這里有軟梯。”哎，關鍵時刻，還是工科男的腦子理智。否則，片刻間，我的腦海中都構思出一篇奇幻小說了。

我轉到樹后，果然，一架藤編的軟梯正垂于樹下，表哥已攀援而上。這多像兒時的游戲呀，我興奮地抓住梯子，緊隨其后。

看著只是寥寥的幾級爬梯，但著實不好操控。也許是幾個月被隔離在家的原因，體力大不如從前，沒爬幾下，就氣喘如牛，最后幾乎是被表哥生生旱地拔蔥上去的。

“都快肥成豬了，光吃不動！”表哥把我拽上去以后，也累得倒地不起。我暗自腹誹：“誰說不動，我天天都在動嘴吃、動腦想！”一偏頭，撞上了一個軟軟的、垂著的東西，仿佛還有汁液。我驚呼，嘴只長了一半，卻又張嘴咬了上去。原來是碩大的桑葚，遠看時只覺得不小，像一串串葡萄，近看才發現是如此之大。紅艷艷的，飽滿透亮，酸甜可口，美味極了。表哥那邊，早已捧起一串，吃得血盆大口，妖象畢露。其實要是有面鏡子，我肯定也是狀如嗜血惡魔。

“兩位吃得可好？”一個嚶嚶的聲音從密葉間傳來，我倆陡然一驚。

隨著巨型樹葉的晃動，一個俏麗的女子閃了出來。她長發及腰，體態輕盈，一雙善睞的明眸，波光流轉，讓人看一眼，就跌進去無法自拔。再看表哥，神情木然，早已魂靈出竅。我輕咳一聲，幫他心神歸一。

“歡迎二位，我就是這座樹屋學校的校長——允素素，也就是和你聯系的弇茲氏。”她巧笑倩兮，依然是嚶嚶的聲音，軟綿卻清亮。

她居然姓允，那可是個古姓，極為少見，我不由得又上下打量起她來。她貌美，自是粉面桃花。但奇巧的是，她身上的裙子是哪個品牌的？薄如蟬，輕若云，卻不透露；色如虹，形隨身，卻不妖艷。天然一種淡雅，觀之使人忘俗。最精致的是墜于裙角的繩結飾物，沒有個把月的功夫，根本是做不出來的。疫情讓我的繩結技藝又精進了不少，但與她身上的飾物比起來，我的那些真是粗鄙不堪，不值一提。

“你好，我是妮妮的表哥李峻。”表哥這個被數理化搞壞的榆木腦袋，竟然上前伸出手，想握住那白皙且柔弱無骨的小手。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看來，姑姑的擔心是多余的，以他兒子的智商，撩妹技能一旦被激發，那可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呀！可惜，允素素絕非庸脂俗粉，伸過來的手中是兩張濕巾！表哥只好化尷尬為風度，笑瞇瞇地拿過來分給了我一張。臉是向著我的，但眼神明明是瞟向她的。哎，連我都忍不住想多看她兩眼，何況是我血氣方剛的表哥呢？

“請隨我來吧！”跟著她的香風，我們分枝撥葉前行。

猛然間，感覺好像漏掉了什么環節。測溫！戴口罩！對呀，怎么連這幾個月來被訓練有素的防疫步驟都忘記了。我慌忙止住了腳步，叫住走在前面的允素素。

“允校長，咱們是不是得先測溫呢？”邊說我邊拉上了掛在下巴上的口罩。

允素素腳不停步，轉過身來，莞爾一笑：“已經測過了呀！”我和表哥都一臉迷茫。

允素素把兩手分開一攤，說：“這棵桑樹，是我們的保護傘。若是體溫異常，或是病毒攜帶者，這棵樹你們是根本看不到的。更不會放下軟梯，讓你們上來。”

我嘞個天哪，世上居然有這樣的神樹！簡直是孩子們的天堂啊！

允素素一指我的口罩：“在這里，口罩也是不必戴的。”我一把扯下口罩，狠狠地塞入包中，這幾個月真是讓口罩憋悶壞了。

表哥當然是迫不及待地去掉了口罩，生怕遮住了他的曠世容顏。允素素的眼神，若有若無地掠過表哥的臉龐，似有淺淺的笑意。

這棵樹之大，真是無法想象。單就我們走的樹枝來說，寬闊平坦，莫說走人，就算是行車也綽綽有余。越往深處走，光線越暗淡。待到日光將要消退的時候，身旁漸漸聚了許多一閃一閃的小飛蟲。

我驚呼：“螢火蟲！白天居然也有螢火蟲！”

允素素伸出手掌，片刻間，不遠處卻有淡淡的微光為我們照明。一閃一閃，忽左忽右，像是生活在樹葉間的某種生物。有些類似于螢火蟲，但比它那種黃綠色的冷光，更有溫度。因為此處沒有感到陰涼，

允素素伸出手掌，頃刻間，她的手掌被那些發光的飛蟲覆蓋，我們也得以看清那些小蟲的真實樣貌。

它們狀如蠶蛾，但體型較小，翅膀也更透亮。腹圓如球，上面有五彩的斑紋。腹內忽閃忽閃發出白光，映襯得斑紋流光溢彩。捉上千只這樣的飛蟲去布置聯歡會，倒是環保有又節能呀！

“ 這叫‘螢蛾’，喜歡有溫度的物體，所以，只要你一伸手，它們就會飛落至手掌，在你的掌心跳舞。”不待允素素的話落，我早已伸出手掌，急于體驗這奇妙的感覺。

果然，不大一會兒，我的手掌像被點燃了一般，朝上射出條條火苗似的彩光。太不可思議了！

我們一走動起來，螢蛾便振翅而飛。似點點的星光，把我們送往了弇茲氏的辦公室——鳥巢。

標準的一個鳥巢模樣！碗狀無頂，枝枝叉叉，蓬松若線團。我們這是要被她引去做食物嗎？我滿腦子都是張著大嘴，嗷嗷待哺的雛鳥模樣。

“請進。”允素素閃身先行進入，屋內景象便一覽無余。沒有食人的惡鳥，只有全一套的現代化辦公設施，妥妥的是一個總裁套房呀！

我和表哥欠身坐在了方形藤椅上，神奇的是，我們的屁股剛一落座，藤椅的縫隙間鉆出朵朵紫色的小花，幽幽的花香直沁心脾。細看之下，這藤椅用料講究，是產于印尼蘇門答臘的瑪瑙藤，長于高山，生長緩慢，密度高，經久耐用。我之所以這么精通，是因為大學期間我曾在一家古物家具店打過工，里面盡是價值連城的木質家具。哪怕只是一個極不起眼的花架，恐怕也是普通人半生的收入。而這個允素素的辦公室里，隨處盡是這樣的陳設。讓我不禁開始向往起自己的辦公室，是否也這樣低調而奢華。

允素素一杯香茶奉上，我和表哥慌忙雙手接過。其醇香，就是告訴我那是龍肝鳳髓也深信不疑。在如此神奇之地，很快我就與她簽了“賣身契”——用工合同。指望表哥給我把關，就別想了，現在他的一雙眼睛全在允素素那兒。就等把我賣了，好大把大把數錢呢！

我恨得肚子都疼疼的，哎呦不行，真的要上個廁所才行。

“請問，衛生間在哪里？”我漲紅了臉，顧不得文雅，肯定是吃多了桑葚，又喝了香茶的緣故。

“那邊右轉，屏風后就是。”

順著允素素的纖纖細指，我來到了屏風后面。那是一個怎樣的所在呀！準確的說，是一個豎著的蛋，上面還刻著許多祥云圖樣鏤空的花紋。這是廁所嗎？排泄完，我是不是就像盤古開天地般重生了？

哎呦呦，痛感又來了。無論會變成什么怪物，也得先上個廁所呀！

推門進去，還好，只是一個普通的衛生間，當然及其潔凈和芳香，配得上允素素的氣質和這份神秘。

出得蛋來，神清氣爽，整了整略顯散亂的頭發，正要挺胸抬頭地扭腰而行，卻感覺身后傳來了粗重的喘息聲。

回頭一看，我不由得驚叫一聲，跌坐在地。

“小狄，坐下！你怎么又嚇到人了！”允素素緩步走來輕聲呵斥道。

“小迪？”這哪里是一只萌萌的小泰迪，那可是一只紅毛巨獒！坐在那里的身軀像一座山丘，獠牙的大嘴里正吧嗒吧嗒地往下滴著口水。眼里閃爍著驚異的目光，到底是誰嚇著了誰？

允素素沒有過來安慰我，反而走過去撫摸著“小迪”那碩大如朋的腦袋。喃喃而語：“沒事的，小狄，這是新來的老師。”那大家伙蹭著允素素的手，嘴里嗚嗚做聲，似是滿腹委屈。該委屈的是我好嗎，沒看我已花容失色了嗎？表哥這會兒算是良心發現，笑著過來扶起了我。

“它明明是只獒犬，為什么起個泰迪的名字？”邊揉著摔疼的屁股，我邊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允素素拿起一塊狗狗餅干，喂了這個“小迪”說： “它的這個是犬字旁的那個‘狄’，也就是‘狄仁杰’的‘狄’。是先秦時期的一個族名，以犬為圖騰。殺戮，好戰，善冷兵器鑄造，和所有的異族都無法好好相處，但我們小狄可是十分溫和又好相處的。”允素素牽著小狄走到長藤椅邊坐下，寵溺地撓了撓它的頸部，小狄則伸著脖頸，很享受地閉著眼睛。那畫面，真是美女與野獸哇！

“哇啊哇啊.....”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我心下疑惑：“這允素素看不出來已是位媽媽了，身材怎么還保養得那么好！”

只見允素素眉頭一皺：“這個狍鸮，又調皮了！小狄，去把他攆走。“小狄霍地起身，兩個騰躍已身在門外。幾聲狂吠之后，四周安靜了下來。

允素素扭頭沖我解釋道：”外面那個也是你的學生，一調皮就學嬰兒哭，不過，也有其可愛之處。

“也”？這個屋里還有誰是我的學生，允素素還是那個小狄？一閃念間，允素素已開始起身送客，通知我明天正式到校與學生見面。這次是她主動伸出手與我倆握手，涼涼的，一定是她太單薄的原因，那么瘦，哪像我活力四射。表哥那邊早已酥麻了半邊，我雙手捂住了臉！

二

再回到市區，已是華燈初上。父母為我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特設了一頓慶功家宴。表哥酒足飯飽之后，便打道回府去了。我回到房間，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撥通了通訊錄里“風華絕代”的電話。她是我的鐵桿閨蜜，“絕代”沒有，“瘋話”倒有一籮筐。但偏偏我倆卻無話不談，回來的路上，只是微信里簡單報告了情況，現在要通話詳談。再說她與顧教授有親戚關系，我有空得好好去拜訪一下，感謝推薦之情呀！

“喂，親愛的，明晚有空嗎？陪我去逛街吧，你不知道我的那個新校長穿衣超有品味，我也得買兩件像樣的衣服呀！”我嗲著腔調，撒嬌道。

“不行呀，明天是清明節，我的表嬸，就是咱們顧教授的夫人，想讓我明天陪他去給顧教授掃墓，他們的女兒不是在國外嘛.。”

“顧教授已經不在了，什么時候的事？”

“半年前......”

我的大腦一片轟鳴：“顧教授已經去世半年了，那微信和我聯系的是誰？”屋內燈光開始迷離，一切都變得詭異起來。

那個允素素，美得不像個人類！

弇茲氏，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一位女首領，發明了用樹皮搓繩技術，并且用繩馴服了犬類。

“西海渚中有神，人面鳥身，珥兩青蛇，踐兩赤蛇，名曰弇茲。”

對了，那允素素分明是戴著青蛇一樣的長形耳環，鞋子也是異樣的紅色。還有那怪獸一般的小狄，在她面前，溫順得像只小貓。

“狍鸮，狍鸮......”一拍腦袋，不禁暗罵自己這么多年的古漢語白學了。在山海經有記載：“鉤吾之山有獸焉，其狀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名曰狍鴞，是食人。”也就是“饕餮”，貪食的惡獸，古代鐘鼎彝器上多刻其頭部形狀作為裝飾。平時所說的“饕餮大餐”就出自于此。

想到這里，我不禁脊背一陣發涼。

“叮咚”，微信提示音響，打開一看，弇茲氏那人面鳥身的頭像沖我怪笑。我慌忙把手機甩了出去，這些人要離我越遠越好。

“叮咚”“叮咚”又是接連幾聲，像冥府的陰魂勾人心魄。

戰戰兢兢地拿起手機，點開弇茲氏，三個未讀信息。

“沒錯，是我假充的顧教授。”

“你是女媧氏的后裔，歡迎回歸。”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明天見！”

見個毛線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難不成我還會像女媧一樣人面蛇身？圈套，絕對是個圈套！但我一無財二無色，他們圈套我什么呢？我習慣性地摸著脖子上的那塊玉璧。

我是父母撿來的，這塊璧自小戴在脖子上，從未離身。這塊璧很是特別，不是溫潤潔白，讓人一見就心生愛意的那種。而是古樸、暗淡，灰土土的，沒有任何美感。數次想藏于深閣，但每次總有幾分不舍。畢竟這是親生父母的遺留之物，戴著仿佛他們就在身邊。

此時撫摸著玉璧，不禁又仔細觀瞧起來。這塊玉璧是環形，外環約18cm，內環約4cm。一面是八個字，另一面是圖案。圖案是一個十字坐標將圓劃分八個象限。顧教授曾對我的這塊玉璧非常感興趣，后來經過多方研究，告訴我這是一個古典的八卦圖。上面的八個字是我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圭璧文，這八個圭璧文是八卦的卦象。

這八個圭璧文描述的是一年八個卦限的節氣：冬至、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八個節氣是八個節點將圓形時空劃分為八個卦限。

立春時節的字像禾苗向上成長的形象。

春分左部首有刮風的形象，右部首的像“夏”的上部首，是陽光很強的意思，這是春天的干熱風之象。

立夏，上邊的“用”是光字，中間為“日”下邊兩豎是下雨，表示夏天很熱而且有雨。

夏至：上邊二橫表示多云，下邊是地上有積水，是夏天的景象。下邊像裝著水的凹形容器表示多雨和地面的積水的意思。

立秋：是盛夏天熱和多雨都達到頂峰是多災季節。

秋分：與上個春分比較，兩個字鏡像相反。上個字是春天有冷變變暖，這個字是秋天由暖變冷。

立冬：上邊是風，下邊是“光”表示多晴天。

八卦圖是古代的方位盤，可以指示四面八方的方位。只要把坐標的北方對準北極星方向，就可以確定所測物體的方位。

八卦圖又可以是節氣鐘。可以將固定節氣的日出或日落的方位刻畫在玉璧的圓周上。就可以確定節氣。八卦圖是時空的尺度。而圭璧是描述時空的工具，圭璧文是描述時空的語言。

我隨養父母姓：鬲。音“戈”，古時又與“和”同音。傳說為女媧之后。我的全名：鬲妮妮。

不管了，先睡覺吧！反正那個什么“樹屋學校”是堅決不去了。一切都只當是個夢吧！

第二天早上，我睜開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我珠圓玉潤的玉臂，再蹬一蹬我的小短腿兒，起床前的熱身運動，有助于保持健美的身材。

“啪”，腳頭柜子上的鏡框被我打落在地。

“啊！”我驚恐地尖叫。

我看到了什么！一條又長又粗的尾巴在空中卷曲著、擺動著！

“怎么了，妮妮？”屋外傳來爸爸關心的問話。

“沒事，只是做了個噩夢！”我盡量控制住顫抖的嗓音。

但這不是個噩夢，真真切切的就是一條蛇尾：光滑、冰涼，紅色的鱗片在初升的陽光下熠熠閃光。

允素素說的沒錯，我是女媧后裔，人面蛇身才是我的真相貌！我該回歸了，但是他們需要我幫助什么呢？

還好，很快我就掌握了蛇尾和人腿之間的切換，只需手握玉璧，心有意念就好。

因為只去了一次，路途不熟，依然需要高德。我拿手機在目的地里輸入了“周山”，處于城市的西南方向。出發吧，我的新能源小電車，去赴一場神之約。

再次來到樹屋之下，輕車熟路，不用再走軟梯，爬上去即可，因為我是蛇身。

迎接我的允素素彩羽覆身，雖然心里早有準備，但她真實的樣貌還是驚到了我。她身形類似于動物園里見到的雌孔雀，個頭卻是孔雀的一倍有余。她裸露著上身和臂膀，胸前及全身盡是色彩艷麗的長羽。上身墨綠，下身逐層分別為粉白、靛青、玫紅、橘橙、鵝黃和藍紫，看上去極像前幾年流行的蛋糕裙。尾部短小，褐色中又夾雜著幾分淺灰。

她無論是什么樣貌都看上去恍若天人，我的就差多了。為了變身方便，我穿了一件寬大的筒裙。現在，我粗大丑陋的蛇尾盤踞而坐，上身昂起，還套著一件可笑的碎花裙，連肚臍都蓋不住，當然蛇也沒有肚臍。我一把褪去花裙，掛在樹枝上，走得時候再穿吧。

一邊走，允素素一邊講了我的前世今生，以及我不可推卸的使命。

我是女媧后裔，女媧氏的族人都不知父母是誰，幼兒均為大家共同撫養。我現在的父母只是隨機被選定的，他們若不被族長用神語激活，就與普通人無異。我們全族都是“鬲”姓，姓名中“女”字越多，越是身份高貴。我的有兩個，是頂級的貴族。我項上所戴玉璧，就是“鬲氏璧”，“鬲”字古音讀“和”。沒錯，就是成語“完璧歸趙”中的那塊。古時楚國人卞和發現了它，雖然被刖了足，但依然堅信這是無價之寶。后來，成為楚國的國寶，從不輕易示人。再后來，楚國向趙國求婚，使和氏璧到了趙國。秦始皇統一天下后，把這塊號稱天下最珍貴的和氏璧雕琢成玉璽并永傳后世，象征著皇權與地位。多少腥風血雨的皇位之爭，讓這塊玉璽破了又修，修了又破，傳到我手里，就變成了這么袖珍的玉環，并經某位神人在上面刻上了圭璧八卦圖。我一落胎，便口含此璧，與賈府中的寶玉經歷相似。既是天定的身份，我無可推脫。

腳下的神樹百年一出，是九鼎的化身。九鼎，是中國的代名詞，以及王權至高無上、國家統一昌盛的象征。相傳，夏朝初年，夏王大禹劃分天下為九州，令九州州牧貢獻青銅，鑄造九鼎。將全國九州的名山大川、奇異之物鐫刻于九鼎之身。夏代的青銅鑄造業，已相當發達。青銅是銅和錫的合金，熔點低，便于鑄造冶煉。關于鑄造九鼎，《墨子·耕柱》曰:"昔日夏后開(啟)使蜚廉折金于山川，而陶鑄之于昆吾，……九鼎既成，遷于三國。"據考古材料證明，當時的奴隸在鑄造象九鼎這樣的大型器件時，一般是首先用質細的泥土制成器范，再用木炭作燃料，用銅制的坩鍋冶煉銅、錫礦塊，最后將銅錫溶液注入范中，就成為青銅器。因此，現代漢語中依然有“規范”“模范”這樣詞語來傳承它的本義。

其中三國指夏、商、周。《左傳》宣公三年曰:"桀有昏德，鼎遷于商。"周公旦營造雒邑，也就是現在的洛陽，將九鼎遷至該城，依武王之愿定鼎雒邑，并請成王親自主持祭禮，將九鼎安放在太廟之中，表明天命之所歸。現代洛陽城的中東部，就有“定鼎路”，并在交叉路口的正中心設一口巨大的銅鼎來彰顯古城的淵源。

戰國時，秦、楚皆有興師到周王城洛邑求鼎之事。周顯王時，九鼎沒于泗水下。秦王也曾率眾打撈，無果，九鼎至今下落不明。沒想到，現在就在我的腳下，不，是“尾”下。

允素素扭頭溫婉地 一笑：“你教文科，還有一位雷老師教理科。”它也需要升級換代，否則就會災難頻發，根基不穩。我的學生，就是神器上象征九州的九頭神獸。我現在的任務，就是鏈接上他們的知識斷層。上一個百年，是民國時代。那時的功課有國文、算術、歷史、英語、物理、生物、公民、地理、體育等科目，語文、歷史、地理、英語等我們文科生還算在行，至于數學、物理什么的，上學時就已經痛不欲生了。于是，我不禁心虛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思。

允素素扭頭溫婉地一笑：“你教文科，還有一位雷老師教理科。”

啊，難道還有一個同類？我們兩條大蛇，每天在教室里穿梭？

正在胡思亂想間，遠處濃密的樹葉間閃現出了幾級木板搭建的臺階。允素素告訴我，前面就是樹屋學校。我不由得加快了扭腰的頻率，嘶嘶前行，畢竟拯救世界的重任在肩，不容我有半點耽擱呀！我躊躇滿志，內心洶涌澎湃。

還未走上臺階，就聽到上面喧鬧聲一片：啼哭聲、敲打聲、嬉笑聲以及其他分辨不出的亂七八糟的聲音。我眉頭一皺，緊扭幾尾，走上臺階。

“嗖”，一個異物朝我面部飛來，我閃身躲過。

“對不起！”，嬰兒之音又起，我低頭一看，一個人面羊身的神獸站在我面前。這個肯定是狍鸮了，我不禁仔細打量起來。只見他眼睛長在腋下，虎齒人爪，果然同書中描述的一樣。

“你好！”我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部，算是和他打個招呼。他羞澀地一笑，撿起落在旁邊皮球轉身離開了。這哪里有惡獸的樣子，分明是如此可愛。

此時，我才發現已來到了一個廣闊的場地，有小學的操場那么大。中心是一個湖，面積大約是一個籃球場。神獸們有的在湖邊草地上睡覺，呼聲震天；有的在樹枝間跳躍，輕盈敏捷；有的臥在巨石邊磨牙，霍霍有聲；有的空中飛舞，揚沙飛塵；有的大口朵頤，津津有味；有的魚翔淺底，水花四濺；還有的幾個在和狍鸮踢球。不多不少，正好九只。其中就包括那個小狄，正依偎在允素素身邊來回蹭呢！其場面和我上學時沒有老師的自習課無異，那叫一個混亂！

允素素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狄，小狄便一個箭步沖出去，站在高處，仰天長嚎。

“嗷哦......”聲音直插云霄，群獸立馬安靜下來，并漸漸朝我們這邊聚攏而來。我不禁對小狄另眼相看，這派頭這氣勢，班長非他莫屬呀！

允素素待群獸來到近前，介紹道：“這位是你們的新老師——鬲妮妮，請大家歡迎！”群獸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眼神中盡是懷疑和不屑，我的自尊心被猛烈地撞擊了一下。

允素素又接著對我說：“雷老師因為有事，暫時不能到校，所以這段時間就辛苦鬲老師了。”

我還沒有表示什么，群獸一陣騷動。

“雷老師有什么事啊？”

“雷老師還回來嗎？”

“是不是我們惹雷老師生氣了？”

允素素趕緊安撫群獸：“雷老師的確是有重要的是要做，回來是一定的。好了，你們先和鬲老師熟悉一下。我有事先走了！”

允素素沖我點了一下頭，轉身走了。在我看來，這點頭的意思就是：“這群神獸就交給你了，好自為之吧！”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的內心一陣慌亂：雷老師是何方神圣，能把這群神獸收拾地服服帖帖？我可以嗎？他們會接納我嗎？

多想無益，群獸已經嘁嘁喳喳，開始亂說亂動了。最后邊的兩只，一只人面豹身、長著五條尾巴和一只角的，和另外一只狀如野豬、通身火紅的，已不知因為什么爭吵了起來。激烈處，一個發出如同敲擊石頭的“鏘鏘”之聲，一個發出如野風穿過空穴的“吼吼”之聲，我慌忙過去勸阻。卻有一只小如牛、外形象虎、披有刺猬的毛皮、長有翅膀的神獸搶在我的前面，上去一口咬掉了狀如野豬那只的鼻子！頓時鮮血四濺，眼見一場廝殺如箭在弦。只聽一聲長嚎從身后傳來，我扭頭一看，只見小狄威立在那里，身體前傾，四爪抓地，虎視眈眈地看著那三只神獸。

那三只神獸馬上停止了爭斗，眼中熄滅了熊熊的烈火，轉而唯唯地伏在地上，不敢再動分毫，我不禁向小狄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我看局勢已穩，便去查看那頭神獸的鼻子。只見整個面部血紅一片，中間鼻子處血肉模糊，空洞洞的鼻孔里時時還冒出汩汩的鮮血。正當我無計可施時，只聽身后傳來了狍鸮那嬰兒似的聲音：“老師，把這個黃雚果子掰開，往他鼻子上一抹，就會重新長出一個新鼻子。”我不禁大喜，回頭拿過了狍鸮遞過來的一個黑色果實，大小如杏。拿在手里，軟軟水水的，似大葡萄。我就著他的鼻子，掰開了那顆果子，里面立馬流出紅紫色的液體，還有無數個芝麻粒狀的籽，一起涂抹在他的鼻子上。不多時，鼻子處鼓鼓的就長出了一個肉嘟嘟的豬鼻，總算是皆大歡喜呀！

原本我的手上染滿了紅紫色的汁液，但頃刻間又消失不見，像蒸發了一樣，紙巾也不用，可能是我已非凡人的緣故吧。這里到處是天然而就的東西，那允素素昨天給我的濕巾是哪里來的？一定是幻化來的，還有那間鳥巢辦公室，不過也是給我一個心理接受的過程罷了。

我看局勢已定，就沖大家說：“好了，神獸們，我們開始上課吧！”

誰知，“上課”二字一開口，那些原本生猛巨大的神獸，瞬間變成了一群可愛的小學生，還穿著統一的藏藍色校服！若不是每個人還或多或少地保留著一點神獸的特征，比如耳朵、尾巴，與普通的小學生沒有差別。原來這“上課”二字是等同于阿里巴巴口中“芝麻開門”一樣的存在，既然他們都恢復了人身，那我就不適合再以人面蛇身的形象示人。手握圭璧，心念一動，我又變成了原來的模樣。就在變身的一剎那，我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禁面紅耳赤：我的花裙還在下面的樹枝上掛著呢！

不過，這些顧慮都是多余的。變身的同時，已穿上了一件同允素素身上材質和款式都類似的衣服。這是工裝嗎？真是不錯耶，這么高端的衣服，標價得上萬呢！嗯，待遇不賴！我欣喜地撫摸著身上精致的飾品，滿心都是雀躍與得意。這要讓風華絕代那個瘋婆子看到，還不像剝洋蔥一樣扒掉我的衣服，風馳電掣般穿到她身上才怪！想到此，不禁啞然失笑。但顧及到老師的形象，我趕緊收了收心神，挺了挺脊背，一臉正色道：“神獸們，很榮幸能成為你們的老師！”頓了頓，環顧四周，神獸們都乖乖地瞪著大眼睛望著我，讓我的心一陣柔軟！“那我先來做一個自我介紹，我叫鬲妮妮，從今天起，我會教你們文科，希望我們能相處得愉快！”掌聲四起，看來那位雷老師真是教導有方呀！我內心暗贊，笑笑又說：“那你們也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老師，老師，我！”順著聲音，我向左后方望去，原來是一個極其漂亮的小姑娘！為了奪得這個發言權，她高舉著右手，身體前傾，連后面九條毛茸茸的尾巴都根根直立，看起來倒像是舉了十只手。

“就她好表現！”神獸中有人在小聲嘀咕。

我置若罔聞，伸手邀請道：“好，請你來說吧。”

“我叫霜華，是只九尾狐。”她聲音清脆，表情生動，連帶著兩只小狐耳都妖嬈多姿。

哦，難怪如此美艷！不過，九尾狐也有如六小齡童版的。想到《西游記》里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的干娘，我心內偷笑，但面上微笑如常。

“很高興認識你！”我走至她身邊，環臂與她輕輕相擁。轉身對旁邊剛才打架的兩只神獸說："你們倆也來讓我認識一下吧。”

“我叫山膏。平時愛說臟話，請老師幫我改掉這個壞毛病！”重新長出鼻子的那位小男孩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我摸了摸他的小豬耳，把他抱在懷里，心下感嘆現在豬肉價格飛漲，這么大一只，得多少錢呀！

正當我滿眼銀子的時候，操著嬰兒音的狍鸮把臉湊到我跟前，指著那個盤坐在五條豹尾上的小男孩兒說：“他叫諸犍，脾氣暴躁，不愛說話。”

我握握他頭上的小羊角，嗔怪道：“你這個淘氣包，哪兒都有你！以后課堂上，不經允許不能隨便說話啊。”狍鸮吐吐小舌頭，閉嘴站在了我旁邊。

“哎呦”，隨著一聲嬌呼，身體倒地的聲音從我后面傳來。我慌忙扭頭，只見一個雙腿布滿紅鱗的女孩兒跌坐在地上，面色慘白。

不待我吩咐，旁邊的小狄已蹲下身子，扶住了她。

“老師，沒事兒，赤鱬可能是站得時間長了。她是一條魚，不適宜長時間站立。”小狄一手扶著赤鱬，另一只手把一縷紅色秀發綰在耳后，淡然地說。小狄總是那么沉穩安靜，處事不驚，極具領袖品質。

"大家也累了，那我們就席地而談吧。”我率先盤腿坐在了赤鱬的身邊，讓她虛弱的身體靠著我。看著她雪白的臉頰慢慢有了血色，我才開始仔細打量起她來。她與霜華的美截然不同，如果說霜華是畢加索筆下的向日葵，那赤鱬就是鄭燮筆下的墨蘭，柔弱又別具風骨。在“曾經霜雪十分寒”的寒意中透出陣陣幽香，直沁心脾，讓人無法抵擋。

“老師，我叫乘黃，是一匹馬。我為赤鱬拿來了沾水的水草，快蓋在她身上吧！”不知何時，她已跑到中心湖里撈來了水草，真是一個有心的孩子。

為赤鱬敷好濕草，她更像一條美人魚了。我抬起頭，看到了躲在諸犍身后的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家伙，正是那個惹事的神獸。我沖他一笑：“過來，到我身邊來。”

他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低著頭，兩手著地爬到了我的身邊。我拉過他的手，替他拍去塵土，故作神秘地說道：“讓我來猜猜你的名字吧，你是不是叫窮奇？”他仰起臉，用異常震驚的眼神看著我。我環顧一周說：“我知道你們都是上古時期的神獸，各有各的特性和本領，這在《山海經》中都又記載。”然后又把目光投到窮奇臉上，說：“你不必自責，我知道你并不是故意咬掉山膏鼻子的，只是本性使然。一看到打架，你就無法控制地要去咬掉有理一方的鼻子。”頓了一頓，我眼神飄向遠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無法自控的本性。”

突然我感覺自己神思飄忽了，連忙收了收。略數了一下人數，發現只有八只，那一只跑到哪里去了？

“呼~~~~~~~ZZzz...........”一陣如雷的呼嚕聲從頭頂傳來，我們大家抬頭一看。只見上方斜插出的一根樹杈上，垂下一條紅色的羽尾，正隨著呼嚕聲有節奏地一上一下搖擺。

我知道這是最后的一只神獸——滅蒙。我和其他神獸相視一笑，都雙手括起喇叭，大聲叫道：“滅蒙，快下來吧！”

“啊！”伴著一聲驚呼，一團青霧飄飛下來，但落地的一瞬間，化作了一個小男孩兒。他半閉著眼，似醒非醒，意態闌珊，頗有幾分“謫仙人”的味道。

九只小神獸，到此已全部認識完畢。既然人已到齊，我們就正式開始講課吧！語文是主課，也是所有科目的基礎，萬法歸宗，那就先上語文課吧。不知小神獸們會想聽誰的作品，我詢問四周。

“魯迅！”“張愛玲！”“郭沫若！”“徐志摩！”群獸們爭論不休，紛紛為自己的文學偶像吶喊助威。

他們的知識斷層在1920年，而張愛玲出生于1920年9月，他們之所以知道她，肯定是雷老師曾跟他們提過。這個雷老師真是文理皆通，半大老頭子無疑了，年輕人哪里懂得了這么許多！幸虧我只教文科，要是神獸們問我什么“量子理論”“空間折疊”“信息轉導”糖生物學”，那我定是脊背發涼、手心出汗、無言以對。

還好，民國文學不僅是我的專業，剛才和允素素的交談中，還偷空用手機查了相關知識，簡單備了個課。有備而來，才能氣定神閑。看來，當好老師的第一步，就是要認真備課呀！否則，誰知道這些神獸們會給你挖一個什么大坑，讓你漏洞百出、尷尬萬分。

學生們往往有三怕：“一怕文言文，二怕寫作文，三怕周樹人。”那就從三怕之一——魯迅談起吧。

我對思路稍作整理，就開言道：“魯迅，原名周樹人。”我正準備憑借我引以為豪的記憶力把360百科里關于魯迅的簡介背下來，卻發現某些神獸的眼神開始漂移。看來照本宣科的教學法，學生們往往不買賬，那就先看看他們知道些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我環顧九張小臉，問道：“誰還知道一些關于魯迅的知識呢？”

“老師，我！”又是那個美麗的霜華，我點頭示意她來說。

“魯迅的代表作有《吶喊》《彷徨》《朝花夕拾》《野草》《華蓋集》《中國小說史略》等。”霜華一臉得意，看來又是一位憑記性引以為傲的。我投去贊許的目光，鼓勵更多的發言。

很好，窮奇舉起了手。

“老師，我知道1918年，37歲的周樹人首次用’魯迅‘為筆名，在中國雜志《新青年》上發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篇用現代體式創作的短篇白話文小說《狂人日記》。”

“不錯，還關注到了創作時間和文學史上的地位。”我出言表揚。但分明看到了窮奇深深地咽了口唾沫，我心下一驚：難道是他想到了別的！

是啊，窮奇原本就是一只吃人的兇獸，而且往往是從人的頭部吃起，異常兇殘。所以，他才對這篇文章印象深刻，那我就有必要好好講講這個“吃人”與他所理解的“吃人”完全是兩碼事。

我清了清嗓音，首先肯定了幾位發言神獸的優秀表現，然后就《狂人日記》這個小說侃侃而談。

小說通過被迫害者“狂人”的形象以及“狂人”的自述式的描寫，揭示了封建禮教的“吃人”本質，表現了作者對以封建禮教為主體內涵的中國封建文化的反抗；也表現了作者深刻的懺悔意識。作者以徹底的“革命民主主義”的立場對中國的文化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同時對中國的甚至是人類的前途表達了深廣的憂憤。

看著神獸們聽得云里霧里的樣子，我想他們的知識斷層是在1920年，對于剛剛從封建社會過渡過來的他們，“革命”“封建禮教”這樣的詞是很難理解的。

“誰來說一說你對‘封建禮教‘一詞的理解？”我想知道他們中理解能力最深是哪種層次。

“就像《祝福》中的祥林嫂。”循聲而望，原來是“謫仙人”滅蒙。

只見滅蒙半靠在一塊巨石旁，伸手攜起一朵小紫花，放在鼻子旁嗅了一嗅。接著說：“祥林嫂就是被封建禮教迫害的典型代表。丈夫的接連死亡，為她扣上了‘克夫’的帽子，唯一的精神支柱——兒子阿毛又被狼叼走，更是讓她的生活雪上加霜，但其實最終殺死她的是封建禮教的精神壓迫。不管是喪夫，還是失子，這些還只是命運上的噩夢。最終打垮她的是周圍人的思想和態度，三人成虎，當所有人都這么認為的時候，祥林嫂自己也迷失了。因為她的命運多舛，她就是災星，就是不配存活于世。她只有寄希望于來生，草草結束今生，來滿足所有人的愿望。封建禮教對人思想上的禁錮，就是合法的公然的’吃人‘方式！”。

話音剛落，掌聲四起，我也激動地雙頰通紅，聲音發顫地說：“真了不起！你的閱讀量和思考的深度讓人贊嘆！”

滅蒙寵辱不驚，半閉雙眼，專心擺弄起手中的花來。

關于魯迅1921年以后的作品，除了滅蒙，其他神獸恐怕就不得而知了。嘿嘿，那就聽我來給他們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吧。

我正了正身子，開始侃侃而談。從當時的社會背景談到魯迅的經典作品，從著名的人物形象談到人性的善惡，從封建社會談到現美好的社會主義社會。說是語文課，其實已經涵蓋了文科的所有內容。我談得興高采烈、漸入佳境，他們也聽得如癡如醉、石雕泥塑。連那個自持甚高的“謫仙人”滅蒙，都睜開了半閉的雙眼，凝神而聽。

整個場面頗有幾分當年孔子授業傳道的氛圍：我坐在中心或揚眉、或抬手，神采飛揚；他們環坐四周，或偏頭、或微笑，聚精會神。成千上萬只螢蛾，紛紛落在我們的頭上、手上、腳上，發出點點的彩光，映照得每個人的臉龐都如佛光普照。

看著他們一個個五體投地的小眼神，我想這就算是代替雷老師，俘獲了他們吧！目的達成，心中愉悅萬分！

不知不覺，已是傍晚時分，放學時間到了。足足七八個小時，神獸們不吃不喝也就罷了，怎么我也不渴不餓呢？哦，難道是課間赤鱬送給我吃的那顆綠果起的作用？那小小的果子居然有如此之功效！但不知有沒有養顏美容的作用呢？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小臉，嗯，果然光滑柔軟，如綢如緞！這算是又一項隱性福利嗎？呵呵，我好喜歡！

“好了，今天的課就先到這里，咱們明天見吧！”我宣布下課，和他們揮手告別。神獸們馬上恢復本性，奔跑跳躍、飛翔跳水，再無一刻寧時。不容易啊，神獸們安安靜靜坐了幾個小時，也該讓他們釋放一下。我笑笑，轉身邁步，卻不知被誰撞了一下，撲身欲倒。誰知竟落在軟軟的鬃毛上，低頭一看，原來是乘黃。此刻的她，神駿非常，額生獨角，背生雙翅。

“妮妮老師，坐好了！”隨著我的一陣驚呼，我已飛離了地面。乘黃載著我在茂密的枝葉間任意穿梭，所到之處，驚起螢蛾一片，像是乍碎的銀瓶，驚散的群星。這種畫面，只能出現在電影《阿凡達》里吧！我大著膽子，伸開雙臂，閉上雙眼，感受著風之流動。

《山海經》中有載：“乘黃，額生獨角，乘之，壽千歲。”給神獸們當老師，這福利，真是沒賊了！

三

乘黃直至送到電車旁才把我輕輕放下，然后一個急旋，直插碧霄而去。看著她化作天空中的一個黑點，我才駕車而回。

路上，打開手機，一連串的微信語音信息撲面而來。

“妮妮，干嘛呢？”

“妮妮，生我氣了嗎？”

“今晚我陪你去買衣服吧！本以為咱師娘要留我陪她說話，誰知她現在迷上了抖音，天天晚上都要跳舞拍視頻上傳，火得很哩！于是，我就被放回來啦。”

最后還發了一個求我原諒的呆萌表情，跟她倒是極為神似。我撲哧一笑，口內罵道：“這個小瘋婆子！”

現在真是一個全民皆演的時代，抖音為這些人搭建了廣闊的舞臺。若是我和我的神獸學生也拍一段視頻發到抖音上，怕是會刷出絕無僅有的新紀錄！

星巴克的咖啡廳里，我和風婳相對而坐，也就是綽號“風華絕代”的那位。為了保險起見，以防她不顧場合，當眾扒下我做工精良的套裝，我還是回家換了一件常穿的衣服。

“哎，小妮子，你的運氣真不賴耶，初入職場，就找了這么好一個工作。”風婳呷著卡布奇諾，滿眼羨慕。

我嘴角輕輕一揚，面色諱莫如深，心里暗道：“就這還是隱去了關鍵情節，若是把美容和長壽的福利也告訴你，這瘋婆子不把我生吞活剝了才怪！”

“哎！”不知何時，風婳習慣了以這個嘆詞開頭。“我就沒那么幸運了，你是知道的，我父親早逝，媽媽養我和妹妹著實不易。高考完，我就開始打些零工掙錢。疫情讓現在的生意更是難做，雖然現在的這家美容院效益尚可，但老板極為苛刻，簡直是‘滅絕師太’！”說著，風婳還作出了一臉猙獰之相，想著金庸小說中那個斷情絕欲的老尼，我也深為她每天的工作擔憂。

“每個月為了區區幾千銀子，我加班加點，與各色人等周旋，還要違心奉承那個老巫婆，寶寶真的很苦哇！”風婳一副求安慰的表情，甚是招人疼。風婳就是這樣，在述說自己不幸的同時，還能再用撒嬌弄癡來讓你寬心，好像她真的看淡一切，對生活安之若素。這也就是我們兩個雖然家庭條件相差很遠，但仍然能友誼常青的原因。

正當我們倆談得興起的時候，風婳的手機里微信提示音響。風婳拿起手機一看，滿臉的桃花開，我知道一定是她的那個小男友發來的。

不得不說，風婳是一位美女，且是頗具異域風情的那種。大眼挺鼻，豐唇粗眉，土生土長的她，倒有幾分混血的味道。生活的艱辛，不僅沒能磨滅她的美，反而是增加了些許野性，猶如一叢荊棘里的野薔薇。她潑辣大膽，豪爽開朗，但唯獨在情感方面，幼稚如同三歲小孩兒。準確地說，是相當弱智。

她的前幾任男友，無不是各色渣男。怪只怪風婳是個顏控，一看見帥哥，就智商為零。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現男友是沖著她的錢來的。就因為長得有幾分像她的明星偶像，她就不管不顧，愛得死去活來。每個月的微薄收入，大半都送到了那個小她三歲的小痞子手里。看著她因營養不良而稍顯暗淡的膚色，我假裝嘴饞，讓她陪我去吃一頓大餐。

吃飯期間，看著她不斷與手機那邊的男友互動，無限感動于自己假想的愛情畫面，我暗暗心疼：“親愛的，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我想這絕對不是愛情該有的樣子！”

因為疫情的緣故，雖有部分餐館商場開著門，但早早就打烊了。吃完飯，我們就此別過。我知道，她肯定是急于和她的小男友相會去了。

我雖不認可風婳的愛情，但我也并不是愛情的絕緣體。對于愛情，我當然無數次幻想過心中的那個他。

我蜷臥于床上，讓粗大的蛇尾悠閑地垂在床邊。自從知道了自己是女媧后裔、人面蛇身才是我的本相后，時不時地變回來，倒也感覺十分愜意和舒適。

窗外月色昏黃，朦朦朧朧，一如現在我的少女心境。評價別人的愛情時，我冷靜客觀，但其實真當愛情來臨的時候，我能否做到明朗清晰呢？恐怕也是迷朦如月色吧！

好了，睡覺吧，明天還要繼續和神獸們過招呢！迷蒙的愛情啊，該來的時候你就來吧，不用跟我客氣。

窗外，一只青鳥飛過，留下一片紅色的羽尾。但此時，我已酣然入夢。

四

很喜歡《西游記》中的一句話“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九鼎神樹上的日子就是這樣的寫照。轉眼就是年來到，我與神獸們朝夕相處，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大半年來，與其說我是他們的老師，不如說他們是我的祖師爺。他們的聰明機靈，讓我沒幾天就黔驢技窮。為了應付他們奇奇怪怪的問題，每天晚上我都要備課到深夜。第二天早上，靠著一杯咖啡的支撐，我才可以勉強應付。什么少女心境，愛情幻想，早已被擠得沒有存身之地。風婳的愛情如我所料，悲慘落幕。在榨干了風婳的積蓄之后，那個小男友人間蒸發。風婳不愧為風婳，披頭散發，一夜宿醉之后，又開始憧憬下一份美好的愛情。我倆現在都屬于愛情的空檔期。

表哥李峻考取了司法資格考試，如愿當上了一名法官。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李氏源出嬴姓，血緣先祖為東夷族首領皋陶，皋陶曾被任命為舜的大理（掌管刑法的官） ，遂以官命族為理氏（“理”“李”古字相通 ），先為理氏，后為李氏。斷案評理，也是他的天命。忙碌的學習和工作，讓他也把心中的女神——允素素拋在了一旁，無暇考慮。只是偶爾見面，我才稍稍提及這位神秘的校長，至于她的真實面目，我當然避而不談。

至于那個從未謀面的雷老師，也不是最初認為的半大老頭，而是一位不到三十歲的青年才俊。他名叫雷澤平，是生物學專業的留美博士，一歸國就被導師推薦到了這里。他當然也非凡人，而是夸父后人、雷澤氏的后裔。他的課幽默風趣，輕松易懂，關鍵是人還長得帥，把那幾只女性神獸迷得是不要不要滴。特別是那個霜華，一提起雷老師來，就滔滔不絕，神采飛揚，興奮異常。就連最沉穩的小狄，也會在提起雷老師的時候，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每當他們向我談起雷老師的時候，我都有一種自慚形穢、無地自容的感覺。真是正如小沈陽在歌中唱的那樣：“哥只是個傳說呀！”

許久不見的允素素，昨天突然降臨神樹，告訴我們雷老師就要回來了。這在我們中間無異于放了個重型炮彈，馬上炸開了鍋。神獸們嘰嘰喳喳，激動地商量著給雷老師一個怎樣的歡迎儀式，我也對這位傳說中的人物充滿了期待！

今天是臘月初八，也就是舊歷“臘八節”。于是，一大早，我就帶著老媽盛好臘八粥的幾個保溫桶，開著我的小電動上路了。

開至九鼎神樹下，奇怪于我的獨有車位上怎么也停著一輛車。下得車來，我圍著車身轉了一圈。好一款白色的JEEP大切諾基！外觀沒有像其他越野車那么霸氣外漏，看上去圓潤內斂，真是外柔內剛的一款好車！再看內飾，簡潔大方的黑色座套，平整干凈，沒有什么繁瑣的飾品。車外車內，所有細節處，都展示了車主的嚴謹和自律。相比較而言，我的小電動，就顯得笨拙可笑，不，是可愛！

這輛車，無疑是那個“傳說”的！我內心莫名地狂跳了幾下，臉也不由變得緋紅。我這是怎么了，還沒見面，我就先怯了嗎？

不就是個男性且長得帥的老師嗎？扭起我的小腰，壯起我的小膽，去會他一會！

正當我提著保溫桶準備上樹時，身后傳來了一個溫潤的男聲：“我來幫你拿吧！”

“啊！”我一驚，差點讓保溫桶脫手而飛，明明這里只有我一個人呀！這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 你是妮妮老師吧？我是雷澤平。”轉過身來，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光向我，刺目的光線讓我微瞇雙眼才慢慢看清了來人的相貌。

他身穿戎裝，頭戴軍帽，妥妥一個國旗班的戰士呀！這個頭，這身板，這樣貌，真是萬里挑一！難怪把那些小神獸收拾得服服帖帖。

“你，你，怎會是雷老師？”我有些瞠目結舌。

他微微一笑，露出潔白好看的牙齒：“我怎么就不能是雷老師呢？”

“你明明是個當兵的，好嗎？”軍人和老師是兩種職業，我無法把他們合為一處。

“我先來這里當的老師，又去上的軍校，現在回來是我那邊的研究告一段落，接著來完成他們的功課。”他邊說邊拿過了我手中的保溫桶。

我暈暈乎乎跟在后面，走上神樹好一段路，才想起來問他剛才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我剛才就在你的身邊。”看我的表情就猜到我的腦海中一定是把他想成了什么妖魔鬼怪，他一笑燦然：“看把你嚇得，你可知我們雷澤氏的后裔都是巨人嗎？”

哦，是的，我想起來了，夸父不就是個巨人嗎？但依然不解，他為什么突然會現原身。

“我只是例行查看一下九鼎神樹的狀況如何。還不錯，看來你把他們調教得很好，真是辛苦你了！”他如此客氣，我也只好回道：“哪里哪里！”說完，兩人繃不住相視而笑，真像是迂腐的兩個老學究！

“雷老師回來了，雷老師回來了！”綠蔭里傳來了狍鸮的嬰兒之聲。不大一會兒，我們四周就被九只小神獸圍得水泄不通。

看著神獸們圍著雷澤平一臉崇拜親熱的樣子，我的內心不禁一陣泛酸：“怎么這個家伙一回來，我與他們辛苦經營的感情就轟然倒塌了呢？”

貼心的赤鱬看出了我的落寞，故意轉移了話題，大聲問我道：“妮妮老師，今天你這是給我們帶的什么好吃的呀？”果然，貪吃獸們因為吃過我之前帶過的各種美食，有像八寶粥這樣傳統的：粽子、月餅，也有本地的特色美食：胡辣湯、不翻湯、鍋貼、漿面條和牡丹燕菜等。所以，一提起好吃的，就馬上把雷傳說棄之如敝履，轉而爭相搶奪下保溫桶，開始分而瓜吃之。神獸終究還只是神獸，本性難改呀！我心中暗笑，面上不免露出了得意之色。但眼睛的余光中，卻分明發現自己的小心思被那個雷傳說一眼窺破。到底比我大了幾歲，真是老奸巨猾！心下不由恨恨的，恨自己的心無城府、清澈若水。

待神獸們亂哄哄地把八寶粥搶奪一空，才有人想起來沒給我們留點兒。山膏捧著空桶，揚起沾滿飯粒的小胖臉，不好意思地說：“妮妮老師，雷老師，不好意思，因為太好吃，我們不小心給吃完了。”

“ 沒關系，我們不吃。”我和雷傳說異口同聲，這是什么操作，心有靈犀嗎？連動作都是那么神同步！這多像是一家人呀：一群孩子為了吃的爭來奪去，父母二人微笑側立，幸福滿滿。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朵根兒，那不就是說我是媽媽，他是爸爸嗎？好不害臊！不好，又被那個赤鱬看個一覽無余，這個小透靈鬼！

“歡迎回來！”允素素閃身而出，向雷澤平伸出了手。我趕緊收了收心神，這都想的什么亂七八糟的呀，我是被風婳附體了嗎？

允素素接下來說的話，讓我震驚無比，剛剛飛來的愛情鳥，還沒落腳，就撲棱棱飛走了。因 為形勢之嚴峻，根本不容我兒女情長。

全球的疫情，我當然也是知道的。經過全國上下的通力奮戰，一年來大家的生活基本恢復了正常。冬季寒潮的來襲，讓疫情有反撲的態勢，因此國家建議就地過年。雷澤平前段時間的離開，就是參與病毒疫苗的研究工作。現在終于得到了突破性的進展，為世界上其他國家疫情的控制，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他這次回來，就是要配合我完成神獸們最后的知識鏈接，讓他們在鼠年除夕夜順利歸位。新的一年，人類才會國泰民安、穩定祥和。

距離除夕夜還有二十二天，為了更好地幫助神獸們完成最后的學業，我決定中途不再回家 。給老媽老爸請好了假，開始進入神獸們鋪天蓋地的期末總復習。

任是這些神獸過目不忘、機智過人，但中間一百年的知識量，囊括了天文地理、科學藝術等所有的中國文明，也幾乎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的那點知識量早已透支，唯有通過不斷的學習，才能滿足神獸們渴求的眼神。雷澤平的到來，暫且緩解了我的窘境。他的胸中仿佛有源源不斷的能量注入到神獸們的體內，往往是我講一個小時，他講二十三個小時。有時，甚至我在旁邊已經完成了允素素交給我的最為復雜的繩結工藝，他還在與神獸們侃侃而談。從日出到日落，從臘八到除夕，不眠不休。完全是一個準備高考的節奏哇！

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九鼎神樹開始日漸縮小枯萎。這就表明，神樹中間的九鼎正在吸收著神樹的能量。待神樹燈盡油枯之時，就是九鼎再次而出之刻。也就到了神獸們歸位的時候！

還有兩個小時就跨過鼠年，邁向牛年了！

此時的神樹已蕩然無存，只留下一個巨大的銅鼎立于中心。我們環立四周，看成千上萬只螢蛾慢慢被吸收入鼎內，化作瑩瑩寒光，傳遞著千年的神語。

在最后的八十分鐘，神獸們會依次每隔十分鐘貼于鼎壁。若他們能漸漸融化于銅鼎，變作鼎壁上的圖騰，那么就表示通過考核。如若有一個神獸未能成功，那就功虧一簣，還要再等一年。復讀的痛苦尚可承受，但讓人類再經受一年的病痛，那可是罪過罪過呀！我在心里默默祈禱，祈禱這些神獸能一次成功。旁邊的雷澤平和允素素，看似沉著冷靜，但分明看到允素素的青蛇耳環搖來擺去，雷澤平的雙拳緊握、身體繃直。小神獸們此時雖是本相元神，卻全無兇惡猙獰之相，一個個神情肅穆，等待著那神圣時刻的到來。我伸手握住允素素和雷澤平的手，就讓我們一起為神獸們加油吧！少年強則國強，你們擔負的是國家的希望啊！

十一點四十分，小狄第一個邁步跨向銅鼎，背靠鼎壁，昂首挺立，紅色的鬃毛在寒冷的夜風中飄舞。慢慢地，她逐漸化作了一陣紅霧，消散在堅硬的鼎壁之上。我止不住淚流而下，小狄，我們下一個百年再見吧！

第二個是滅蒙，標準的冷面學霸，對他，我們當然確信能順利通過。在他消散的最后一刻，一支紅羽剝離了鼎壁，悠悠飛到了雷澤平的腳邊。他彎腰撿起，點頭向滅蒙告別，但兩個仿佛又在用眼神暗示著什么。

第三個是霜華，她輕盈地一躍，兩臂伸開，不費吹毫之力，已浮于鼎壁，化作一只九尾神狐。

第四個是山膏，他步履穩健，觸壁的同時，眼神堅定。

第五個是諸犍，他叼著自己的五色豹尾，轉眼與銅鼎融為一體。

第六個是赤鱬，她依然是那么善解人意，走過來一一與我們相擁而別。然后一個魚躍，刻于鼎壁。

第七個是乘黃，她在我們頭頂盤旋片刻，直沖鼎壁，把奮蹄疾馳化作了永恒。

第八個是窮奇，他外表粗魯內心柔軟，此時卻眼含淚花，依依不舍地靠向鼎壁，直至身體僵化，他都任眼淚汩汩而下。

最后一個是狍鸮，這個不讓人省心的笑淘氣包，此刻異常安靜。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嚶嚶之聲略帶哭腔。我不忍再看，別過臉去。

距離馬寺新年的鐘聲只有兩分鐘了，但就在狍鸮只剩下一只肋下的一只眼時，卻遲遲不肯轉化。巨鼎已開始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之聲，腳下的周山也晃動起來。

還有最后三十秒了！就在我們左搖右晃，不知所措的時候，雷澤平一把扯過我脖子上的八卦圭壁，塞進了狍鸮的最后一只眼睛里。瞬間，整個世界安靜了，塵埃落定。遠處傳來了馬寺的鐘聲，像是穿越萬年而來。一聲又一聲，悠長厚重，新的一年，無病無災，福澤綿長。

在古寺的鐘聲中，九鼎沒于周山之下。

周山又名秦山，在洛陽西南側。西起崤山，東止洛陽，蜿蜒起伏，長達180多公里，海拔216.93米。上有周靈王墓冢，周代稱冢為山，故名曰周山。山下有周谷，為周之采地。周山又是洛陽扼阻關隴的咽喉之地。

西南為八卦的巽位，也就是風位。當年孫悟空就是躲在了老君八卦爐的巽位，才逃過一劫，并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選擇此處修煉九鼎神獸，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呀！

五

又是一個年來到，我的故事就講到這里吧！

我卷起粗大的蛇尾，輕輕一甩，化作兩條細腿。哎呦，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多虧老伴兒扶住了我，人老了，動作就遲鈍許多。

“老雷，咱們也去周山上走一走吧！”我招呼老伴兒，為他拿來了桑木拐杖。

什么？你們還想知道允素素和表哥的故事，還有那個花癡風婳。他們呀，都各安天命。允素素每百年就要出來組織神獸們學習一回，然后就隱于人世間。若你看到衣著精致異常、容顏超凡脫俗的，那必然是她無疑了。至于風婳和表哥，在我的撮合之下，喜結連理，百年好合之后再次輪回了。

“起風了，穿上。”老伴兒為我拿來了一件紅羽織就的披肩，我們相視一笑，扶攜而出。

外面一派國泰民安的景象！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