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關拉薩的夢,達子已經做了很久。
“你知道嗎,布達拉宮前的陽光能讓人的靈魂升華?!闭n堂上達子豎起歷史課本,藏在課本后面歪著頭對我說。
趁著歷史老師在黑板上板書,我偷偷地從桌洞里取了塊口香糖放進嘴里,一邊嚼著一邊對達子說:那又怎樣,只用腦子想布達拉宮的陽光又不能讓人的靈魂升華。“
“我想去拉薩,去看布達拉宮?!边_子說。
“你有錢去嗎?”我說。
“我可以不吃零食,不買《七龍珠》,把零花錢存起來?!边_子說。
我白了他一眼:“連《七龍珠》都舍得拋棄的人,哪里的陽光也拯救不了你的靈魂,那好吧,就算你有錢,你也沒時間沒精力啊,你要知道,我們已經高三了,可憐的狂想癥患者?!?/p>
達子捶了我一下,這個動作太過明顯以至于講臺上的歷史老師停止了他已經講了半個學期的中國近代史,他放下手中的粉筆,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張子達,你在做什么?”
“他在做夢。”全班哈哈大笑,起哄是我的一貫本領。
“譚小超,你嘴里嚼的什么?”歷史老師吼道。
放學后,我和達子被叫進了辦公室,課上的胡鬧帶來的懲罰就是一人一沓卷子?!盎蛟S,永遠也去不了拉薩了,因為有做不完的卷子?!蔽艺f道。達子沒有理我,他透過辦公室的小窗子向外面看去,嘴唇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辦公室里充斥著試卷的油墨味,透過窗子向外看去,天空灰蒙蒙的,就好像被一張巨大的青布遮住了一樣,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一只麻雀從樹梢向天空急速飛去,似乎想用自己鋒利的羽翼劃破天空。
二、咱們一塊去拉薩吧,達子說。
冬天,大雪前的北方小城街上十分冷清。從辦公室出來,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著達子打趣道:“嘖,嘖,多少人愛著你的容貌以虛偽或真心,唯獨我一人愛你那朝圣者般的心。”
“誒,要不我存錢請你,咱們一塊去拉薩吧?!边_子說。
“算了吧,有這時間還不如多學會習,我還想高考多考幾分呢?!蔽艺f。
“唉,高考,高考,我覺得我們的生活不應該全是高考,還應該有些別的東西,比如說夢想?!边_子低著頭,邊走邊踢著腳下的小石子說道。
三、平安夜該有的平安卻沒有到來。
達子是在平安夜那天晚上出的事,放學后他去給唯一喜愛他的地理老師買平安果,在闖紅燈時,沒有注意到旁邊飛馳而來的大貨車......
達子的雙腿被截肢了。圣誕節那天,達子的父親到學校收拾走了達子的全部東西。他們一家離開了這座讓他們患上不幸的城市。
地理老師在辦公室知道達子的消息后,一時無法接受,癱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唉,多好的一個苗子,高考考個好大學將來一定能成為個地理方面的專家?!卑?,的確,多好的一個苗子,可惜了。
四、“我不想高考了?!边_子說。
一天夜里,手機響了,是達子發來的信息。
“我還沒死。”達子說。
“我知道?!蔽覞M心歡喜卻故裝高冷的回復道,這是他出事后第一次回復我信息。
“我不想高考了。”達子說。
“嗯?!蔽抑换貜土怂粋€字。
“汗......你還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達子問。
“有,你借的我那本《七龍珠》什么時候還?”我說。
“滾你丫的?!备糁謾C屏幕,我似乎聽到了達子的怒吼。
嬉笑間,我暗自心痛,達子,我的朋友,你一定要振作,你不要放棄高考,更不要放棄你自己。
從那以后,再打達子的手機總是關機。身邊的人有的說達子因為事故,一直抑郁,也沒再上學,后來得了精神?。阂灿械恼f達子覺得前途一片黑暗,自殺了。一切信息都指向一個方向——達子放棄了自己。
我心痛如割,那個如風般灑脫的少年竟被命運如此無情的折磨,蹂躪,甚至被扼殺。
五、布達拉宮告訴我,它說它喜歡我。
高考過去了,我用九年的努力換來了一個還算理想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一轉眼,大學生活過去半年多了。我在宿舍整理著衣服,舍友從外面帶來了一個給我的快遞。外包裝皺皺巴巴,沾滿了泥污,不知道流轉了多少服務站。
我拆開快遞,里面是一本關于西藏的書,作者是達子。書里夾著一張達子在布達拉宮前拍的照片。達子咧著嘴笑,看得出那天陽光很好,達子的心情也很好。照片的背面是達子的留言:譚小超,你的那本《七龍珠》在你們高考那天,也就是我去西藏的那天落在車站了,只好用我自己寫的書來補償了。最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布達拉宮說,它喜歡我這樣堅持夢想的人。
向窗外望去,宿舍樓前的白楊樹剛吐出嫩芽,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綠油油的。對,春天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