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的破布棉袍
讀?春風沉醉的晚上?有感
一件青布長袍,一柄老油紙傘,一雙靛藍布鞋,幾乎可以滿足當今世人對民國才子的全部印象了。可在那樣一個動蕩的年代,單一件儒雅端正的布袍,又怎能毫無缺損地煢立于頹垣硝煙中呢?
說是?春風沉醉的晚上?,可這不長的文字間卻盡是倒春寒了。縱然二妹身上流露的淳善帶來了溫情,也暖不了整個時局冰冷的房檐。“我”和二妹,不過是千千萬萬人的代表罷了。說來也是奇巧,一個落魄書生,一個純良少女,本應像大多數喜劇話本的情節一樣發展,喜成一雙眷侶。但此處卻并不是的。最令我震動的一句話莫過于“我”在發覺自己情感的苗頭時心底的痛悔與糾結——“我”的理性卻命令我說:“你莫再作孽了!你可知道你現在處的是什么境遇……惡魔,惡魔,你現在是沒有愛人的資格的呀!”那個社會給予了所有人一片黑暗,所以大團圓結局是不現實的。而這正是達夫先生想告訴世人的:黑暗注定了不能幸福。而他自己亦只是一身風骨破袍裹的文生罷了。
“我”在中段,曾換過一次衣服——那是在“我”所著的短篇小說經歷波折刊登后送來的稿費時,他換下了唯一的破棉袍子,穿上了新的青布單衫,買了些報答二妹的零嘴兒,去洗了一個好澡。達夫先生寫這些瑣碎之事絕不是偶然——“我”是留過洋的,生活從前決不會差,如今卻在小黑屋腐蝕的空氣中靠賣文章維持生活,連好好洗個澡都成了一種奢求。但我想,這個人是有富貴的可能的只是他拒絕了。這可能也是郁文先生內心堅持的一份信仰。魯迅先生曾用“貓”諷刺過那些“御用文人”“正人君子”,其實民國任何一位像魯迅他們這般有才識的人只要愿意,大多可以比那些人處境強上多倍。這又回到最初那個關于民國才子的話題了。正因為他們的堅守,才能在黑暗的天幕上撕開一個口子,留一點光明的余地,留一點希望的火種。哪怕這一點光是將布袍焚燒得來的。其實初讀郁達夫先生的文字,只如書評所說;“一種衰頹的美感,一種可以使人安居下去,于不知不覺的中間消沉下去的美感。”他將這文里的沉淪做到了極致,悲哀做到了極致,但是!
沉淪的人只看的到沉淪,生活的勇者不是的。
所以“我”在二妹的誤會后馬上換下了新衣。他依然是一件破布棉袍,在料峭春寒中簌簌作響的破布棉袍。放縱風流是麻痹神經的罌粟,也是掩藏真實的法寶。春風沉醉,夜正清寒。歌樓商女仍唱著“麗宇芳林對高閣”的句子,享樂的人依舊遍折花枝,留下一群在精神、肉體上背負沉痛的人們。他們很多會慢慢麻木習慣和祥子一樣行尸走肉,又無享樂的資本,在華麗的城中蜷伏成團團蛆蟲。而?春風沉醉的晚上?實際上隱藏了一種可能,一種希望的可能,一種愛情的可能,一種新生的可能。讀之愈深,震撼愈大。對于不懂的人,它可能會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對于那些穿著破布棉袍熱血不改的人,它是一首真實而厚重的盤古開天式的悲壯戰歌。一擊即中,絕無半點虛假。
墮落,還有個同義詞叫重生。
“我”與陳二妹的故事并沒有結局,小說在俄羅斯三弦琴女的賣唱中截止。這也就夠了。沒有結局的情感最浪漫,沒有結局的故事往往最震撼。那個寒風中只著裘破布棉袍的身影,從此,便在信仰的生命路上不朽了。
張愛玲曾說:“生命是一裘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蚤子。”那么就把華袍盡情撕碎罷!罷,罷!破棉袍一件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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